天已經亮了,那白衣鬼隨風般消失於虛無。莫憐道:“喂!他去哪了?”
林夕道:“夜時能出雞啼歸,莫要等待天明時。他回去了。”
莫憐道:“那我們還去不去那個什麼骷髏山?”林夕道:“去!”莫憐道:“那你可知道骷髏山在哪裡?”
林夕愕然,道:“我不知道。”莫憐嘻嘻一笑,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道:“就知道你不知道。”林夕道:“你知道?”
莫憐道:“我不知道。笨呀!不知道就找人來問啊!”林夕道:“正是。”
當時大清早的,街上冷冷清清,卻一個人也沒有。一陣晨風吹開了不遠處一杆旗織,“撲撲”的跳個不停。
莫憐道:“前面有賣包子的,我們去問他們!”與林夕走到前面一間小棚,人家已經蒸了一籠籠的包子。莫憐叫道:“來十個包子,還有兩碗豆漿。”
林夕道:“你還想吃?”莫憐翻了一對大白眼,道:“餓了。”找一條凳子坐下,便等着包子上來。林夕也在她面前坐下。賣包子的是一對老夫婦,穿着樸素。
老婦先端了包子過來,又倒了兩碗豆漿,咕哩說了兩句話。莫憐嘻嘻一笑,拿起豆漿就喝了起來。林夕卻聽不太明白這些土話,道:“他們說什麼?”
莫憐道:“讓我們喝。”林夕道:“你問她骷髏山在哪。”莫憐道:“好啦!”叫道:“店家,問你一個地方。你知道骷髏山在哪裡嗎?”
老夫老婦相對茫然,都搖頭不知。老婦道:“什麼骷髏山啊?不會是古樓寺吧?你們會不會聽錯了?”
莫憐道:“古樓寺是什麼?”老夫道:“是佛寺啊,挺靈驗的,遠近去求神的人還不少呢!”莫憐搖頭道:“不是不是!我們要找的是骷髏山。”
林夕道:“怎麼樣?他們知道嗎?”莫憐搖了搖頭。
兩人相對默然,吃着包子喝起豆漿來了。突然,棚子外走進一條漢子,店家剛要招呼,那漢子徑直走到林夕面前坐了下來,笑道:“找骷髏山問他們是沒用的。”
林夕聽到這聲音很是爽朗,擡頭一看,不禁微微變色,道:“是你!”莫憐道:“咦!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來了?”
那人一愕,隨即笑道:“你們認錯人了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的白衣鬼。林夕見他換了一身黑衣,雙眼煜煜,臉上都是笑意。嘴在笑,眼睛在笑,鼻子在笑,連耳朵也似乎在笑。
林夕道:“你……你不是那個……”莫憐道:“那個愛哭鬼!”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他。介意我吃嗎?”拿起桌上的包子便吃了起來。林夕道:“那你是誰?”
男子邊吃邊道:“餓了一夜,我先吃兩個再說!”胡塞了兩個包子,邊嚼邊道:“我叫常笑,不是你們昨晩見到的那個人。他只能夜晚出來,我不一樣。他叫常哭。至於我們爲什麼長一模一樣,那就怪我們的母親當初把我們一胎生下來了。”
林夕頓悟道:“孿生兄弟!”又見此人全身無半點鬼氣,倒不像個鬼。常笑道:“正是!不過我們誰是大誰是小倒分不清楚。”又問道:“我倒是沒見過你,閣下是?”林夕道:“林夕。”莫憐也報了名。
常笑笑道:“俱是一塊人。你可是要找骷髏山裡的鬼王?”林夕道:“正是!你可知道骷髏山在哪?”常笑道:“骷髏山是知道的。但找鬼王沒那麼容易,不過我也有辦法。”
林夕道:“什麼辦法?”常笑道:“先吃飽了再跟你說。”又往嘴裡塞了三個包子,拿起林夕那碗豆漿便喝光了。莫憐道:“喂!那是他的!”
常笑笑道:“他的就他的,難道要我吐出來嗎?”向店家付了錢,道:“走,我們先出城去。”林夕稱是,跟着往城外而去。常笑道:“長安城中其實道士不少,只是盡是作虛的,沒什麼真本事。不過別被撞上有本事的,否則便難逃去了!”林夕道:“是。”
常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又道:“你要是撞上了道士,沒本事的,就陪他玩玩!有本事的,就把鏈子拿出來,他們與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我們怕他們的劍,他們也怕我們的鏈。他們抓鬼是抓鬼,可不敢和陰司鬼使結怨。上次我便遇見了一個有本事的,但他不敢和我結仇。”
林夕心道:“看來他也是鬼使……只是怎麼也能在白天出現?”此時紅日初升,陽光普照大地。常笑走在陽光下,臉上很是愜意,哈哈笑道:“有人問我爲什麼老是笑,我說我不知道。你說,這個答案好嗎?”
徑到了城外,在一片黑樹林中歇下。林夕道:“有什麼辦法能找到鬼王?”常笑道:“骷髏山易尋。只是後面一大片的山洞,原來是個亂葬崗。那個鬼王不知何時而生,修爲強大。遣小鬼出來抓人拘魂享用。哼!只是骷髏山暗道太多,山口太繁,想找到鬼王沒那麼容易。”他頓了一頓,道:“我們是難找到鬼王,但鬼王的下屬就能找得到了。你是不是抓了兩隻小鬼?”
林夕道:“是!”常笑道:“把他們取出,我們各分一隻噬了,取他們的記憶,就能找到鬼王住的山洞。”林夕微微變色道:“噬鬼……這可是……”
常笑大笑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迂腐啊?你不知道陰司暗地裡的規則嗎?我們就算吃掉一兩隻小鬼也沒事的,上面誰不知道?可他們也在享用。何況兩隻惡鬼。”
林夕怔了一怔,道:“惡鬼可吃,可是……”常笑道:“小子,你太迂了,什麼也不懂。你拿出來吧,分吃了好除鬼王去!”林夕打開乾坤袋,把那兩頭惡鬼放出。
那兩頭惡鬼一出袋子,便欲變化,早被常笑一手一隻握住喉嚨,將一隻拿給林夕,把另一隻撕成碎片,猛一倒吸,把魂魄都吸乾了。卻見林夕怔怔站在原地,卻不吸魂。
常笑問道:“你不把他吸了?”林夕搖了搖頭,道:“不要。”將乾坤袋打開,重新收了惡鬼。常笑道:“真迂!吃了他就等同吃下一頓大補品,你卻不吃。好笑!”
莫憐道:“喂!你知道鬼王在哪了嗎?”常笑雙眼睜了睜,笑道:“知道了,跟我來。”在前帶路。
離了城,西行了五十多丈,漸漸陡起山路,遠遠的見到幾座破寺矗立在風中。常笑道:“十多年前幾個破和尚在此建廟,後來住不下走了,倒成爲鬼怪的地頭!嘿嘿!”走到山上,果見寺廟破敗,廟中佛像金身也黑了。
常笑道:“在山陰,我們去山陰。”繞過寺廟,往山陰處行去。漸行山路漸陡,老樹在風中搖曳着。
常笑舔了舔嘴脣,道:“感覺怪怪的。”林夕道:“什麼怪怪的?”常笑不答,走到一片山墓前,見太陽漸墜,打了個寒噤,道:“鬼王住在前面的山洞。”往前走去,越走卻越慢。突的停下腳步,臉色發白,看向林夕道:“你有沒有感覺什麼不好?”
林夕皺眉道:“有嗎?”常笑乾笑兩聲,道:“不太對勁……”再走兩步,全身竟忍不住顫抖起來,再笑不出了。林夕道:“你怎麼了?”
常笑看向西邊,見落日已墜了半個了。他渾身發顫,臉上白得可怕,道:“太陽下山了……好快……”林夕道:“是要下山了。”常笑苦笑,又幹笑,突的趴在地上,抱着頭打顫。
林夕大驚,上前扶他,道:“你怎麼了?”常笑顫聲道:“不知道……這裡不太好走……那個……那個鬼王不太好對付……”林夕臉上變色,常笑也是拘魂使,凡是鬼都會怕之三分,怎麼如今還未見到鬼王,他就嚇成這樣了?
常笑突然炸似的跳了起來,顫聲道:“太陽走了……太陽走了……”向西邊衝去,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林夕攔也攔不住,叫道:“喂!你怎麼了?”
莫憐撇撇嘴,道:“真沒用,嚇成這樣了,不就是太陽下山嗎?”林夕搖了搖頭,向前走去。夜已暗了,只是他視夜無礙,漸走到羣墓上。見山高林深,影子搖動。風聲如泣,一個個墓頭凸顯出來。
莫憐突然看到林夕打了個寒噤,兩排牙互咬了起來。問道:“喂!你怎麼了?”林夕只感到一股強大的恐懼從心靈深處、從靈魂深處涌起,竟如生前對死亡的恐懼。那股恐懼如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靈魂。
林夕道:“我……我感覺這裡不太妙……”望向前面一處山洞,顫抖得更厲害了。莫憐道:“哪裡不妙了?”林夕抱着頭搖了搖,半跪在地上。
莫憐道:“喂!你怎麼了?”去扶他。林夕咬住兩排互擊的牙,道:“我……我好害怕……”莫憐道:“你害怕什麼?有我在這呢!別怕,有事我保護你。”
這時,一個聲音悽道:“爲什麼我的眼睛會流淚?”
常哭哭哭啼啼的來到林夕面前,一張憂鬱而蒼白的臉對着他。莫憐見到常哭,道:“喂!你怎麼來了?他怎麼了?”常哭悽聲道:“我不知道,這裡有什麼東西在……我……我不知道……”魂魄飄來飄去,竟也顫怕起來。
常哭突然厲叫一聲,叱道:“夠了!你給我出來!”拘魂鏈甩出,射向黑暗的深處,卻奪了個空。林夕抱頭道:“誰?”
只聽黑暗中有人厲笑道:“好大膽的拘魂使!竟敢來到我的地方。”他這句話一出,常哭也半跪在地,雙手支着地,渾身不自主的打顫,渾似遇見了什麼天敵。
常哭顫聲道:“不好了……他……他不是鬼……他是聻……聻……”
人死後即爲鬼,鬼死後化爲聻。人怕鬼如天敵,鬼懼聻爲天敵。他們兩人雖然都屬拘魂鬼使,但自然界中一物剋一物,遇上了聻鬼也沒抵抗力氣了。
陰風厲厲中那聻鬼從山墓走出,尖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啊!竟敢殺我屬下鬼使,犯我陰地!”只一句話,便把林夕、常哭壓到地下。莫憐見狀不好,使個隱身術便向外躥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