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願薦枕蓆
“聽說是剛剛纔尋回來的,之前跟着養母家的孃舅學了點醫術,在外面還給人當過醫婆。”焦作說得小心翼翼:
“前面豐安在獄中急病,那位景大娘子在中間也出了力,算是沾上了些許救護之功。”
虞炟曾聽舅母跟表兄提過這件事。“原來是她。”他若有所思:“掖廷丞是四百石官員吧?家世也還算合適。醫者雖是賤業,但現在的虞楚還真的需要這麼一個人來照顧。”
虞炟自言自語着,眼睛越來越亮。
“可是陛下。”焦作卻面露難色:“老奴等也是因着這一點,纔將那景大娘子列入候選名單之中。可朝中大臣素來對內官看低一等,景淵雖是實授的四百石官員,但在外人眼裡,卻還比不上尋常的戶曹小吏,聽聞他先前還有意將女兒送給崔九爲妾,但被崔家拒絕了”
“笑話。”虞炟冷笑:“內外官制皆爲一體,誰敢輕看,便是置國家法度於不顧。更何況,景大娘子醫術不凡,朕將她指給虞楚,全是爲了他的身體着想。至於那個崔九,不是說癱在牀上多年嗎?他要是娶妻納妾,豈不是平白去禍害別人?”
虞炟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忘了此刻的虞楚也是差不多的處境,將景大娘子賜婚這個幾乎確定的廢人,似乎也沒比崔九強上多少。
焦作自然也不會多嘴提醒他。
“陛下的意思是,就這麼定下來,不用再去看看其他人了?”
“朕意已決。”虞炟自認完成了虞楚的託付,對得起那二十多萬餅的黃金了,心下十分輕鬆:“朕每日習文練武,得空還得上朝觀政,哪裡有那麼多的時間跟精力,整日耗費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對了。”他最後吩咐道:“景大娘子救治豐安侯有功,雖然中間有僥倖的成份在,但朕也不能不賞。你去斟酌一下賞些什麼,順便將朕的意思傳過去。雖是在國喪期間不好賜婚,但也讓他們有些心理準備,莫要再做出送女作妾的蠢事來。”
次日清早,景淵剛剛上值不久,就聽人提起了車騎將軍金鑫聖眷優渥,遠非常人能及。
不知何處來的飛天大盜先劫獄又闖宮,所有宮人住所都被連夜搜檢過,搞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便是昨日金鑫一無所獲進宮請罪,也都落在宮人們眼中。
大家本來都在猜測,陛下就算是顧念着他先帝欽定的輔政大臣的身份,不忍重處,但對他的信任肯定也會大幅下降。
前有在大牢裡縱放人犯,後有追捕不力無功而返。前者是不作爲,後者是無能。
宮內小宦連夜開了賭盤,就賭陛下會如何處置。
從不痛不癢的罰俸、閉門思過,到降級、奪爵以至於罷官回家都有,就是沒有平安過關這一項。
沒想到,陛下還真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非但沒有半點爲難,口諭中還帶了安撫之意。
不僅如此,先前外鬆內緊的清查刺客,也因着陛下的一句話停下來了。
連人都不抓了,還追究什麼責任。
金鑫一大早就好端端地進宮謝恩,整個人的神色跟以前一樣,既沒有得意忘形,也沒有誠惶誠恐。
這就是早就篤定了陛下並不會把他怎麼樣,所以才這般無喜無懼。
這種濃郁到近乎要溢出的聖眷,怕是並不比如日中天的大司馬大將軍差。
一想到這樣的人,有可能會成爲自己的女婿,景淵的心裡就跟塞了個熱炭團兒似的,又燙又紅。 聽說車騎將軍剛剛出了承明殿,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一溜小跑衝出去,險險地在南司馬門之前,“巧遇”到了金鑫。
他把心一橫,就筆直地迎上前去。金鑫身周的幾名扈從立時將人攔住,橫刀豎目地瞪着他。
景淵只能停下腳步,堆起了一張笑臉躬身行禮:“掖廷丞景淵,見過將軍。”
“原來是景大人。”金鑫示意手下退到一旁,負手上前道:“大人當廷攔住本侯,必有要事,但請直言。”
“其實也算不得是什麼要事。”景淵在他的注視之下,額頭背心皆滲出了冷汗,先前十分的勇氣,這會兒也就只剩下了兩三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按照方纔想好的那般說下去:
“小的聽聞將軍有心續絃。”他一邊說,一邊偷眼覷着對方的神色,見他並沒有立時開口否認,聲音中就多了三分底氣:
“不敢欺瞞將軍,小的早年在宮外之時,曾經生有一女。小女委實在生得花容月貌,非是尋常人家能夠養得住的,若蒙將軍不棄,願薦枕蓆。”
景淵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習慣性地微躬着身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對方的答覆。
金鑫好半天都沒有作聲,這令景淵的心懸的更高更緊。他忍不住在心中埋怨洛千淮,都怪她太不懂事,否則那日只好好好地去朝雲觀相看,此時說不定都已經將好事定下來了,哪裡需要自己親自出馬。
自古都是擡頭嫁女,低頭娶婦。現在可倒好,變成他景淵上杆子求人。
心中焦灼難當之際,他自然也就沒有看到金鑫眸中,淡淡的揶揄之色。
“景大人今日來跟金某說這番話,令愛可曾知曉?”金鑫終於淡聲問道。
“自,自是知曉的。”景淵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女一直仰慕金將軍的威儀氣度,只是礙於大人以往不近女色,方纔強自隱忍。得知您心意有變之後更是欣喜若狂,道是隻要能留在大人身邊,縱然不能爲妻,做妾也可。小的也是愛女心切,這才”
“呵呵。”金鑫忽然低聲笑了起來,打斷了景淵越說越順口的謊話。
景淵只當他也有意,面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將軍,您若是願意信小的一次,小的這就回去安排相看,到時候您便可親眼見到,小女的容貌確實皎皎如月,與將軍您再是般配不過。”
金鑫嘆了口氣,有些憐憫地望了他一眼:“景大人對令愛,怕是並不瞭解啊。”
景淵滿心疑惑:“將軍此言何意?”
金鑫卻懶得跟他再多費脣舌了。
“金某還有公務,就不與景大人多說了。對了,先前所謂續絃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念在景大人也是受人誤傳所累,我也並不會再行追究。”
他淡聲說完,便在衆人的扈從下揚長而去,只留下景淵站在當地,失望到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