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韓敏兒自是沒有心情再與小弟弟風花雪月。
沒能侍寢,就仍是沒有身份的小侍,所以洛千淮還是被送回了房彥的院子裡。
白日裡永安翁主帶回了一位丰神如玉的佳公子的消息,一早就在後院裡傳了開來,晚間打扮得如孔雀開屏一般,想要出來碰運氣的美郎君不在少數,洛千淮在回程中就碰到了好幾位,每次都垂着頭混了過去。
反正她身邊跟着的是翁主身邊的嬤嬤,那些人也並不敢近前察看。
房彥在一衆郎君中,姿容是最出挑的,因而也算得寵,住的是一間獨立的小院。
院門關闔,洛千淮纔算鬆了口氣。此間服侍房彥的小侍桑羅,個子與洛千淮差不多高,生得脣紅齒白,眉毛烏黑挺秀,與房彥給洛千淮化的妝容相差無幾,所以才能用他來當這個擋箭牌。
所有人皆以爲是房少君爲了固寵,推出了自己的小侍,哪裡會想得到其他?
桑小侍因着房少君不在,早早地偷懶歇下了,聽到動靜想要爬起來看時,卻發現自己頭暈腦脹,根本就起不來。
洛千淮見他滿臉通紅,連忙過去檢查了一番,卻發現他額頭燙得驚人,怕是已經超過了三十九攝氏度。
“怎的突然就病了?”房彥緊緊地鎖起了眉:“翁主府不留病人,必須得挪出府去,可現在你頂着他的身份在這兒,又要怎麼辦?”
桑小侍燒得昏昏沉沉,但也聽清了他的話。他雖然是個小侍,但也在這勾心鬥角的地方待了不短時間,人是極聰明通透的,並不多嘴問洛千淮的來歷,只是強撐着道:
“少君,我身體壯實,許是着了涼,睡一覺就好了,你莫要把我送出去。”
他沒有親眼看過,但卻從很多人的諱莫如深之中猜測到,出去養病的那些人的命運。最起碼,那些被拖走的病人,還從沒有一個回來過。
翁主府上從不缺人,舊的走了,就會補上新的。鐵打的主子流水的奴才,就算是後院這些花樣美男,也一樣換得頻繁。
房彥掩了口鼻滿心猶豫,洛千淮卻開了口:“病了就別多想,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她細細地爲桑羅把脈檢查,見他脈象浮緩,舌苔薄白,高熱頭痛,惡寒無汗,兼着又有噁心厭食,清涕不止,便確定了病症。
就是個風寒感冒。看似很普通,但若治療不得法,一樣會危及性命。
洛千淮慶幸於自己的先見之明。因爲最近天氣寒冷,所以她這幾天專門製備了一些治療風寒的通宣理肺丸。
說來也巧,她這次出門一共就帶了這麼幾種成藥,大多都派上了用場。
數了八粒通宣理肺丸給桑羅服下,又尋了厚裘被爲他蓋上以備發汗。做完這些事,洛千淮纔去尋那房彥。
後者於小意奉承之道極爲擅長,正取了桑羅特意留的飧食,就着燒茶的爐火略略熱過,就招呼洛千淮來吃。
洛千淮身上帶了清毒丸,又特意分辨了一番食物中沒有異味,所以吃得還算安心。
“我答應女俠的事,已經都做到了。不知你準備何時離開?”房彥問道。
“看看吧。”洛千淮自己也說不準:“也許是今夜,也許要多待幾日。”
這個回答似乎也在房彥的意料之中:“我現在的安危已經和你綁在一起了。所以你若不走,那最好就躲在屋裡莫要出去,否則出了事”
“斷不會連累到你就是了。”洛千淮應道。她其實也想看看,這房彥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小院不大,臥室之外另有一間書房,平時爲會客彈琴所用。今夜房彥便睡在書房的暖閣裡,把臥室讓給了洛千淮。 洛千淮謹慎地鎖好了門窗,又將妝奩臺推到門前以應不時之變,方纔和衣睡下。
未到子時,朱娘與賀清就先收到了來自衛鷹的飛鴿傳書。他先是嚴厲指責了二人擅自尋洛千淮救人的做法,告訴他們自己另有安排,又爲他們另外佈置了任務。
同一時間,西京未央宮承明殿。身穿玄色龍袍的大豫皇帝虞珩擱下了筆,揉了揉眼睛。
侍立在御案之側的年老宦者立時遞上了一杯熱茶:“陛下,已近子時了,您該歇着了。”
“朕精神還好。”皇帝接過茶水泯了一口,面上帶了笑意:“那薛溫的方子效果不錯,就是麻煩了點。”
“陛下。”那老宦聞言陪笑道:“既是好用,陛下您就莫要怕麻煩——您可是咱大豫的天,這天晴了,莫說下面的小民,便是老奴這樣沒根的人,也都同沐恩澤呀。”
“就你這老東西會說話。”皇帝淡然一笑,沒再接這個話題:“這幾日,朝野內外可有什麼趣事,說給朕聽聽。”
老宦攏在袖子中的手不動聲色地掐了掐掌心:“還真有一件,雖不是什麼趣事,但老奴想着,也當讓您知道纔是。”
皇帝深知這老宦的爲人,必不會無的放矢,遂慢慢地斂了笑意:“說吧,別賣關子。”
“陛下可還記得,十五年前,您下旨養在掖庭的那個孩子嗎?”
皇帝慢慢地轉過頭,聲音似從極遠之地飄來:“你是說,戾太子之孫虞楚?”
老宦低了頭:“是。”
皇帝神色有些恍惚,似在追憶,又似在自語:“竟然已有這麼多年了。他應是已經加冠了吧?”
“算起來,虞楚已有二十一歲,已過了加冠的年紀。”見皇帝沒再發問,那老宦便繼續說道:“當年陛下並沒限制他的自由,所以年滿十五他便離了掖庭,獨自在外討生活,平素與那些五陵遊俠交遊,並沒做什麼正當營生。”
“所以你今兒想說的,到底是什麼?”皇帝的聲音中添了無形的威懾。
老宦順勢便跪了下去:“聽聞昨日永安翁主出遊,在京郊遇見了虞楚,當時便極爲欣賞,將人帶了回去.”
“胡鬧!”皇帝面色鐵青,猛地將手中的雨過天青茶盞摔了出去。
帝王之怒,無人敢當。殿內的所有侍女宦者,全都無聲無息地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那老宦膝行了兩步:“您可千萬不能動怒啊,都怪老奴這張嘴,亂說什麼是非呢!”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摑着自己的臉頰,不過才兩三下,就被皇帝制止了。
“你有什麼錯。”他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朕方纔是糊塗了,敏兒自姓韓,與虞楚本非同姓,便是有些什麼,他也吃不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