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路曉風的公司在滬江市，應該盡地主之誼，但這頓飯是雷鈞提的，他又比路曉風年長，也不可能讓後輩來請客。
小米公司的總部雖然在燕京，可是雷鈞是圈子裡有名的勞模，經常來滬江出差。
出差自然就少不了飯局，次數多了，也能隨口說出幾家滬江有名的飯店來。
雷鈞挑了一家黃浦江畔的粵菜館，專請路曉風一個人。
飯桌上，雷鈞本來還在斟酌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跟一個19歲的年輕人打交道，結果路曉風的坦率與早熟讓他大爲意外。
稍微一番鋪墊之後，兩人開始聊到了正題。
“首先跟你說聲抱歉，《旅行青蛙》評級的事兒，我事先真不知道，不然肯定給你一個S級。”雷鈞說。
路曉風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可能大家都不太能接受這種新的玩法，可以理解，雷總你不知道，還有不少家給我們評了個D級。”
雷鈞也哈哈大笑：“這就叫，真理掌握永遠在少數人手裡，你想想，你們遊戲裡玩家其實跟我們手機行業的用戶一樣，誰能抓住年輕人，誰就能笑到最後。”
“可是企業的決策者，絕大部分都不年輕。”
雷鈞嘆了口氣，深有同感地說：“何嘗不是呢，所以我經常焦慮，怕自己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但是我很看好小米，要不了幾年，雷總肯定可以把小米變成上市公司。”路曉風趁勢小小地拍了個馬屁。
“哦？爲什麼你這麼看好小米？”雷鈞眉頭微皺，警覺地問，“我看你用的還是華爲的手機。”
路曉風一愣，這就尷尬了……
沒想到雷布斯的觀察這麼仔細，路曉風只是在下午開會的時候，把手機拿出來放桌子上擺了一下，就被他發現了。
“哈哈，這手機還是女朋友給我買的……”路曉風臉不紅心不跳，找了個藉口，“而且我想買小米也買不到啊，網上一下子就被搶光了。”
“說起這個，我也很頭疼，做硬件哪有你們軟件輕鬆，要一家家供應商談下來，產能實在有限，我這次來滬江，就是抓這件事。”雷鈞說，“等你什麼時候換新手機，告訴我一聲，送你一部最新款的小米。”
“那我提前謝謝雷總了。”
“小事，不用客氣，正好我在你這兒做下用戶調研，你用過小米嗎？爲什麼看好小米？”
路曉風知道這回是躲不過去了，他不露一手真本事，恐怕就會被對方當作繡花枕頭了。
“在手機店試用過幾回，MIUI的設計還是非常走心的，在國產手機品牌裡面，小米的性價比是最高的。”路曉風解釋說。
雷鈞點點頭，“還有嗎？”
路曉風從他的表情裡看出，光商業互吹是沒用的，於是話鋒一轉道：“雷總的想法我很讚賞，用互聯網的方式賣手機，最少的錢，買到體驗最好的手機，但是——”
雷鈞的興趣果然被釣了起來，“但是什麼？”
路曉風猶豫了下，故意表現出對接下來的話不太確定的表情：“但是這條路只能走一段時間，再過幾年，可能就不太好使了。”
雷鈞笑了下，他見過太多的人在他面前指點怎麼做企業，怎麼做產品，如果這話不是路曉風說的，他可能連聊天的興趣也沒有了。
“那要怎麼才能避免？”雷鈞笑着問，他倒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是不是真的有眼光。
“具體怎麼做我也不知道，畢竟隔行如隔山。”路曉風搖了搖頭，先把鍋甩了，“但是我非常看好另外兩個方向，如果能抓住的話，說不定有奇效。”
“哪兩個？”
“第一個是技術。”
“這個我可以跟你說，小米每年都會在技術上投入大筆資金，有專門的研發團隊做這個事。”
雷鈞有些失望，他覺得路曉風也只是泛泛而談。
路曉風反駁道：“技術上的投入永遠也不嫌多，而且我說的不僅僅是研發新機型，還有芯片，還有系統，以及各種專利。”
“現在的安卓機，用的都是谷歌的系統，芯片也是國外的，如果哪一天用不了別人的怎麼辦？有沒有備用的？是不是應該未雨綢繆？”
路曉風繼續說：“目前小米手機的性價比的確很高，但是再過幾年，等友商的手機性能也做起來了，到時候手機行業就是一片紅海，沒有自己獨有的東西，很難活得下來。”
“真沒想到，你對手機行業還挺有研究。”雷鈞誇獎了一句。
“平時看了不少文章，都是紙上談兵，真讓我去做手機，那分分鐘就被你們打趴下。”路曉風笑着說。
“你說的這個其實也沒錯，但歸根結底還是長遠的事情，如果公司能不能活到年底都是問題，就沒精力考慮未來。”
“嗯，可以理解。”
“那除了技術，還有一點呢？”
“下沉市場。”
“下沉市場？”
“對，重點是三四線城市的下沉市場。”路曉風說，“大家的戰場都在一二線城市，卻忽略了三四線的巨大需求。”
“這個說法還挺有意思。”
“打個比方說，小米完全可以推出一款中低端的千元機，主打下沉市場。”
路曉風繼續說，“試想一下，如果小米能夠把門店開到每個小縣城，請大明星代言，用一款物美價廉的手機，完全可以吊打所有低端山寨機……”
“不知道雷總有沒有聽過小鎮青年這個說法？對他們來說，並不會像一線白領一樣追求高端消費，這是一片巨大的空白市場……”
“而對小米來說，本來線上的優勢，卻變成了線下的劣勢，光靠手機是撐不起一座大廈的，倒可以把小米模式複製到其他行業裡面……”
雷鈞震驚得連飯都忘了吃，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下沉市場，三四線城市，請明星代言，廣告狂轟濫炸……
路曉風所描述的，跟目前小米走的路相比，完全是另一個新的方向。
最讓他意外的是，路曉風居然提到了千元機。
小米去年下半年就開始秘密籌備研發千元機的項目，代號爲“H1”，也就是以後的紅米，路曉風怎麼會知道？
難道在這之前，路曉風已經悄悄研究小米了？
仔細一想，雷鈞又覺得不太可能，這次會面，完全是自己臨時的決定，除非路曉風能未卜先知。
妖孽，真的是妖孽，要不是當面聽路曉風發表議論，他還真不相信一個大一學生會有如此縝密的思維和敏銳的判斷力。
雷布斯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在思考，要花多少代價，路曉風纔會願意放棄目前的事業，來小米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