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一片死寂。
在絢麗燈光的照耀下,鄧浩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只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火辣辣的。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臉色是什麼樣,只不過肯定非常難看。
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蘇銳那最後一句話,而投向鄧浩和白顏韻,表情十分古怪,有玩味、有嘆息,甚至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已經拿出了手機在拍攝。
“富家子弟參加文峰晚會,裝逼不成反被打臉!”
相信明天一早,娛樂新聞頭條上就會有這樣一條熱度極高的訊息吧……
白顏韻臉色蒼白。
她看着鋼琴臺上的蘇銳,又轉頭看了一眼氣定神閒、端着紅酒杯淺飲的李若冰,只覺得有一股憋悶之氣從胸口直衝向腦海,身形一個晃動,撞在身旁的工藝桌上,嘴巴囁喏了半天,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真無聊……高山流水,知音難覓,”蘇銳搖了搖頭,嘆息道:“原本我還以爲,遇到了一個可以和我旗鼓相當的對手,沒想到……呵呵,是我想多了。”
此言一出,更如一把鋒利的刮骨刀,狠狠的將鄧浩和白顏韻兩人的臉碾了一遍又一遍。
在大廳如此明亮的燈光照耀下,他們兩人的臉色陰暗的宛若要滴出水來。
胡裕華目光驚異,先前鄧浩的表現已經出乎了他的想象,他原以爲今晚白顏韻和李若冰的鬥氣,要以前者勝出而結束……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這個蘇銳以完美無敵之姿,徹底碾壓鄧浩,即便他一個不精通音樂之人,也能聽出兩者曲調的差別之大。
如果說鄧浩的表演可以被稱爲精緻的玻璃藝品,那麼蘇銳的琴聲,就是傳世絕倫的青花瓷!
啪!
蘇銳打了一個響指,面帶笑意,“鄧先生,你覺得有關你我比試的勝負之分,還有必要請人判別一下嗎?”
“……”鄧浩額角青筋暴起,臉色變幻莫定。
方纔的兩首曲子,只要耳朵不聾的人,都可以很輕鬆的辨別出誰更勝一籌,此時再想混淆視聽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你輸了,這個結果,你認不認?”蘇銳再次問道。
“呵呵……”出乎意料的是,鄧浩卻笑了兩聲,輕輕鼓掌笑道:“這首仲夏夜之夢蘇先生彈的不錯,只不過音樂大師,並不是僅僅靠一曲絕巔,就可以成名!因爲這世界上有很多投機取巧的人,爲了出名,從開始學琴那一日起,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彈奏同一首曲子,只爲在某個場合一曲奏出,藝驚四座!在外人聽來,自然要比旁人學習諸多名曲要美妙的多,呵呵……蘇先生,該不會也是如此吧?”
此言一出,大廳內一片譁然,然後變爲死一般的寂靜,誰也沒有再開口。
蘇銳假意愕然,然後明白了鄧浩的意思,他緩緩的端起鋼琴臺旁的一杯香檳飲了一口,醉眼斜斜的依靠着那臺大鋼琴旁,滿臉微笑的看着鄧浩。
鄧浩巋然不動,以微笑回敬。
他在賭,在賭蘇銳就是如他所說的那樣,靠練一首曲子熟練無比,驚豔世人!
否則無法解釋,蘇銳在和他相差不多的年紀,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技藝。
胡裕華的眉頭皺了起來。
“沽名釣譽的人,我這些年也見過不少,在曲樂界混了這麼多年,有些人爲了出名什麼手段都用的出來,這……並不稀奇。”鄧浩似笑非笑,滿是智慧神光的眼睛裡,飄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今天我輸,我認!但你之所以能贏我,並不代表你的水平有多麼高超,而是因爲你,取巧!”
蘇銳面無表情。
他認真的盯着鄧浩的臉,看着對方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想笑。
但大廳裡的人卻笑不出來,空氣已經變得十分壓抑。
鄧浩指責,蘇銳又不說話。
難道這件事是真的?
衆位少女此時看着蘇銳的眼神,已經不像方纔那般癡迷,而是變的有些古怪,還有一絲審視和懷疑。
“我曾求師與麥羅波大師,他曾經告訴過我,想要成爲頂級大師,就不能拘泥於一首曲子的好壞,要把眼光放在全世界的名曲中。”看到蘇銳這幅樣子,鄧浩心裡的底氣更足了,他嘴角帶着微笑,“蘇先生,今晚我輸了,論仲夏夜之夢的專業性,我確確實實和你差的太遠了!”
說罷,鄧浩十分有風度的向蘇銳彎了彎身軀,笑道:“恭喜蘇先生的目標達到了,你今晚,終於出名了。”
寂靜。
大廳內因爲鄧浩的話,變得無比寂靜,落針可聞。
人們的心思也開始活絡了起來,他們看着場內的蘇銳和鄧浩,開始小聲的議論,看向蘇銳的眼神,也變得不是那麼崇拜和敬仰。
人心是很容易就被改變的東西。
有時候,幾句話就可以引導它的走向。
“顏韻,我們走吧!”鄧浩最後輕聲說道,牽着白顏韻的手,眼神漠然掃視了一圈人羣:“通州市的青年才俊,我今晚算是見過了,長見識了!呵呵”
鄧浩和白顏韻相伴,一同向大廳出口而去。
人羣寂靜無聲,只是看着蘇銳,心道難道你就不打算解釋幾句?
啪!啪!啪!
便在此時,大廳內忽然有人鼓起掌來!
一直靠着鋼琴旁,沉默不語的蘇銳長身而起,微笑着看着即將走出大門的鄧浩與白顏韻,醉笑道:“我今天也算是長了見識,真沒想到,這世界上會有打了左邊臉,還主動把右邊臉伸過來讓我打的人!”
人羣一片譁然。
鄧浩猛然轉身:“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你不想要這張臉,那麼我就替你把它撕下來,重重的再踩幾腳。”蘇銳邁步而出,眼中盡是好笑和輕蔑,他前行兩步走到李若冰面前,伸手奪過李若冰手中的紅酒杯一飲而盡,雙眸晶瑩潤澤:“你剛纔說,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爲了沽名釣譽一輩子只練一首曲子……,但我不一樣……”
滿堂死寂,大廳內一片安靜,唯有蘇銳的身影,孤獨而驕傲的站在正中央。
“仲夏夜之夢,在你看來是我水平最高的曲子……但在我看來……”蘇銳一字一頓的說道:“它是我目前爲止,水平最差的一首!”
李若冰的手指微微攥緊。
“幫我倒酒。”蘇銳轉身,就空酒杯遞給李若冰,然後自己邁步重新走向鋼琴臺。
坐下。
十指盡數放在琴鍵上。
蘇銳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頭:“既然你自己不要臉了,那麼就別怪我的巴掌,打的太疼!”
鄧浩眉心狂跳,看着這樣狀態的蘇銳,他總覺得似乎……
惹到了一個不該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