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公司今天要在江州開的會議是很重要的,因爲騰訊、天天的合併週期已經接近兩個月,雙邊的團隊和產品的調整、交接工作基本完成,整個集團公司網絡領域的技術人員,有一半集中在江州。
從2003年的7月份開始,集團的市場運營和財務部門,都將調整到江州的長江科技園,說白了,江淮省給的稅收和政策扶持條款太好。
爲了吸引騰訊公司落戶江州,江州市長親自帶隊籌建“江州信息產業轉移工作組”,負責專項對接,要戶籍給戶籍,要地皮給地皮,員工買房買車都是一句話的事,天天公司給個報表,市裡閉着眼睛簽字。
職工有家屬要重新在江州找工作,市裡儘量向對口部門、單位打招呼。
騰訊公司的高層團隊都到了長江創業中心,加上天天公司,四十多名運營和技術高管雲集在會議室,就等着徐騰上午過來開會,騰訊公司董事長,計算機通信領域的中國工程院倪院士也到了。
結果倒好,公司的副董事長徐騰身心疲憊,在家裡賴牀。
這真的太任性了!
倪院士是騰訊公司象徵意義上的董事長,實際職務是廣州騰訊信息工程研究院的院長兼總工程師,96年離開聯想,加入騰訊公司,在騰訊持有的創業股算是比較多的。
加上2001年加盟騰訊公司的鄔賀荃院士,兩位院士率領的科研團隊在國內算是很高水平,按照道理是絕不輸給華爲、中興。
徐騰沒到位,整個上午只能談技術性的工作,開了兩個小時的會議就暫時休息,分組討論集團的下一步工作規劃。
到了中午一點半,徐騰才姍姍來遲,和倪院士、鄔院士、劉治平總裁、唐俊副總裁、天天公司行政總裁楊富友在辦公室裡簡單聊了十幾分鍾。
94年是聯想的一個分水嶺,這一年,聯想和華爲一南一北,同時開發出國產的程控交換機,也就是這一年,倪院士和聯想團隊分裂,失去總工和董事職務,無法主持任何工作。
直到96年,徐總想乘機搞一件大事,撈一票好處,主動邀請倪院士加盟騰訊公司,經計算機所協調,聯想內部算是和平分手,沒有鬧出後來的技工貿、貿工技之爭,倪院士帶領部分技術人員投奔南方的騰訊公司。
當時,徐總還將騰訊公司的一部分股份無償轉讓給計算機所,等將人和產品騙走,立刻翻臉,按照合同約定回購股份。
這是真的挺無恥。
倪院士和聯想的決裂,誰對誰錯,外人不應該予以評價。
徐騰只是覺得徐總很幸運,95年在廣州創立騰訊公司代理北電網絡的交換機,96年4月只花了幾百萬的小錢,就從當時如日中天的聯想集團挖走團隊,買走技術和產片,有了自主技術的程控交換機,高低搭配銷售,讓騰訊公司從一開始就能自給自足。
從這個角度來說,騰訊和華爲算是同批次介入通信產業和計算機通信的ict領域,只不過,騰訊走歪了一點點,後期介入電子商務和ums統一通信業務,最後弄出qq這種im網絡通信業務。
這家騰訊公司能發展到今天這個狀態,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
直到今天,徐騰大致翻看高管團隊,仍然得說,徐總和倪院士合作打造的這家騰訊是一家典型的技術公司,在軟件和硬件領域的技術開發能力很強。
徐總當初答應倪院士,投資開發國產操作系統和芯片,這也是倪院士最初在聯想的計劃,最後和通信業務一樣,都被聯想剪掉了,原因很簡單——沒辦法和跨國巨頭競爭。
徐總倒是真的投資了,結果還上當了,這是後話。
這家騰訊公司除了通信設備、im網絡通信、電子商務外,還有一個很邊緣的業務——atm自動存取款機的軟硬件平臺,技術源頭和團隊也是聯想的lxbs金融平臺,同樣是聯想放棄的小業務。
聯想的放棄有一定道理,這簡直是競爭白熱化的產業,市場規模小,還要面對ncr、西門子、日立這種外資巨頭和北上廣各種新公司的慘烈競爭,方正、長城這兩年都撤了,騰訊和四通還在堅持。
騰訊公司的操作系統和芯片設計團隊的整體實力不算強,但在國內基本算是碩果僅存,目前就靠這點殘羹剩飯養着。
現在的問題是很簡單的。
騰訊公司在通信設備、atm領域一直處於二線陣容,目前雖然賺錢,以後會是什麼情況就很難說了。
徐總弄的這家騰訊公司其實不太好管,一派是倪光楠、鄔賀荃院士爲代表國內科研領域的巨擘,老一輩的科研專家,屬於硬件派,另一派是美國回來的科技新貴,比如劉治平、唐俊,屬於網絡派,或者說是軟件派。
兩派人的想法衝突挺大,特別是兼併天天公司以後,硬軟兩派一直在死掐。
軟件派的巔峰人物是微軟和高盛出身的劉治平,這人後來就一直是騰訊的總裁,現在也是騰訊的董事會常務董事兼高級執行總裁,負責集團運營。
倪院士雖然是董事長,實際職權沒有劉治平大,因爲劉治平是代表徐總和資本方,倪院士和鄔院士代表的是技術團隊,硬件派的巨擘。
正式開會之前,劉治平將倪院士請過來,就是希望徐騰說清楚決策,徐總現在是明確不管了,說的很清楚,都給兒子掌管。
沒問題,你們是家族企業,就是這麼任性。
徐總的兒子,徐騰副董事長出來說個話,到底支持哪一邊。
暈。
徐騰只是想晃悠悠的過來開會,喝杯茶,和院士聊天吹牛,和劉、唐這種海歸新貴調侃幾句,沒想到,硬軟兩派要逼宮啊。
徐騰特意用春園野竹的這套茶壺招待幾位,現在真的有點喝不下去了,每一滴水都是酸辣味。
“如果我說支持軟件派,兩位院士會不會辭職?”徐騰決定先問一個關鍵問題。
“不辭職也沒什麼事做啊。”鄔院士實話實說。
“那還有什麼可談的。”徐騰放下茶杯,有點唏噓感慨,關鍵還是徐總手握蘋果,旱澇保收,又擔心最終打不過華爲、中興,捨不得繼續投資,“我今天上午在家裡賴牀,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論起步,騰訊和華爲是同期介入通信產業,論投資,徐總98年以前累計投入四個億,2001年又繼續注資七個億,結果還是被華爲甩出一大截,連別人1/5的業績都不到。這是必須得反思!”
“我想了一個上午,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現在誰和我說華爲只是技術性公司,我他媽和誰急。”徐騰是真生氣,差點要說騰訊公司的市場部是窩囊廢。
對。
他就是在罵唐俊,你加入騰訊一年半,當初你加入時,徐總還特意補了七個億的科研經費,結果這一年半下來,騰訊和華爲的銷售業績差距更大了,以前好歹是1/2、1/3,去年居然只是1/5。
草。
真當老徐家的錢是冥鈔啊!
徐騰罵的很隱晦,但還是得說清楚,就和唐俊說,“你賣不過別人就去找原因,找不到原因就去挖別人的人,讓別人解釋給你聽,去學,去抄,抄不了就分析利弊,出個更厲害的招術。徐總有兩大迷信,一迷信專家,二迷信海歸,我只迷信數據。”
這一下沒人敢吭聲了。
劉治平、唐俊是海歸派職業經理人的巔峰人物,都是微軟出身,同期加盟騰訊公司,劉治平更厲害一些,在美國微軟工作多年,轉入高盛擔任亞洲投資部的總經理,主管通信、it領域的風險投資和上市ipo業務。
這兩位加盟騰訊時,真不知道這是一個家族企業,現在想跑也晚了,有股份,有高薪,而且是一家很有前途公司,肯定不能現在就走,好歹再幹個五六年。
這公司4/5的股份是歸屬徐家,老徐通過多家海外基金佔37.5%,小徐佔37.5%,4%歸屬富信國際,2.25%歸屬aig亞洲基金,1.3%歸屬長江學院,剩下17.45%歸屬他們這些高管和其他部分員工。
這是一家典型的家族企業。
父親、兒子、兒媳加起來佔了80%的股份。
“做人做事做公司,都要有始有終。”徐騰決定說幾句狠話,壓制這些硬軟兩派的紛爭,“我爸既然答應倪院士,要做中國的操作系統和芯片,那就要堅持做下去,pc上打不過老外,那咱就做手機,手機上打不過,咱就繼續做atm。這就是我們徐家的規矩,賠錢是我們的事,不用你們操心。”
“領導。”楊富友好歹是徐騰的嫡系,沒有徐騰的擡舉,他做夢都別想和倪院士、劉治平、唐俊這種級別的大人物平起平坐,他立即豎起大拇指,一貫天天公司的****,“領導,真霸氣。”
關鍵時刻,還是心腹給力啊!
徐騰喝一口綠茶,心裡也挺唏噓,此前真沒有注意到,騰訊公司軟硬兩派的紛爭已經白熱化到這種程度,原本一直想再混一兩年看看。
現在。
他必須表態了,“從今天起,騰訊沒有軟件派和硬件派的紛爭,也沒有通信派和網絡派的紛爭,集團的方向從始至終就沒有改變過,我們要做的是大通信業務,要做全領域通信網絡和內容服務商,最終,我們要找到一個完美的契合點,將軟硬件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從基站到軟件,到內容,通殺。”
“徐總裁,我相信你說的構想,很美好,但我們必須有輕重,有重點,我們目前在網絡產業有着巨大的優勢,當務之急就應該是積極利用這個平臺,擴大我們……!”這是劉治平的時間段,噼裡啪啦講了五分鐘。
這位劉總裁說的很現實,網絡產業做大,纔有股價,才能融資,中興科技在香港上市,市盈率並不高,還不如三大門戶網在納斯達克的市盈率。
這是殘酷的現實。
思科的市盈率也遠不如微軟,更不如亞馬遜。
“假設我真的有三個老婆,每一個都很漂亮。”徐騰忽然說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例子。
“嗯?”劉治平沒搞懂徐騰的意思。
“我最喜歡哪一個,我知道,但是打死我,我都不會說出來。”徐騰簡而言之,“因爲我是丈夫,每天都要想辦法哄她們開心,維持平衡,所以,別指望我支持一位老婆欺負另外一位,除非我不想在家裡混了。對不對?”
劉治平有點暈,不明白這是什麼歪理。
“同樣,你是公司的常務董事兼高級執行總裁,你要一碗水端平,你得每天告訴自己,三個老婆都很漂亮,都很愛你,你也很愛她們。換句話說,爲了全領域通信網絡和內容服務商的大目標,打死你,你也不該站出來表態支持網絡派,對不對?”
徐騰直指要害,補充一句,“退一萬步,我是資本方,企業所有人,我要求你做什麼,你就應該全力去做。對不對?”
“對。”劉治平必須承認,這一次,徐騰說的不是歪理。
“所以,現在的問題很簡單,倪院士、鄔院士負責科研,製造產品,唐總負責銷售,劉總負責協調指揮,通信業務,網絡業務,都是一個道理。”徐騰稍微指了一下楊富友,“楊總是我的老下屬,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問他就能弄明白。我一貫的風格很簡單,我給大家訂一個大目標,大家去做,想辦法做好,真要做不好,我也不會怪你們,咱們一起再想辦法補救。除非我確定你真的不行,那就只能請你離開,換一個人,換一個團隊。這是我的風格,從今天開始也是騰訊的風格,要互相包容,要協作。”
“硬件派,軟件派,通信派,網絡派,這些事讓下面的人去爭,你們這些高層領導千萬別有這種分歧,所有人都統一思想,讓騰訊成爲一家全領域通信網絡和內容服務商的大目標。”
徐騰決定說的簡單點,“下面的團隊都是你們的小老婆,做老公的,千萬別暴露你最愛誰這種想法,這是找死,衝着家破人亡去的。家和萬事興,公司也是一樣,咱們要是真的搞不贏,各種招術都用了,那再說吧。別的不說,我就說聯想,他們現在將網絡服務業務分離出來,成立一家新公司,聯想只做pc業務,這就是找死。萬一哪天,他的pc業務垮了,他連轉型的機會都沒有。客觀來說,聯想也喪失了建立生態系統的機會,格調永遠上不去,永遠做不了真正最頂尖的公司。”
“我是說實話,一直覺得公司內部這種軟硬之爭很無聊,這就像一個家庭,老婆之間爭風吃醋,互相謾罵推諉,那就說明老公有問題。”徐騰的這段話是說給劉治平聽的,你不行,一個高級執行總裁將公司內部折騰成這個樣子,還有臉來逼宮,讓我給一個最終答案?
他看看時間,這就起身去開會,“走吧,幾位高層領導,咱們現在就去開會,所有人的想法要統一。至少我們這些男人,千萬別說什麼最愛的人是你,除非你只有一個老婆,一個業務,一個團隊。”
其實,劉治平的想法是對的,騰訊現在已經很難做到通信設備行業前三的位置,最多也就是爭奪第三,與其這樣,不如將所有的資源都集中於目前處於領先優勢的網絡產業。
在智能手機出現以前,這個想法是對的,在智能手機出現以後,這個想法就是錯的。隨着物聯網的概念提出,網絡公司不僅要造手機,還要去造電視,造汽車。
騰訊現在要將通信產業砍掉,單獨成立一家新公司,那簡直比聯想95年棄盤通信設備業務更荒誕,比聯想2001年將網絡服務業務分離,建立新的神州數碼公司更愚蠢。
當然,騰訊公司目前的所有問題都是徐總弄出來,因爲徐總根本就沒有用心管過騰訊公司,美名其曰用人不疑,其實是忙於資本操作,忙於經營更賺錢的保健品和民營醫療產業,騰訊這邊基本就負責投錢。
錢投了不少,還是和華爲一同起步發展,結果業績只是別人的1/4,徐總終於慌了,匆忙將劉治平、唐俊這一批海歸派職業經理人挖來。
沒想到,劉治平、唐俊的觀點極其一致,和聯想的思維一樣,都是學美國人的那一套,拆開上市,獨立運作。
他們的判斷是很市場經濟的,因爲騰訊的通信設備業務,在國內的本土製造商中都只能位列第五,加上愛立信、朗訊這些公司,估計連前十都危險。
騰訊的網絡產業就不同了,兼併天天公司之後,騰訊網絡產業是穩超三大門戶網,何況騰訊目前就要推出網購、搜索等新板塊,還要重點發展遊戲、安全優化、網絡內容等業務。
劉治平的意思太明確了,切割舊騰訊,將兩位在公司德高望重的院士踢出局,他們玩網絡科技,上納斯達克,市值高,分股多。
人吶,不管是土鱉,還是海歸,涉及到錢,想法都一樣。
這就是騰訊公司在上市之前,軟硬兩派大激斗的原因,簡而言之,軟件派拼命要將硬件派踢出局,硬件派拼死不想出局,下面的團隊都在拼,兩位院士也必須上陣。
哪怕兩位院士不在乎這些,真要分開各做各的,他們也樂得清靜,只要徐總繼續投資就行,跟着他們的研究員、技術工程師們可不這麼想啊。
父債子償。
徐騰今天只能替硬件派主持一下公道,忽悠,繼續忽悠一個“全領域通信網絡和內容服務商”的大目標,一個全新的騰訊夢,夢想有一天,騰訊從基站做到手機,從硬件做到軟件,從互聯網做到無線網,從無線網做到物聯網,做到大數據。
騰訊不僅要修路,還要在道路兩邊建樓盤,在路盡頭的山林裡修建度假村。
全領域,通殺,通通都要殺。
意思很簡單,徐騰要率領這家正陷入內鬥的騰訊公司單挑華爲、中興、阿里、百度、谷歌、三大門戶網,最後還要單挑蘋果、三星、小米、oppo一衆手機商,高通、聯發科、海思一衆手機芯片設計公司,一衆視頻網站,一衆app軟件商。
搞不好,他有一天會說,你們一起上,我趕時間……這是yy,純屬yy,他自己都不覺得有任何可能性,最後,很可能是他每條戰線都被各大列強揍的睜不開眼。
反正,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勇敢,死的會有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