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用水洗了手,擦拭了髮簪,重新若無其事地戴在了頭髮上。她用一塊柔軟的絹布,站在窗前,如視珍寶一樣地擦拭着手裡的青玉扣,頭也沒擡道:“是要給我換個房間,還是要幫我把這房間處理了?”黎澈久久沒動,林青薇在青玉扣上看不到一絲污穢了,她才緩緩戴回了自己的脖子上,再淡無波瀾地轉身,把呆呆的黎澈看着,“怎的,突然之間感覺不認識了嗎?”
黎澈回了回神,道:“是,你好像不是我認識的小薇。我認識的小薇雖然有勇有謀,但不會這麼殺人不眨眼。”
林青薇好笑道:“你可知雲南爲了打贏這場仗,置千千萬萬的大夏百姓的生命於不顧?你跟在塔嵐玥身邊,你一定是知道的。大夏百姓的命就不是命,雲南人的命就是命?大夏百姓尚且毫無過錯也要付出生命,而這個婆子卻是因爲貪念才喪失了生命,好像我殺了她沒毛病。”
“小薇……”黎澈糾結地看着她。
林青薇道:“黎澈,我一直沒變過。你們雖然沒有直接動手,可不也一樣是殺人不眨眼麼,有什麼差別?”
最後黎澈還是叫人來把房間裡的屍體處理了。林青薇繼續住在那間房裡,卻是心安理得、毫無愧疚和害怕的樣子。
黎澈自己在變得慢慢陌生的同時,他也發現林青薇在變得陌生。
前線兩軍交火,即便是大部分時間在房間裡,林青薇也彷彿能聽見外面響徹蒼穹的廝殺聲。蠱蟲之危應當是徹底解了,大夏的將士們勇猛殺敵,整個荊州城搖搖欲墜。
林青薇時常看得見窗外的天,沾染了無盡的火光血色。院子裡也有一株單一的海棠,在經歷了滿滿寒冬之後,抽出了新的嫩芽,然後長出一顆顆隱約的紅色花苞。
這場交戰十分激烈,大夏緊攻城門,塔嵐玥率軍死守。
大夏的主將燕王,騎着戰馬,麾下戰旗飄飄,指揮着千軍萬馬,英姿勃發。數次雲南軍官要求把林青薇這個人質帶上城牆,都被塔嵐玥給斷然拒絕。
雲南在兵器上略勝一籌,守城的弓箭手拿的全是連弩,那一支支的箭射向城下將士,壓根不帶停頓。
傍晚鳴金收兵。塔嵐玥一身血色地回來。
天氣隱隱有日光,林青薇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暮光中,看起來聖潔而神聖。那光暈淬亮了她的輪廓,她迴轉頭來,微微散開的髮絲仿若金絲一般好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塔嵐玥,淡淡笑道:“看樣子再過不久就要吃敗仗了,荊州很快也會退還回去。”
塔嵐玥也不氣惱,風流的眉眼也還能帶着笑,只是周身戰場殺伐之氣還沒退去,給他整個人平添三分邪氣,他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急什麼。”他走到林青薇面前,微微俯頭笑看着她,渾身都帶着一股血腥之氣,還拿沾了血腥的手去碰了碰林青薇的臉,見林青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又道,“等不及想跟我去戰場了?還是說等不及想去見蕭晏了?就是你想,我也不會帶你去,不然蕭晏還沒看清楚你這個人質的模樣,你就可能已經被亂箭射死了。”
林青薇道:“你若這麼捨不得我死,倒不如把我放回川中去。”
塔嵐玥道:“你想得倒美。你來都來了,我又要放你回去,你覺得我是那麼善良的人嗎?”他穿着黑袍鎧甲,幾縷細碎的額發落下,隨着微風淺淺浮動,“這是懲罰,你越是愛着蕭晏,我便越是讓你們不得重逢相見。”
說罷塔嵐玥轉身就走了,留下空氣裡散開的腥氣,令林青薇很不舒服地皺了眉。
那團團圍簇在天邊的火光血氣,幾天以後彷彿突然被一把混沌之劍給狠狠劈開,一切霧霾都慢慢散去。
緊接而來的是更加洶涌的殺喊聲。
荊州城破了。雲南將士不得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撤出荊州,往南退去。一時間雲南將士們士氣大減,軍官以及雲南王塔星皓怒不可遏。
因爲林青薇做爲人質,塔嵐玥卻遲遲不將她推上城樓。
在做最後的決戰時,荊州城裡俘虜、大夏奴隸以及雲南士兵們都亂做了一團。塔星皓趁塔嵐玥被拖住抽不開身之際,下了一道命令,讓人即刻擒着林青薇上城樓,他倒要看看大夏的燕王到時是何反應。且不說今日必須要做個了斷,單單讓燕王知道他的女人在雲南的手上,後面的發展就一定會很有趣。
許多士兵闖進府邸來,徑直把林青薇押住。林青薇受了傷,又反抗不得。但是她基本不用指望黎澈會救她,因爲黎澈自始至終都跟她不是站在一邊的。
那帶領士兵的小將看了一眼黎澈,道:“王上有令,誰敢阻攔者,殺無赦!”
黎澈雖然不是雲南人,但他自從到了這裡以後,這裡的人對他都還算尊敬。因爲他在武器製造下頗顯天賦,等到機會和條件成熟,一旦他幫雲南大規模製造武器,那麼雲南將士定然所向披靡。那小將也是擔心黎澈會聽塔嵐玥的站出來阻止,所以才說了這麼一番話。
林青薇反應很平淡,好像一點也不打算反抗,就讓士兵們上來,準備把她押走。
黎澈到底還是擔心林青薇身上的傷,士兵們十分粗魯,根本不會憐惜她,遂冷道:“既然她是塔將軍監禁的人質,現在要送往戰場,也輪不到你們來押解,我親自把她押解去。”
說着黎澈就撥開士兵,走到林青薇面前,拿過士兵手上的繩子要把她綁起來。他拿着繩子的手頓了頓,還是沒往林青薇受傷的身子上綁,而是往林青薇的手上綁。
林青薇低垂着雙眼,主動把雙手伸了過去。卻在黎澈套上的時候,雙手微微拱着,黎澈彷彿什麼也沒察覺,繩子一圈一圈地纏繞上去,在士兵們眼中看來,他是纏得相當結實。
黎澈道:“這樣她就跑不了,你們總該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