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朗並沒有讓羅天真的去猜,畢竟這個問題實在不是那麼容易猜到的,所以很快他就給予了一個答案。
“衆生規則。”
當帝朗說出這個東西的時候,羅天心中一怔,但繼而又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實在是這應該是他最能夠想到的答案,也是最能夠解釋一切問題根源的答案,可是事到臨頭了,羅天就是想不起來。
“衆生規則,撫平一切善惡是非對錯的強大法則,據說這門規則來自於神界?”
羅天想起當初堯天第一次見到顧往昔時的情景,於是有此一問,帝朗也並未迴避這個問題,當即說道。
“是有那麼一點淵源,當初顧往昔受贈與這門強大規則的時候,我也恰好在場,也算是目睹了這門規則傳承的儀式。”
帝朗口中的“傳承儀式”讓羅天微微皺眉,事實上這又是一個讓他感到很不爽、很彆扭的感覺,就好似自己又一次淪爲了命運的俘虜一樣,不過很快他就舒展了眉頭,因爲帝朗的話還沒有說完。
“顧往昔擁有的這門規則的確來源於神界,但卻並非神界之人所創造,你應該能夠想到,天下五族任何一個種族,都不可能會有絕對的公平正義,總會帶有一點私心,除非這個人不屬於天下五族,才能做到絕對種類的立場。”
帝朗的話讓羅天心中一陣默然,雖說的確如此,但這同樣也是一個看似很淺顯的道理,卻恰恰就是很難被人所想到的由頭。
“也就是說,衆生規則的創造者是一名人神。”
羅天說出這句話後,帝朗卻是哂笑不已,繼而補充了最後一句話。
“人神也好,人妖也好,又或者是妖神、妖鬼、妖魔、魔鬼,又有何區別呢?”
帝朗的話讓羅天感到有一種莫名的心驚,擁有人心神性的人神還好,以死穢之氣的蔓延所創造出來的鬼將也好,還是以精神實體控制人類意識的人妖也好,其實都可以看做是一種陰謀,只要是陰謀那就不可能會長存的,但遺憾的是,事實往往相反,就羅天所見到的那漫山遍野的人神,他們不僅僅存活了很長的時間,而且還在拼了命的想要繼續生存下去,未來說不定有可能會出現一兩名領導者,會爲他們打下一片容身之地。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再是陰謀了。
所以說,創造他們的那個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呢,難不成真的想要打破天下五族共生的這種平衡的局面嗎,又或者他還另有目的?
羅天坦言,他實在是不想去管這種事,真正的修仙釋道者,又有幾個懂得民間疾苦、民族大義的呢,但此時此刻他卻多少已經猜到了帝朗說這些話的意義,或者說是動機所在。
“之前看到的那片‘人神保留地’就是顧往昔安排下的?”
羅天問道,雖然這聽上去匪夷所思,畢竟神界的麻煩爲何要顧往昔出手來擺平呢,她只需要處理好鬼界的紛爭不就可以了?
但正當羅天說出口的時候,卻猛然間想起了鬼界和神界之間的一些瓜葛,這不禁讓他眉頭又再度皺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這還真是超乎他想象的一樁“陰謀”啊。
可是,那真是陰謀嗎?
曾經,站在羅天的立場去看待那逆天三人組,他總是會帶着不屑的眼光去看待他們,這樣的一羣逆天之人,他們真的逆了天嗎,他們真的改變了什麼嗎?
並沒有,他們只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慾罷了,看看葬龍谷,看看西北十三鎮,看看妖界那樣漂流的失落空間,這個世界在慢慢的變差,甚至是一天比一天差,雖然說羅天從來不曾忽略過人性本自私這一點,但是從根本上已經脫離人羣而昇華爲神仙的逆天之人,難道也有人性這一說嗎?
的確,很多事情並不會以最直觀、明朗的方式體現出來,其實關於這一點羅天應該是最深有體會的,但遺憾的是,羅天的私心同樣很重,同樣是慾望難道達到的目的,背後也必然會有羅天不肯告人的陰謀,所以,他和逆天三人組其實是一樣的,恐怕唯獨不同的就只有羅天因爲有師童等人的約束,所以纔不會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但或許有一天一旦她脫離了師童的約束,又還有誰能約束得了他呢?
所以,所謂陰謀只不過是在計劃被人識破和暴露了之後才叫做陰謀,倘若一項精密的計劃無論如何也不會有被暴露的可能的話,那還叫做陰謀嗎?
或許顧往昔所打的也是這樣一個主意,只不過羅天唯一不敢肯定的是,帝朗在這件事中所充當的角色,畢竟他是一個很關鍵也很微妙的存在,一方面他是顧往昔的至交好友,一方面他又是處理神界問題的專家,若是所有事情都是由帝朗來承擔,而顧往昔只是充當一回見證人的話,那還說得過去,但倘若是反過來,帝朗見證了顧往昔承擔了一切,那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而這樣聽起來,就很想是一個陰謀了,而且是一樁被人識破的陰謀,畢竟顧往昔死了。
顧往昔死在蘇玲手中,以羅天對蘇玲的瞭解,這就是一個被天數、命運束縛的存在,雖然她不是神,但也有着某種和神一樣遵循的絕對邏輯,繼而從這條絕對邏輯當中衍生出了一條堪稱爲命運的絕對軌跡,而這條絕對軌跡其實就是天道。
她很在何時生,會在何時死,又會在何時開始行動起來,繼而去完成怎樣的一個目標,這一切都是早已被確立好的天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更改的。
那麼,蘇玲爲何要殺死顧往昔呢,是因爲當初在那佛子骨塔的千戶門廊當中,顧往昔也曾經宿命般的殺死了一次蘇玲嗎?
並不是,而問題的跟前恐怕就在於羅天眼前所看到的這件事,而且更讓羅天感到有些心驚膽戰的是,隨着顧往昔的死,這該死的宿命似乎又一次着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在大段大段可怕的沉默過後,羅天終於是以一種半開玩笑的心態說道。
“我想,顧城主死後,這羣人神的安置工作不會落到我的頭上吧?”
羅天的玩笑話卻並沒有讓帝朗也笑起來,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對此帝朗回答道。
“你倒也可以選擇不管,反正你也擁有蟠龍之軀,當宿命和宿命的碰撞,天知道哪一段宿命會拔得頭籌,說不定你的存在比顧往昔更加重要呢?”
帝朗的反問讓羅天頓時就笑不出來了,他實在沒有想到顧往昔傳授自己衆生規則竟然會在這裡給自己挖一個坑,雖然說他並非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能力,但他同樣相信的是,能力是一回事,但真正要處理起來,卻是一個很有可能會把所有人都得罪的工作。
畢竟……這就是一羣被人和神都唾棄乃至拋棄的族羣,但他們的存在又同樣是被默許的,但也僅僅只是默許而已,誰要是讓這樣的一羣人從黑暗中走到光明的臺前,那恐怕就跟羅天把董戀雲弄丟了的事態還要嚴重。
“你可以不管,若是你不想管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帝朗的這句話讓羅天一怔,但繼而就苦笑了一聲,隨即說道。
“從意識當中將衆生規則徹底遺忘嗎?”
帝朗沒有回答羅天的提問,因此此時小船漂泊的盡頭已經隱約間可以看到一片陸地了。
大海上雖然危險,但這樣的危險係數卻遠遠低於師童他們所走的那條驚濤海的 支流,畢竟越靠近神界的地方,星海和瀚海當中的毒性也會越發的強烈,這種毒雖說對神族以外的生物完全無害,但真相如何只有天知道,而且既然他們能夠被鬼界大佬攔截,就未必不會有另一個大佬的出現。
所以,按照羅天的判斷,他們這邊踏上神界的時間恐怕還會比師童他們更提前。
隨着小船逐漸靠近,眼前的景物也一同拉近,羅天注意到了,他們眼前的這片陸地並非是真正的大陸,而是一片還算廣闊的島嶼,而在島嶼之上赫然便是一羣人神。
這羣人神看着羅天三人的小船靠近,突然吱呀吱呀的怪叫了起來,就像是原始的土著一樣,不但亂叫還揮舞着手中那更爲原始的武器,很快羅天等人的眼中便來了一羣人,這羣人雖然衣衫襤褸,但形態和身體特徵卻和人類無疑,不過當羅天試圖用更強大的精神力去感知的時候,卻被一旁的帝朗給打斷了。
“切莫失禮。”
帝朗的話讓羅天心中一怔,眼前的這羣人分明只是人神而已,按理說他們是被人和神拋棄的存在,或者說是失敗的試驗品,畢竟如果真的成功了,他們就不會在這裡,而是像堯天那樣通過能夠秘密前往人界或者其他境界的通道,去執行他們秘密的使命去了。
但是看帝朗的模樣,似乎他和這羣“失敗品”之間還有其他的關係,而並非是單純的利益往來,就像是來時的那名船伕那樣。
羅天收回規則力後,也跟在帝朗身旁,三人踏上小島,很快羅天就注意到,他們來時的那條船被兩名土著給划走了。
島上叢林茂密,但行至更深處時卻發現有一多半都已經被人砍伐,聳立在羅天眼前的早已不是參天巨木,而是如人類一般的建築物,只不過這種建築物帶有非人類的審美風格,一看就是神界的建築。
這同樣也是羅天第一次看到神界建築物,不過更讓他在意的卻並不是建築物的風格,而是每一棟建築物那牆檐外側所懸掛的一枚裝飾品,隨着羅天逐漸靠近之後,定睛一看,那赫然就是一枚星型物品,只不過那星型物品的做工只是泥土燒製而成,並不是實物罷了。
羅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愕,其實直到這一刻羅天也從來不曾在腦海中將“人神”和“人神”聯繫在一起,因爲他很清楚,這兩者之間沒有聯繫,也不可能會有任何聯繫,一者是神界造人失敗的產物,另一者卻是象徵着創造世界的神明在人間所擁有的某種封號。
是的,玄化九章也是人神,至少那是她所擁有的名號之一,但此人神非彼人神,羅天從來沒有混淆過這兩個概念。
然而,在這一刻當他看到那建築物上懸掛的星型物品時,卻又有一種不敢確定的感覺了。
“這東西真是來自神界之物嗎?”
羅天看着那星型物品說道,但是帝朗卻並未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們的前方還有人在帶路,直到羅天三人來到一名看上去像是首領之人的跟前才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隨着那名首領轉過身來,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容貌,羅天差點就驚叫出聲,但好懸他還是忍住了。
因爲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擁有着一張和萬季安一模一樣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
羅天不禁心中起疑,難道說萬季安和蘇玲一樣,也是一位神?
這絕不可能,羅天很快就否定了這樣的猜測,而這個時候,帝朗也正在和那名像極了萬季安之人進行交涉,而從他們交涉的內容當中,羅天聽出他們是在說進入神界的交易,而不管帝朗提出多種交易內容,卻都一一被那名首領所否決。
“神界最近出了大事,不光是神民不能出入,甚至就連每月一度的瀾月祭禮也不再進行,你們想要進入神界,只能過一段時間。”
交涉失敗,帝朗卻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在離開之前,他還是將一些錢財交給了對方,算是能夠買到這條信息的回報,而當他帶着羅天兩人再度回到來時的海岸線時,他們之前來時那條經歷了大風大浪漂泊的船隻也早已翻修一新,這樣精湛的翻修技巧和速度,即便是羅天也不禁爲之驚歎。
重新登上船隻後,羅天不禁問道。
“你們經常都和他們打交道?”
面對羅天的提問,帝朗卻是微微一笑,他盯着羅天看了許久,這才說道。
“難道你想問的不應該是另外一個問題嗎,比如說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