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季安和畢丘走後,兩人一同朝着之前羅天戰鬥的葬龍谷而去,這一路上,兩人都並未說話,火速奔馳的身影化出一道道殘影,這意味着前方必然發生了讓他兩着急之事。
進入葬龍谷後,萬季安的速度明顯放緩,他並不知道規則衝突大陣的原理,並且他也不需要知道,畢竟來到葬龍谷的絕大多數人也和他一樣收到陣法的影響,他不是最傑出的那個,自然也做不了鳳尾。
但是反觀畢丘卻是絲毫也不受到阻礙,就和之前兩人看到那擂臺上戰鬥的羅天一樣,對此萬季安卻並沒有任何疑問,因爲他很清楚這兩個人到底都經歷了什麼,而羅天更是萬季安自他成長以來便一直都有聯繫。
所以,他們這樣的人能夠擁有這樣的知識並不爲過,爲皇者並不需要有多麼強大的實力,也不需要有多麼高深的智慧,但唯有一點必須要懂,那就是馭下的手腕,而恰好萬季安便是這樣的人。
“多謝。”
眼見畢丘手起一道真氣灌入自己體內,萬季安淡言稱謝,畢丘雖然並未回答,但仍舊心中一暖,過去兩人之間的關係,縱使必然都感念對方,卻始終不曾說過謝謝,而如今,兩人之間一半是友情,一半是天命,這樣的聯繫卻也讓很多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尷尬多少被淡化了。
兩人一路來到通往南朱雀神龕處的那個岔路口時,卻突然折返,是的,折返,而並非是通過岔路口向前,就在兩人回頭繼續前行了一段路之後,突然間,在他兩的眼前,原本是筆直的一條路卻因爲懸掛在某處高臺上的水晶珠進行了光的折射,而讓原本完全被封堵的道路展現在了兩人的跟前。
面對此奇景,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進入那隱秘的道路之後,沒過多久,就看到了遠處的道路兩旁擺放的石人,從姿態和方向來看,分明是丞官。
兩人快速掠過石人,而繼續往前,兩人看到了更多塑造的栩栩如生的石人,或是以半跪的姿勢出現在道路兩旁,面朝道路,像是在以最虔誠的姿態對行走在這條道路上之人問安,或是以威武將軍的姿勢挺立在道路的某一側,而且一旦有將士形貌的石人出現,必然是十幾個之多,儼然有軍隊的幾分氣勢。
直到兩人越過了所有的石人,終於來到了一座巨大的黑漆漆的宮殿門口時這才停了下來,而此時的畢丘快速的後退了幾步,將萬季安給拱立了出來,此時站在宮殿門口的萬季安擡頭看向了宮殿高處懸掛的牌匾,赫然便是三字——
萬聖宮。
萬季安心中有些恍然,卻什麼也沒說,此時他伸手去推門,當他的手接觸到那一扇早已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宮門時,所發出的卻並非腐朽之物的“吱呀”聲,而是如巨大宮門被推開時所帶有的那種古樸而又厚重的感覺,就彷彿經由了萬季安的手,這百年之物也彷彿化腐朽爲神奇了一樣。
對這一切的怪異現狀,萬季安都是充耳不聞,而就在他右腳踏入宮殿,而即將邁出左腳的剎那,身後的畢丘身影突然瞬移,隨即便出現在了萬季安的左前方,隨即伸出一掌,穩穩的和前方的一條黑影狠狠的對了一掌,這一掌包羅萬象,卻又難以用萬象來概括,瞬間的規則力擴散,卻在即將接觸到近在咫尺的萬季安身上時,盡數的從他的身側滑落而過,就好似那些規則力突然間有了意識,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而在紛紛躲避一樣。
“沒有了血月,漢戎,你還是我的對手嗎?”
陌生的名字被喚醒的同時,藉着不知道何方的水晶珠而投射來的一束光,一張完美無缺的曼妙的臉龐出現在了萬季安和畢丘的跟前。
是她,萬象王朝的國師,漳水的守林人,以及那位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神——玄化九章。
聽到對方的口中喊出“漢戎”這個名字的時候,畢丘面無表情,就好像對方稱呼的並不是自己一樣,但是雙方對上的那一掌卻始終沒有分開,恐怖的規則力相互交織、纏繞,但是在一旁的萬季安的感覺來看,卻並沒有感受到不同規則力的相互排斥、反噬與融合、擴散,相反,就好似一種截然不溶於水的物質,讓畢丘和那“女神”的規則力完全的被剝離了開來。
這樣的現狀讓萬季安心中一震,但回想起過去國師的能爲,卻也並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稱奇的地方。
畢丘一言不發,縱使血月不在,讓他失去了能夠抗衡眼前女神最有效的天命之器,但是以畢丘本身的實力,卻未必就會落了下乘,只不過……
突然間,女神發力,再度催動了三成功力,瞬間就震開了畢丘,而與此同時,原本混雜在周圍已經趨於飽和的規則力瞬間爆炸、擴散,讓整個宮殿一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你用了幾成實力?”
被震開後的畢丘嘴角殘留着鮮血,他是人類,純正的不能再純正的人類,但同樣的他又不屬於人類,因爲這一掌早已不是人類所能夠擁有的力量了。
“十四成。”
玄化九章微笑着看着畢丘,口中說出了一個數字來,而聽到這個數字,畢丘的眉頭一揚,似是不信的樣子,但最終他也默認了對方的話,而不再選擇發言。
“你我都是淪落在天命輪迴當中的存在,只要這段天命一天沒有終結,對你我從來都不敢掉以輕心。”
玄化九章的話讓畢丘的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過這道笑容很淺,一閃而逝,是的,正如同迎接天劫的羅天一樣,畢丘知道自己今天不會死,甚至於他能活很久,活的好好的,但是這樣早已註定的生死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可悲的。
“差點忘記了給陛下請安了。”
突然間,玄化九章轉過頭來看向了一旁始終不曾言語的萬季安,突然身子輕輕一欠身,說道。
“國師玄化九章見過陛下。”
聽着這一聲“陛下”,萬季安恍若未聞,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他沒有去思考對方的話語中是否帶有諷刺的味道,而是就這樣站着,等到玄化九章禮畢之後,這才說道。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國師當初曾向我預言天蕩之日,但今我未死,那麼天蕩之日是被推遲了,亦或是國師口中的騙局?”
萬季安的問題也讓畢丘將目光再度轉向了玄化九章,對此玄化九章收起了臉上那微妙複雜的表情,隨即說道。
“我是她,可她並不是我,陛下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玄化九章的話讓萬季安微微點頭,像是對此表示認可,而他不再多說什麼,重新回到了那肅然的形貌,就好似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
玄化九章的話雖然說的拗口,且箇中機要也不似她所表露的那麼單純,但萬季安卻很清楚,當日的國師早已死了,國師的存在只是爲了那天蕩之日的降臨而預言,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天命,換句話說,萬季安會遭受那二百年的空間禁錮,所受到的等價交換就是國師“泄露天機”後的死亡。
而在二百年後,出現在永眠之間的玄化九章,以及今天再度出現在萬季安和姜小云跟前的玄化九章,是擁有相同形貌卻有着截然不同靈魂的三個獨立的個體,她們彼此之間雖有聯繫,但從本質上來講,其實毫無關係。
那麼推而廣之,是不是就是說,今天的萬季安和二百年前的萬季安也是不同的兩個人呢?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誰也不知道,甚至誰也不敢肯定三個玄化九章就當真是截然不同的個體。
“今天來,只是想來跟你說一聲,別忘記了你該做之事,如有必要,我會親自動手,但你應該明白,讓我親自動手所將要付出的代價。”
玄化九章今天來不是爲了殺死姜小云和萬季安,她很清楚她殺不了,這不是她所該揹負的天命,縱使她強行支付“神力”去針對這兩個人,也不可能會導致她所想要達成的那個結果,因爲這就是天道,是天地運行的必然規律,而任何人,哪怕是神,也只是順應這種規律而生。
玄化九章走後,萬季安看向了畢丘,從內心上來講,對於玄化九章,萬季安根本不在乎,哪怕他不是完全的知曉天命這回事,但二百年後的他卻早已拋下了過去所擁有的一切,即便是仇人,也無法再波動他的內心了。
但是對畢丘不同,或許是因爲那一對嬰兒化爲的“血月”的存在,所以纔將他兩聯繫在了一起,而這種聯繫直到今天也沒有徹底了斷。
“你有事沒有告訴我。”
萬季安的話讓畢丘神情默然,是的,他的心中深埋着很多秘密,而這些秘密有的他正在做,而有的則是註定將會發生在未來的過去輪迴,而這些事情他說與不說其實毫無意義,因爲會相信命運的人縱使你不說,他也會那樣去做的,但倘若是不相信命運之人,你的話只會讓他們選擇否認和逃避。
但無論如何,未來終將會來臨,包括那個叫羅天的人也是同樣,儘管看起來,擂臺一戰的確是羅天戰勝了天命,但實際上畢丘很清楚,羅天所斬斷的並非天命,而是一套叫做天理的東西,而他今日所背棄的東西也必將在未來付出相等的代價。
“陛下,給我一些時間,時間到了,我必將如實相告。”
很多年後,畢丘再一次用了“陛下”這個詞稱呼萬季安,就如同他們在二百年前的君臣關係那樣,對此,萬季安臉上浮現出一縷笑容,他不再追究,或許是相信了對方的話,又或許是二百年前那位叫畢丘的臣子從來不曾讓他失望過的緣故。
就在萬季安這邊有所遭遇的同時,此時的羅天和董戀雲也早已離開了葬龍谷,踏上了找尋那位以骨骼作爲規則的前輩高人,而此番前往的目的一是爲了查看一下董戀雲身體上的狀況是不是出在骨骼上,二是羅天也需要找這位高人檢查一下他的蟠龍之軀上有什麼隱藏的秘密。
只是自從羅天離開葬龍谷後,心中就一直有一種不好的感受,就好似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羅天並沒有將自己心中的擔憂說出來,免得徒增董戀雲的擔憂,自從見過姜小云後,董戀雲就表現的有些怪異,不……並不是怪異,而是她太平靜了,這樣的平靜反倒是透出了異常。
對於這樣的情況,羅天縱使不說,其實也多少猜得到一些,在兩人沒有見面之前,一切都還是未定之數,至於見面的結果有無數種可能性,或許他們會盡釋前嫌再度走到一塊,當然這種可能性是最小的,但至少能讓心中保持一點念想。
但遺憾的是,這一面過後,讓董戀雲明白她與這個人間能夠維持的最後一份關係就只有羅天一人了,雖然這種感覺說不上有什麼好與不好,但作爲一個女人,一個還沒有徹底的破滅人性成爲魔界之人的人類女人而言,感情上的幻滅纔是最大的折磨。
雖然說,那時候姜小云曾經給她留下了一些關於未來的遙想,但是這一點遙想實在是太模糊不定了,縱使想要將其轉化爲一點留待未來的希望也實在太過困難,畢竟她和姜小云之間還有無數的是非需要斬斷,而留待未來的那一丁點希望當中,自然也包括這些是非,而這樣的是非恩怨糾纏確實也讓一個女人對未來的希望憧憬變得更加遙不可及了。
所以,如今的董戀雲與其說是在一個人獨自的隱忍、承受、悔恨和試圖忘記,倒不如說她本來就一無所有,而如今還能夠再多一個像羅天這樣亦師亦友的大哥哥,這倒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
只是這一路就羅天來看,她的痛苦遠遠勝過她在自己跟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喜悅和快樂。
也許,並不應該對她有所隱瞞,爲她構築出那些美麗而又溫情的世界,而是應該讓她親眼正視一些真相,一些被其他呵護她的人所編織出來的假象?
突然間,羅天的心中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不得不說,這無論是對於一個剛剛入魔不久的魔女,還是對於一個涉世未深的大家閨秀而言,都相當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