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輝宮,只能有驚濤大祭司。
這句話是羅天從着手神界事務以來,到他踏上這神輝宮見到驚濤大祭司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領悟,也是一份深刻的總結。
而這句話一出口,帝朗的神色明顯發生了變化,他的心中一震,腦海中不斷盤旋的一道靈感也在飛速攀升,最終匯聚成了一道光,終於是讓他明白了過來。
然而此時卻並不是去佩服羅天那縝密心思和判斷力的時候,因爲聽到同樣的一番話也有對面的那位驚濤大祭司,此時的帝朗凝聚着目光的焦點看向對方,也想要聽一聽對方此刻的感受。
“你很聰明,卻也不是那麼的聰明。”
然而,驚濤大祭司讓人意外的說出了這樣一番看似褒獎,卻又好似在推翻這種結論的話語,然而這樣的一句話卻彷彿又恰恰是印證了羅天的猜測一般,讓羅天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一點。
“我只是覺得,我沒必要和大祭司爲敵,相反,我說不定還能幫到大祭司,不是嗎?”
羅天的話讓帝朗又是一驚,他雖然已經和這位驚濤大祭司有過多次的會晤,但實際上每一次見面他們都在說正事,而且是根本無暇分心的正事,在那種嚴肅的會談當中,雖然說心理戰同樣也是不可或缺的,但相對的,太過妄自去揣測對方的心思,更容易陷入到對方設下的陷阱當中,這種不智的行爲帝朗肯定不會去做,他的立場堅定,維持的又是人類這個族羣的利益,也根本無需站在神界的立場上來看待問題。
但是這一刻,當他聽到羅天口中的結論之後,卻又不禁產生了另外的一個想法,是的,問題是,一直和他在夢境當中見面的那個驚濤大祭司究竟是哪一個?
羅天的話語讓驚濤大祭司臉上那輕微的笑容消失了,他深深的看了羅天一眼,這一眼中有一種不確定性,好似在這一刻他又重新評估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關於羅天的傳聞,對他而言想要獲取到並非難事,而難在他想不想讓這個人活躍在自己的舞臺當中。
過去的羅天顯然是沒有這種資格的,就算他戰勝了很多人,巴海、姜項離、夏子丹,這麼多的大人物,但那樣的勝利卻不足以成爲真正的勝利,說到底羅天所身處的立場並不足以扳倒這樣的一羣人取而代之,只要他還是一個人,還是站在挑戰者的姿態,那麼他就永遠也不配成爲驚濤大祭司眼中合格的對手。
雖然說,這種狀態也一直是羅天想要看到的,他實在是不想惹到煉妖皇、驚濤大祭司或者是鬼界先知、魔界能尊這樣的存在,但事態的變化並不以他的意志力爲轉移,而更多的還是隨着局勢的發展在微妙的變化,而這種變化羅天永遠也無法掌控,就算是勢之規則大成的夏子丹也無法掌控,因爲這就是天道運行的規律。
但是,這一刻的羅天不同了,當驚濤大祭司決定見一見這個傳聞中的小人物,見一見那甚至能夠讓師童、天忌、冥見這羣存在願意“追隨”於他,甚至能夠讓煉妖皇都對他起意的存在,那麼這樣的一種來自於階層的認可,促成了這次的會談。
“哦,你何以覺得能夠幫到我呢?”
驚濤大祭司在重新正視眼前的這個人後,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一絲微妙的感覺,雖然說人的思想非常複雜,這種複雜的思想當中充斥着大量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感受,甚至於這樣的感受多半還是衝突的,是矛盾的,就好似兩個不同的人格在相互開戰,非要扳倒對方纔肯罷休一般。
但是一旦當人做下這樣的決定之後,卻又有着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韌勁,眼前的羅天給予他的或許只是一方面的驚歎,但在他所認識的那些能夠被他也承認爲對手的存在當中,卻早已讓他明白了這一點。
“大祭司願意將這個國家的存亡置於其他人的考量當中嗎?”
羅天的這句反問讓帝朗的神色一變,也讓那名一直陪同在側的勁風臉上也浮現出了同樣的表情,不管他是真的爲這句話而震驚,而是因爲他學習人類的感情而有了“擬人化”的表現,對於在場的每個人來說,羅天的話都可謂是石破天驚一般。
驚濤大祭司沒有說話,看起來他像是在思考着後續該說什麼,但羅天卻很清楚,他的決定早已做下,無論自己來不來,說不說這些充滿了循循善誘的話語,都不可能會改變他接下來的決定,甚至於,師童、天忌、冥見乃至煉妖皇的結局也早已定下,這一點也是羅天在見到驚濤大祭司的那一刻所想到的一個結果。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會有人能夠改寫眼前這個人的所作出的一切決定,以及憑藉他的決定所衍生出的一切後果。
但是,決定和結果雖然不能改變,但還有一些在計劃之外的東西卻存在了那一丁點微乎其微的變數,而如今,羅天恰恰就是驚濤大祭司眼中的這份變數。
沉默持續了很長的時間,這樣的沉默一直浮現在帝朗和驚風的眼中,他們對對方的認識遠比羅天更長久,所以他們更加的清楚,這樣的沉默從來不曾發生在彼此的記憶當中,幾乎是每一次會談,對方都能在談笑風生當中迅速的把基調和問題解決掉,雖然說,解決的過程中會發生符合彼此利益相關的爭執,甚至會有將一切推翻重來的可能,但卻沒有哪一次真的讓這種事情發生過,對方總能夠在最合宜的時間將問題給處置妥當。
而且,從不讓步。
是的,就說人神的問題,人神究竟是人界的麻煩,還是神界的職責,到了今天早已成爲了歷史懸案,不可考究了,而如今,人神的棲息地在人界,而非神界,所以該爲此頭疼的永遠是滄浪城城主帝朗,或許以前顧往昔還能不時的給予帝朗幫助,但如今顧往昔不在了,那麼剩下的帝朗只會更加的焦頭爛額。
所以,想要就人神的問題和神界談判,帝朗永遠是處在弱勢的立場上,他要尋求神界的幫助,哪怕是一年多冊封幾名人神成爲祭司,也能夠爲這份隱患謀求一個暫時和平的空間。
但帝朗很清楚,這絕非長久之計。
和驚濤大祭司打交道,帝朗永遠都擡不起頭,明明是神界的問題,爲何偏偏要身爲人界守護神的他來負責,難道說他不能像歲月城對付鬼族那樣,一勞永逸的將這羣人神給殺個乾淨嗎?
人心中的邪惡永遠只是在沉湎的狀態,也永遠不會消失。
“那麼,你想如何幫到我呢?”
許久之後,驚濤大祭司終於是緩緩的提出了另外的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也好似早就在羅天的意料當中了,所以此時的他對答如流的說道。
“我會盡最大努力讓自己抵擋住來自其他競爭者的誘惑,這樣的話,或許我也能最大限度的站在大祭司這一邊,您說是吧?”
羅天的話讓帝朗錯愕的同時,也讓驚濤大祭司呵呵的笑了起來,這是一個讓人振奮的回答,也是一個讓人滿意的回答,如果說羅天不這樣回答,而是說“我可以幫助驚濤大祭司保住下一個百年的大祭司位子”,那恐怕驚濤大祭司對羅天的驚歎就要降低至少一半了。
畢竟驚濤大祭司根本就無需任何人的幫助,他的決定和以此孕育出的結果永遠也不會改變。
“今天就到此爲止吧,來人,好生招待貴客,不得怠慢。”
驚濤大祭司話音落下,很快便有數名神民來到羅天三人身側,他們以最恭敬的姿態對羅天等人問好,然後在帝朗和羅天告辭之後,這才快步的引着貴客朝着休息的地方而去。
來到休息處,剛一進入,這裡的豪華程度就讓羅天驚歎不已,但還沒來得及等到他詢問帝朗對此的評價時,就聽到帝朗問道。
“羅天,你難道要幫助那驚濤大祭司保住他現有的地位?”
這句話一直如鯁在喉,直到此時來得以脫口而出,而他剛問完,就用眼睛死死盯住羅天,想要看一看羅天對此的反應。
此時的羅天卻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好整以暇的在這個龐大的幾乎有着三進三出的宮殿裡看了又看,似乎一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一直等到羅天看完後回到大堂,這纔對一直跟隨在側的帝朗說道。
“看來,你根本沒有理解‘神輝宮,只能有驚濤大祭司’這句話的含義。”
羅天的話讓帝朗一怔,關於這句話,帝朗的確經過了一番的神思,也的確猜到了羅天話語中的某個含義,此時當即說道。
“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想要說明他的強勢嗎,連同你那句‘你願意將這個國家的存亡置於其他人的考量當中嗎’的話,不就是想說,這個神輝宮只能有一個大祭司,那就是他驚濤大祭司嗎?”
這番反問的確是帝朗從羅天的話語中所推敲出來的東西,但是聽到對方解釋後的羅天卻是微微的搖頭,原本還帶有幾分微笑的臉上卻變成了一副頗有點無奈的表情,說道。
“你這個答案我只能說連及格線都還沒有達到,你還記得我們在神魔道上見過的那些散落的兵器,以及我們在進入神界主城後所見過的那羣虔誠的神界信徒嗎?”
這一路前往神界的道路上,羅天從不吝嗇自己的雙眼,他總是盡最大努力的將他的所見所聞都一一看在眼裡、聽在耳裡,但他這樣的姿態在帝朗的眼中卻多少有些本末倒置,說得好聽點,他是在大戰之前平息自己的心態,但說的難聽點,羅天這就是還沒有讓自己進入到角色當中,他還沒有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但是這一刻,帝朗心中的想法卻全然消失了,雖然他並沒有資格去評價羅天這個人,哪怕是以一種長輩的姿態也沒有,畢竟在那些關於羅天的傳聞當中所流傳出來的這個人做成的那些事,有很多連帝朗畢生都難以做到。
“你想說什麼?”
此時的帝朗就像是個虛心接受教訓的學童一般,等待着聆聽老夫子的教誨,而看着他這幅虛心請教的模樣,羅天也收起了不正緊的表情和心思,然後說道。
“只要他還在神輝宮,就不會談論任何除神職以外的事情,你可以看到,整個神界主城都沒有一面那樣的兵器圖騰,在這裡不僅僅是對他,對任何一名神民來說都是無比虔誠的,但一旦離開了這裡,我相信他又會變成另外的一副模樣,一個敢於領導神界這個戰族挑戰天下的戰爭狂人。”
羅天的這番話讓帝朗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完全沒有想到羅天的結論竟然會是這樣子的,但是當他回憶起每一次和驚濤大祭司見面時的情景,甚至是回憶起了那個能夠將神職當做籌碼,和他做一場交易的時候,那樣的一位驚濤大祭司無論如何也難以和今天這位虔誠的信徒聯繫在一起。
難道說,羅天所說的是真的,這位驚濤大祭司真的有兩副可以隨時調換的面孔,而他也能夠隨時將這兩副面具扮演的很好,一方面他是神界代表着最崇高信仰的大祭司,而另一方面他又是神界這個國家象徵着政治、軍事以及一切用來管理國家職能的最高統帥?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位驚濤大祭司那就太可怕了。
“你既然明白他的可怕之處,又爲何會要幫助他?”
片刻之後,帝朗問出了心中衍生而來的第一個疑問,這個疑問是建立在羅天的結論正確的基礎上,畢竟驚濤大祭司如今幾乎已經算是神界的最高統治者了,甚至要比那位傳聞中的“神王”的權勢更大,那羅天爲何還想要成爲這麼一個人的助力呢?
聽着帝朗的問題,羅天突然間就大笑了起來,他看了帝朗一眼,隨即壓低聲音,用一種似乎不想讓其他人聽到,或者覺得隔牆有耳的聲音說道。
“你是想和一個一成不變的戰爭狂人打交道,還是想和一個可能會在某些場合變成虔誠信徒的大祭司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