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廢墟之中
“山裡溼氣重,陰處又常年曬不到太陽,地上爛泥多一些也很正常。”羅老根走在隊伍的最前頭,手裡拄着根柺棍。
我盯着羅老根佝僂着的後背撇了撇嘴,這老東西說話總是藏着掖着只說一半,山裡溼氣重難曬到太陽是不錯,但是越靠近那座霧濛濛的山路面就越溼滑,變化想當明顯,這點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要說這種情況和那勞什子的詛咒沒關係打死我都不信。
而且剛來時羅老根嘴上可說自己十幾年沒來這裡了,生怕找錯了路纔要先來探探路,可是現在看起來,這老頭子帶起路來虎虎生風,除了偶爾要躲避一下路面上的障礙,根本都不怎麼需要看路,這股子熟悉的勁兒就跟回自己家一樣,根本不像什麼十幾年沒來怕迷路的樣子。
我敢打賭,現在營地裡羅通和剩下的那幾個人肯定按照羅老根的吩咐在做着什麼事情,一些他不願意讓我看到的事情。之前我以爲自己完全看透了這條老狐狸實在是想的太簡單了。
一行人繼續沿着山路往前走,那座霧濛濛的山已然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我也終於發現了它與我們腳下這座山的不同之處。
這完全就像是兩個截然不同地方的山坡,根本沒人會相信這兩個山頭竟然是連在一起的。我們腳下的這座山,除了紅土和大塊的石頭,竟是些低矮的灌木,看上去光禿禿的。然而作爲彝族寨子所在地的那座山頭,確實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我們已經走進了那層灰濛濛的霧氣的最外圍。
我本以爲灰霧之中會是一片迷了人眼的世界,卻發現裡面除了光線比較暗之外,眼睛並沒有半點不適的感覺,而且呼吸很順暢,連剛纔一星半點的水鏽味在這裡也當然無存,反倒是空氣裡瀰漫着一種淡淡的腥甜味,越往深處走味道越重。
而眼前的景象又是讓我小小的一陣吃驚,比起剛纔光禿禿的那座山頭,這裡的植被茂密了太多。腳下是一條直通往山裡的石板路,可以看得出很有些歲月了,不少棱角都被磨得圓滑,並且長滿了青苔。
石板上非常溼滑,稍不留意就可能摔跤,就像是空山雨後的那種感覺,若不是知道山上曾經發生過什麼,連我這個俗人都忍不住讚一聲雅緻。山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林木,枝葉遮天蔽日,很是繁茂,樹幹上也非常潮溼,生着苔蘚和各色各樣低矮的菌子,以及從高處垂落到地上的青灰色的藤蔓。
這些肆意擴張的藤蔓終於讓我找到了一些鬼山該有的恐懼感,現在還是正午,但是似乎一年也曬不進幾回太陽的石頭山裡,因爲這些林木變得有些鬼影重重。
林木之中還有一聲半聲的鳥類聒噪聲,不知道是烏鴉還是夜梟,聲音粗糲的像是八十歲的老太在咳嗽。
“許,許哥,我覺得有些冷啊。”狗根子低聲說道。
冷是肯定的,我已經感受到了這裡森森的陰氣。但是這座山給我的感覺非常奇怪,按照羅老根所說,這山裡橫死過數百的族人,而且現在可能還有百十具以上的殭屍以及那個戾氣沖天的飛僵,那麼這座山哪怕是大白天裡飄鬼火都不會讓我感到意外。
慘死之人的怨氣是最重的,它們在這裡徘徊百年不散,山上早就該變成了寸草不生的模樣了。然而這座山頭上長滿了林木,雖然都是些喜陰的品種,但是長勢是出人意料的旺盛,有點興興向榮的意味,更不用說林木深處竟然還有鳥類在鳴叫了,烏鴉就算再邪性,終歸還是活物,應該沒可能在這裡生存纔對。
陰氣與陽氣本是水火不容的關係,但是在這座山上卻詭異的並存着,這座山就像是被厲鬼衝散了魂的人一樣,靈魂已死但肉身還陽。
我們已經走到了山腳之下,空氣裡瀰漫的那股子腥甜味不斷的衝擊着我的嗅覺,甜的發膩,腥的讓人感到噁心,我忍不住乾嘔了兩聲,卻收穫了狗根子一臉的莫名其妙。
“許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狗根子很是關切的問道。
我伸手擦了擦嘴角邊的口水,有點好奇的問他:“這味道你能忍得了?”
“啥味道?”狗根子說着就湊着鼻子使勁嗅了起來,然後又道:“除了有些水鏽味,沒什麼旁的啊。”
狗根子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我瞧瞧同行的其他人,全都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絲毫沒有半點不舒服的反應。
我自認忍受能力比一般人還要強些,就算比不過這些被羅老根自幼調教的徒弟們,總不可能連狗根子也比不過吧,我狐疑的看向了羅老根,發現他正好也看着我呢。
“別想了,這是血的味道,你應該是通了小週天了吧,所以才能聞到。”羅老根醒了醒鼻子,又說:“念段清心咒吧,你師父當年就是這麼幹的。”
這跟通不通小週天有什麼關係?不過我一聽他說當年師父是靠念清心咒對付過去的,自己連忙也照着唸了一段,結果才唸了不到一半,果然那股子令人作嘔的味道立刻就消失了。現在再聞聞周圍的空氣,就如狗根子說的那樣,雖然有點水鏽味,但還算清新。
“我們繼續走吧,趁還是正午,多往上走走看。”羅老根根本不給我詢問的機會,而是一馬當先的踏上了往上的山路。
我跟着人羣往上走,心裡卻還琢磨着羅老根剛纔說的話,他說空氣裡的是血的味道,而且顯然我師父當年也遇到過,那麼指的難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件中流血的味道麼?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別說血了,那些彝族人如果沒變成殭屍,現在早都變成白骨了,連肉都爛沒了到哪裡去有血的味道?
總不能羅老根說的是殭屍身上的味道吧,我心裡不由得一緊,這麼濃重的味道,我之前估計山上有百十條殭屍看來是太樂觀了。
清心咒有安神定氣的作用,但是並不能破除外邪,偏偏唸了幾句之後就不能聞到那股子血腥味了,又是什麼原因呢?
我腦子裡稀裡糊塗的想着,漸漸覺得身邊的溫度越來越低,低到身上穿着短袖的我都忍不住因爲陣陣涼意而打起了寒顫。這時候我才發現眼前的景色已然變了,我們已經走到了當年的彝族寨子裡。
“就是這裡了。”羅老根輕輕的說了一聲,好似怕驚動什麼,然後慢慢的往廢墟深處走去。
不過當年足有千多人的大寨子,現在目光可觸及之處只有一片破敗的廢墟。彝族人建的屋子大都用的是木料竹子一類,極少有用磚土的,沒有人修繕的話,根本維持不了多少年。眼前已經沒有任何一間屋子是完整的了,大都變成了荒草雜生的土堆,偶爾有一兩根房樑或者承重的木料還倔強而孤獨的立在原地,慢慢的腐朽着。
這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我們在破敗的寨子廢墟里小心的搜索着,荒草之中散亂着許多殘缺不全的白骨,想來就是當年那個夜晚慘遭屠戮的寨民了。累累白骨極少有完整的,除了因爲時間的侵蝕外,骨頭還有非常明顯的受外力損傷而留下的痕跡。
斷痕參差不齊猶如刀銼一般,觸目驚心,任由一百年的時間過去了都沒能變得圓滑。從那些屍骨扭曲的形態,不難感受到他們生前所遭受的恐怖與絕望。許多骷髏的頭骨都碎成的幾塊,還有些是天靈蓋上生生被咬出一個缺口的,再聯想到羅老根所說的虎妖作亂的傳說,難道他們都是生生被那畜生拍碎了天靈,吸乾了腦漿麼?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我和狗根子純粹是因爲眼前這悽慘的一幕而感到不適,而高家坡的這些彝族人的後代們,臉上都寫滿了悲慼。
畢竟這裡躺着的都是他們族內的先人,少數民族尤其尊重先祖,而他們的祖先們卻在這裡暴屍百年,化成了累累白骨而不得安寧。
更何況當年的噩夢到如今還困擾着他們這些後來人。
羅通他們忙着收拾先人的遺骨,我總算知道他們一路上帶着的鏟子鐵杴是用來做什麼的了,然而地上散落各處的白骨大都是零散不完整的,挖一個坑埋一具屍骨不僅太累人也實在沒這個必要,所以羅通他們會挖上一個較大的坑,然後埋上好幾具屍骨,再填上封土。
羅老根跟在年輕人後面,用彝族的語言唸誦着一篇超度亡者的咒文,聲音低沉,在空蕩的山谷之間久久不散。
我對於死人的枯骨並有什麼好忌諱的,只是怕輕舉妄動觸犯了羅老根他們的什麼特殊的規矩,在徵得了老狐狸的同意之後,我也幫着羅通一夥人收斂起地面上的遺骨起來,到最後,就連狗根子也跑過來幫忙了。
饒是這樣,忙到我再也彎不下腰了,我們也沒能收斂起太多的屍骨,眼睛可及之處還有許多的森森白骨散亂在荒草之中,但是時間已經不早了,如果不趁着太陽還沒下山之前回到營地,等到天地間陽氣衰退,天曉得這座石頭山上會發生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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