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
連夜趕回安南,回到京都王宮,即使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他也難感優越。
他所想要得到這座王宮的目的,只是爲了一個人。
而今,那個人不僅僅對他不屑一顧,甚至摒棄了那麼多年的情分,僅僅是爲了那個男人。
那日他終究是被嫉妒憤恨衝昏了頭腦,竟然連那種事都做出來了。而從今往後,她恐怕是更不會原諒他了。
而同這同樣可怕的是,或許,他所用來同那個男人競爭的倚靠,都要被迫放棄了。
他看着桌案上的奏摺,堆積了幾天的,全是禮部上書的,黑白分明的字眼。
依照祖制,爲綿承江山萬代之繁華,凡繼位國君五年內未曾延綿國嗣,沒有繼承人的,應由輔政大臣組織,從王室公卿中,選出合適的繼任國君,頂替上一任國君。
像雪花一樣的摺子層出不窮,但都說的是同一件事,無非就是,要麼,定一個繼承人,要麼,自動退位。
可是,他哪裡來的繼承人?
從許多年起,他就一直在等她,即便是繼了位,這麼多年的選秀,他都一一推掉,未曾立過皇后,未曾納過妃子,一直等着,等着。
從繼位之時算起,到如今,已將近五年了。時間緊迫,迫在眉睫。
他當然可以置之不理,這種祖制,已經百來年沒人提過了。但此時禮部提出來,不用想也是知道,是對他前日出兵助攻天聖之事頗有微詞,無端勞民傷財,最後還落下了個要好不好的結果,尷尬的處境。他的任意妄爲,罔顧民心,自然會惹來大臣的閒言碎語。所以,他們不惜搬出這條沉寂多年的祖制來說事,想來,也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逼他退位,選另外一個軟弱的君王,於天聖北封告饒,求得安寧。
是天聖北封聯姻,他們害怕了吧?是三大國即將合併,他們害怕了吧?是他們聯合起來,將安南團團圍住,他們害怕了吧?
可是他怎麼能放棄掉?
他想着,朝雲幫他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安南是朝雲給他的,他就算是抱着到死,也不能丟。更何況,那時他就明白,安南之於他,只是一個工具,一把利刃,交給他,讓他得到她,保護她的工具。他不能放棄掉,放棄掉了,就真的毫無可能了,一絲微微渺茫的希望都沒有了!
他頭疼的扶額,實在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
那日,佩綾落來找他合作,希望能夠與他裡應外合,對付納蘭天闕,把整個計劃說與他聽。他當時頗有猶豫,因爲,這樣做看似冒的風險不大,卻明擺着是與朝雲撕破臉皮的事。計劃擺在明面上,很容易被朝雲知道是誰動的手腳,如果這樣做,就算是讓納蘭天闕死了,他也害怕,朝雲再不會原諒他。
而那日,他顯然被她的態度激怒了,妒火涌上心頭,想起佩綾落的計劃,冒險說出那個會把她戳得傷痕累累的秘密,分散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後來事,顯然超過了他的所有預期!朝雲撲上去替納蘭天闕擋住那一掌時,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霎時間都要停止了!
讓她受傷,絕不是他本意!
後面接着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慌亂,太複雜,他想太多,就被拉了出來,一路顛簸回了安南,直到回到了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他才恍然。
佩綾落有沒有被捉他不關心,他只想着,不知道雲兒怎麼樣了,那一掌,到底重不重?
他一個人寂靜的在大殿中想着,寂靜的懺悔着,一點也不害怕,這空曠的大殿,這壓載着無數怨氣的地方,沒有燈火,沒有光明,沒有人息的日子。
有什麼光明?沒有光明。失去了她,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混沌的,不堪的,黑暗的,沒有人能企及的,瘋狂而腌臢的地方。
而就在這時,厚重的大點的門,突然間,輕微的打開了一條縫,發出了古老而又嘶啞的開門聲音。
“孤說過,沒有孤的旨意,沒有人能夠進來!趁朕還沒有發怒,快點滾出去!”突然射進來的光,讓他極其不適應的猛地閉上眼,用手遮住眼睛,對於自己被打擾了,表示很憤怒,但他想着,多半是那幾個關心他的侍從。
而他說的話竟然沒有奏效,來人並沒有依照她他的吩咐出去,而是又關上了門,站在殿上,看着他。他能感受得到。
他覺得不對,猛地睜開眼睛,就算在一片昏暗之中,他也一眼就看清了來人!
“怎麼會是你!”他蹙眉,站起身來。
即使昏暗如許,即使他很疲憊,即使這樣,他也看見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酷似朝雲,卻與朝雲髮色眸色毫不一樣的,目光眼神也毫不一樣的,佩華濃!
當初,他既然見過佩綾落,就定然見過佩華濃,那時他就震驚天下間爲何會有長得與朝雲相像的女子,但轉念想想,傳說中逝去多年的佩皇后都能死而復生,又有什麼不可能發生?
況且,在他心裡,雲兒是不可複製的,也無法複製的,就算這個人長得再像朝雲,他也不會將他們二人弄混。何況是,雲兒雖然外表堅毅但內心柔軟,不想這個女子,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充滿了殺氣騰騰的目光。
他對這一危險的女子,向來是敬而遠之的,怎料,她卻突兀的找上了門來?
他看着她的目光很警惕,像是在盯着一頭母狼,惹得她哼笑一聲。
“你不必緊張,我只是來,找你,談筆生意而已。”佩華濃停頓了數秒,輕眯着眼,擡頭,看他的反應。
“佩皇后想必已經被捉住了,你還不趕快逃生,倒來找我做什麼交易。”他對那個交易,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在意。
“難不成師傅不在,我就不能做什麼大事了?”別樣輕挑而又陰冷的聲音,“我此時來找你,就能不是,說點什麼正事?”
“好,那你說說。”依舊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他乾脆躺在龍椅上,斜睨着她。
“據我所知,你現在的處境狀似如履薄冰,不怎麼好吧。”她的眼神裡閃耀着莫名的志在必得,“被自己國家拋棄,失去最後底牌-,最後一無所有,你就甘心如此?”
聽到這話,猶如戳中了傷口,他的眸光瞬間變得危險而嗜血,“你怎麼知道的?”
她被不畏懼他的眼神,嘴角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你覺得呢?”
“是你挑撥的他們!”他瞬間明白,簌然起身,充滿了冷冽的殺氣。
“你可不能殺我,你若是動了我一根汗毛,就沒人能幫你解局了……”她絲毫不緊張,彷彿料定了容寂一定不會對她做什麼。
“你未免太過自信!別以爲就你能解決!”
“當然。”她及其輕快的答應了聲,“我知道以你之能,想要解決這事,應當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不過,我能給你的,不僅僅是,穩固你統領這個國家的地位……”說到這兒,她意蘊深遠的看了容寂一眼,“我還能給你的,讓你能夠,得到你心愛的女人……”
容寂的眼神閃了閃,“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很簡單,我手上有納蘭天闕的致命弱點,不過是什麼我不能告訴你。這個秘密,是師傅告訴我的,所以你完全不必懷疑它的真實性。我會回去繼承佩蘭,得到極大的助力,到那時候,滅掉了納蘭天闕,你就能,名正言順的,同佩朝雲在一起了……”婉轉的尾音,極具魅惑性的條件,聽得讓人,怦然心動。
但容寂畢竟也不是好相與的人,雖然心動,卻還保持着冷靜,明白這天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警惕的問到,“作爲交換,你的條件是什麼?”
“很簡單,”淺淺的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娶我,做你的皇后。”
“不可能。”沒有絲毫猶豫的拒絕,他的皇后,只能有一個人!
被這麼爽快的拒絕,她還是沒有生氣,至少,從外表來看,是這樣,孜孜不倦的繼續說服他,“別誤會,我可不是愛你要嫁給你,只不過,是因爲,皇后這個名頭方便做事,並且,我這麼做,也是爲了解決你眼下的困境。你知道的,我有一個兒子,你立我爲皇后,認他做你的兒子,你不就有了繼承人,可以肆無忌憚的,繼續呈襲下去嗎?”
當然,還有一個目的,將來,就算是帝朝雲與容寂在一起了,她的皇后之位被廢,改立帝朝雲爲皇后,就算是那樣,她也是先帝朝雲存在的,帝朝雲,就會叫繼室。有一件事情能夠先她得到,並且棄之如敝履的丟給她,她,能夠得到的,是非一般報復的快感!“既然這麼簡單的方法就能解決,那爲什麼,這個人選非得是你不可?”他臉上漸漸浮現出厭惡的表情,“你知道的,我很討厭你。”
“彼此彼此。”她用同樣嫌棄的目光直視回去,只要是喜歡帝朝雲的男人,她都厭惡,但是,她不得不選擇同容寂合作,因爲,就目前來說,他們有同樣的敵人。
“但是你必須選擇我,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