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請吧!”佩暮塵輕甩衣袖,臉上依舊是冷浮不變的凝傲,可這表情在帝朝雲看來,要有多譏誚就有多譏誚,要有多煩心就有多煩心。她甚至也在想自己當時是不是腦抽了,明明知道這個人的威脅有多大卻依然沒有對他下手!哪怕知道希望微乎其微,也應該盡力一試!
她比佩暮塵還冷得面色,雖然說帶着面紗,但依舊可以從冷得像冰碴子一般的眸光上看出來,直接推開他的手向祭祀架的方向走去,不管不顧,也不顧佩暮塵的表情。
而佩暮塵一向是得到她笑臉甚至是嬉皮笑臉以待的,倒還是第一次得到這種待遇,也微微呆愣了一下,不過片刻就神色清明,還自嘲似的嗤笑了一聲,笑自己居然會在意帝朝雲對他的態度,以現在情況來說,帝朝雲沒有當場跟他動手就已經很好了。不過他也不必要在意,一個將死之人了,還管她這麼多作甚!
他跟在後面,悠悠的道,“允許暮塵提醒小主待會兒繼承儀式的內容,等會兒小主於祭祀臺前以靈御音,佩蘭琴若認可小主,小主安然無恙,若不認可,小主可能會遭到靈力反噬。不過,以小主絕世天才之能,暮塵相信小主一定能得佩蘭認可的。”
“呵呵。”帝朝雲心中多麼想給這個男人的演技打一百分,多麼情真意切的一段對話,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多和諧呢。
而佩暮塵也沒管帝朝雲的表情,在後面繼續自顧自的說道,“獲得佩蘭認可,小主纔算是完整通過試煉,繼承主位,即佩蘭家主。”
朝雲低頭冷凝而走,終於走到了祭祀架前。後背的木板上鏤空鐫刻着古樸而深蘊的紋路,兩邊碩大的火盆帶着古老文明的氣息,而最中,僅僅一桌,桌上放着的一把寶月色古琴。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名琴,佩蘭?
寶月色琴身,以鬆凝露置線,琴身上如同幕板的古樸紋路從琴頭鐫刻鏤空到了琴尾,琴頭處還雕了一朵清漣蘭花,遺世獨立,清幽宛然。
如果說綠猗是一把以簡、古爲美的絕世好琴,那麼佩蘭琴則是一把以奢華爲美,給人以極致視覺享受的名琴!
佩暮塵掠過臺上那把絕世名琴佩蘭,眼中掠過意味不明,他淡淡招手,道,“去通知各位嫡系族人,小主試煉已出,請他們同來見證小主佩蘭試音。”
“是。”有小廝應了,奉命去通知各位族人。
偌大的地方,空幽得只剩兩人,帝朝雲凝視佩蘭琴片刻,着實看不出來到底動了什麼手腳,淡淡收回眼神,道,“其實,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這麼恨我,數次想來取我性命。”
佩暮塵沒想到帝朝雲會突然間提到這個,眸光微頓,道,“小主怎麼能這麼說,這般冤枉暮塵,暮塵對小主可謂是……”
“你能不能消停消停!”帝朝雲轉身來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你還裝什麼裝。”
“小主這麼聰明,我可不知道,這是不是小主給我設下的圈套。”佩暮塵輕輕一掃周圍,確實沒有人埋伏隱藏的痕跡,也沒有感受到人的氣息,淡淡開口道。
“我沒想這麼多,我僅僅想要得到一個答案而已。”帝朝雲輕笑一聲,腦子裡突然冒出醉墨說的那句——主子你什麼時候做事兒不帶目的的。原來,他們都是這麼看的嗎?
“我從前沒見過你,你也從來沒有見過我。你對一個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人有如此恨意,想想也知道,是涉及父母仇恨。”她繼續有條不紊的分析,臨危不懼,不慌不忙且頭腦十分清醒的默默觀察着佩暮塵的表情。
果然,一說到這事,佩暮塵的面目表情瞬間緊繃,本來就如霜雪一般冷凝的面色更冷了,連語調也是冰冷的,“你果然很聰明,不過,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那也總比稀裡糊塗的叫人恨上了好。”她其實心裡面也很冤枉的是不是,這種不知道原因的敵對讓她就是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弄清楚究竟。
“小主與其有時間想想這些,還不如好好準備一下吧,嫡系族人們,可馬上就要來了。”他避開這個話題不談,明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當真是水米油鹽不進,鐵石心腸。”帝朝雲輕挑眉,意料之中的結果,但她問這麼些可不代表她認輸,或許,她只是在心底想給自己一個答案,給他最後一次讓她原諒的機會,畢竟,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她會永不原諒,而她對他那種莫名的不忍心,是她一直沒有下手反抗的原因。如果發生了什麼她所不能容忍的事,她就再也不會任由自己處於被動地步,任他擺佈了。
看着遠方熙熙攘攘的族人已經開始來了,交談聲也由遠及近的傳來。帝朝雲最後一次,深深的看了一眼佩暮塵,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永遠也不能彌補,你確定你不後悔?”
佩暮塵轉身,遙望遠方的山巒翠秀,沒有說話,又再一次避開了回答這個問題。
帝朝雲一努嘴,“我懂了。”說完,她就徑直走上了祭祀臺,等待繼承儀式開始。
她懂了,她懂什麼了?佩暮塵此刻心裡面全然沒有了自己預料之中的願望即將達成的高興,居然也涌上了一小點點的心慌,總會是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只是一小段話而已,居然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他心裡默默唸着,但他這般自我催眠,如何不是同於心軟的另一種表現?
族人已然前來,靜立觀看。他終於下定決心,宣佈繼承儀式開始,族人點燃了兩邊的火盆,滾滾濃煙傾瀉而出,當他看到帝朝雲真的準備坐下試音之時,心裡面的慌亂猛然如虎,一發不可收拾!
而臺上,朝雲屏住呼吸,仔細而專注的看着面前的這架琴。果然是千古名琴,擇主而侍,琴身邊縈繞不盡的都是絲絲潤溼的靈氣。她輕輕地將手放上去,琴絃像是貼身般拂過,輕撥手指,一曲《佩蘭》如同淙淙流水之聲,清越泠泠。
《佩蘭曲》乃是佩蘭族第一任家主佩蘭所創,佩蘭乃是世間奇人,創千古名琴,名曰佩蘭,又著千古名曲《佩蘭曲》。一曲驚人魂,傳揚五湖四海,爲世家大族所鍾愛。而真正能做到將《佩蘭曲》發揮到極致,除了超高的琴藝,最爲難得的,就是攜佩蘭琴所鳴。
本來應當是讓她極爲高興的一件事,但是當她把手放上去之時,面色已然變了!
佩蘭試音應循導繼承人的靈術水平,可她手指繞上琴絃的那一刻,琴上數不盡的靈力全都奔涌進她的體內,盈滿了經脈各處!而經脈飽脹,會走火入魔,經脈爆裂身亡的!
這根本就不是七階應該有的測驗水平!這些奔涌進她體內的純元靈氣,根本無法抑制,她現在甚至沒有辦法把手挪開,阻止靈氣的瘋狂入侵!
她目光盯向那一抹如遺世獨立般眼睜睜看着的身影,心裡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他動的手腳,果然是狠心的男人,不僅想讓她死,還想讓她死得這麼難看!
靈氣逐漸奔涌填充滿所有經脈,她完全無法用自身靈力來抵禦反抗,經脈飽脹之時也傳來陣陣絞心的疼痛!她的面色逐漸蒼白,額上也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汗,緊咬着下嘴脣也沒辦法掩飾痛苦,但最痛苦的地方,莫過於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收手!音符還是一個一個的蹦出來,但曲子卻變得斷斷續續,就算是再沒眼力勁兒的人也知道,她出事了!
“怎麼了!”臺下涌起了不少驚慌失措的聲音。
“是反噬!靈力反噬!”一個人的聲音猛然一吼,所有人彷彿都反應了過來,用驚恐的眼神看着臺上已經快要堅持不住的帝朝雲,大喊道,“天罰!是天罰!”
隨着有人說出這樣的話,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這是天罰,靈力反噬的結果,而這時,一個略顯稚嫩卻堅定的聲音在紛紛攘攘中尤爲突出,他拼盡全力大吼一聲,“不!這不是靈力反噬!”
是泉音!
泉音這一聲讓所有族人都用驚訝懷疑的目光看着他,但他堅持的道,“若是靈力反噬,小主也不會完全不能動用自身靈力抵禦!但小主如今被佩蘭琴中靈力衝擊,毫無抵禦之力!這不是靈力反噬,是高階高手在琴上布攝了靈力,動了手腳!”
當泉音把這一大段話吼出來,佩暮塵的眉輕輕蹙了蹙,而全場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無聲!
“小主!你怎麼樣了?你怎麼樣了?”泉音焦急得就猶如鍋上螞蟻,什麼也不顧了,也不怕靈力飽脹會不會讓他受傷,直接奔向臺前,一個大跨步,就要直接上臺。
朝雲沒辦法說話,只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她完全無法控制靈力,只能粗喘着氣,不住的搖頭示意讓泉音下去!此時此刻,多靠近她一公分,就會多一分危險!
但是泉音就像是沒看到一般,跨步上臺,一把就握住朝雲撫琴的手,也不知道他瘦小的身軀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朝雲竟然分毫也掙脫不得!朝雲不住的盯向泉音,不停地示意他放手,豈料泉音,下一步,做出的舉動更是讓她心都揪緊了!
他眸光澄澈的喃喃到,來不及了,突然之間就一把扯開帝朝雲的手,將桌上那架尊寶般的琴一下子緊緊抱住,而琴內飽脹的靈力得到了新的媒介,一下子全都涌入泉音的體內,他如何能承受得住?經脈寸寸斷裂,他口中不住的涌出鮮血,抽搐着昏倒在了地上。
而朝雲瞬間得到了解救,如同掉了線的紙鳶,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而她已後繼無力,臉上的面紗隨着跌落的動作瞬間滑落,那張如同玉狐般傾城面容瞬間暴露在了衆人面前!
自族人中瞬間爆發出的一陣譁然聲,不是因爲那張可堪爲人所迷的面容,而是同三長老正在禁閉的女兒那幾近七分相似的容貌。
而看到帝朝雲的容貌,打擊最大的莫過於佩暮塵!他甚至不復他從來的冷靜鎮定,狼狽的踉蹌幾步,滿眼的不可置信,不住的喃喃,“怎麼可能……怎麼、怎麼可能……”
但是事實就擺在他的面前,無論心裡說着多麼的不可能,都無法違拗過事實與真相。
而剛剛趕到的醉墨,入眼就是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尖叫一聲,以最快的速度奔上去抱起帝朝雲,身體甚至連手都在不住的顫抖,顫抖着一遍又一遍的問,“主子?主子?主子你醒醒啊,我是醉墨,我是醉墨……你醒醒啊……”
就是這些淒厲的呼喊,一下子把佩暮塵從不可置信中拉了出來,猛然看着前方躺在地上昏迷着的帝朝雲,霎時間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他的行爲明顯快于思想的,出於本能的飛身上前,就要去把帝朝雲抱起來,卻被醉墨死拉着不放手,醉墨帶着無比悲憤的哭腔怒罵道,“你這個白眼狼!我家主子救了你的命啊!你居然還這麼來害她!你滾!你滾!”
“你閉嘴!”佩暮塵被阻攔,心急如焚,臉上的表情比以前這許多年來的表情都多,幾乎是用吼的道,“你再不放手,她就沒救了!”
“我纔不會相信你有這麼好心會救我家主子!”醉墨怒火攻心,即便明知道眼前是一個稍稍伸手指就能碾死她的絕頂高手,也照樣用罵的,“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白眼狼!你會有報應的!你滾!你給我滾——”
她沒罵完話,佩暮塵終於沒耐心的一掌劈向她後腦勺,將她直接敲暈了過去,一把搶過帝朝雲就飛身而去,幾乎所有的變動都只在一瞬間,霎時間,臺上就沒了那兩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