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和風習習。小公園裡靜悄悄的,枯山水間修了一座涼亭,當中擺了一套石桌和凳子。
蘇青和戴洪剛一起向這邊走來,男前女後,步履緊湊有一種謹慎的韻律。
顧天佑坐在石桌後面,看着他們,安然不動。
夫婦倆徑直走到顧天佑面前,眼神中帶着遲疑的意味,蘇青先坐了下來,戴洪剛警惕的向假山的方向瞧了一眼。那個方向有一條長椅,蔣菲易容成個清瘦男孩兒形象,正環着小龍女的腰肢,親暱的樣子。
蘇青說:“你坐下吧,顧醫生救了莎莎,無論他要做什麼或者說什麼,咱們都該配合一下。”
戴洪剛點點頭,一屁股坐下,什麼也沒說。
顧天佑道:“陸院長看了片子怎麼說的?”
蘇青道:“手術做的很完美,術後恢復不出問題,我女兒基本得救了,我們本來都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是你給了我女兒新生,無論如何,我們一定會報答你。”
顧天佑道:“你丈夫很警惕,不過他的警惕是有道理的,我的確不是一般的醫生。”
蘇青臉上看不出多意外的樣子,點點頭道:“你的精神修養簡直高的嚇人,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醫生了。”
顧天佑道:“實不相瞞,我是國安的人,有些陳年舊事和近期發生的離奇事件需要跟你們談談。”
蘇青眉毛微挑,伸手按在已經握拳欲起的丈夫的手上,柔聲道:“您問吧,能說的,我們一定知無不言。”
顧天佑道:“九年前的奉天青狐殺人案是你們所爲對嗎?”
戴洪剛點點頭,搶着道:“是我做的。”
顧天佑並不計較,繼續問道:“這麼說來,前陣子滇南省委書記謝志國的案子也是你做的?”
戴洪剛道:“不錯,全都是我做的。”
他大包大攬,看意思是打算把全部罪責歸咎於自己。此人夠個漢子!顧天佑心中讚賞,繼續問道:“你們爲什麼這麼做?”
戴洪剛道:“很簡單,我就是爲了弄錢給女兒看病。”
“你倒是乾脆。”顧天佑點點頭,又問:“你們的僱主是誰?”
戴洪剛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蘇青,二人有一個眼神交流。戴洪剛立刻回答道:“請恕我不能告訴你這個人的身份。”
蘇青道:“顧醫生,您對我們有天大的恩情,按理說我們不該對您有所隱瞞,但是這個人對我們也有很大的恩情,我們若是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便是壞了江湖道的義氣,形同恩將仇報,所以請恕我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顧天佑道:“你們是指望爲此人藏住秘密,然後這人就會幫你們照顧女兒?”輕輕一笑,又問道:“你們覺着這個人會冒着暴露的危險站出來幫兩個死人撫養女兒?恕我直言,這麼想的話會不會太天真了?”
蘇青嘆了口氣,道:“我們的選擇並不多。”
戴洪剛道:“顧醫生,我知道你們已經在這裡已經有所佈置,我不打算逃了,女兒得救我死而無憾,就算只是爲了報恩,我也願意跟你投案自首去,但是我希望您能網開一面,不要追究我老婆,女兒這個樣子離不開母親。”
蘇青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就沒
想過這樣的要求會讓咱們的恩人有多爲難。”轉頭對顧天佑說道:“顧醫生,你已經知道我就是養狐人蘇青,便該清楚那些人全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拋開前天晚上的刺殺事件不談,你把我一個人帶回去可以向上面交代嗎?”
這兩口子看來並無反抗的意思,這讓顧天佑暗自鬆了一口氣。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倆人面對死局卻爭着搶着要擔下責任,只這份真情便值得三鞭老妖爲他們開口求一次人。顧天佑心中暗想,胡三變要求自己網開一面,這個面子無論如何都要給的,倆人帶走一個應該可以跟上頭交代了。
蘇青又說道:“顧醫生,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不怕付出代價,很感謝您在發現我們之後並未急着動手抓捕,反而先治好了我女兒的病,就衝這一點,我就知道您是個大好人。”
顧天佑道:“我充其量也就是個還沒壞透的傢伙,咱們還是乾脆點吧,你們兩個不論是誰,必須有一個跟我去省廳自首,鑑於前天晚上這位戴先生已經露相了,我建議還是他跟我去更合適,畢竟特調組內除了我之外,沒其他人知道青狐殺手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蘇青有些意外,問道:“真的可以只帶走一個?”
顧天佑伸出一根手指,道:“有一個條件,就是跟我走的這個人必須肯開口,並且願意指證那個主使者。”
蘇青看了一眼戴洪剛,嘆道:“我真的不能告訴你這個人的名字,除了這件事之外,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說。”
這就算是盜亦有道嗎?顧天佑想了想,問道:“前天晚上戴洪剛去刺殺許書記,用的是一個日本人的車,這個日本人已經死了,但他住的房間卻是一個姓李的港商常年定下的,首先,我想知道這個日本人的身份。
戴洪剛道:“他叫小澤一男,是京東西谷寺御劍流的八段劍士,我從他那裡得到許書記的行程和車輛。”
顧天佑又問道:“姓李的港商在這件事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戴洪剛道:“他應該是個國際掮客,請我們做事的那人通過他跟一些境外組織合作。”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 終於又道:“不過你們不用在這個人身上白費功夫了,有另一組夫婦殺手已經去滅口了,那兩個人的手段只比我們更強些。”
比他們倆還強的夫妻檔,顧天佑腦子轉的飛快,想到昨天自己在兇殺現場向李老教授建議派人追查港商這條線,以吳東警方對此案的重視程度,恐怕此時此刻去港島辦案的人都已經到地方了。
“這對夫妻有名字嗎?”
蘇青道:“男的叫向龍濤,女的叫曲海媚,多年前他們曾在西北道上開大車店,殺人食腦修煉邪術,後來被人救下,向龍濤是意拳絕頂高手,曲海媚身上沒功夫,但她邪術了得善於催眠,手上有硃砂掌奇毒,比向龍濤還難纏,這兩個人都是三花道出身的老江湖,江湖上的門道幾乎沒有他們不知道的。”
關於這兩個人案子顧天佑早有耳聞,記得前陣子李老還在警官學院的大課堂上提到過。依照慣例,這樣的人物一旦爲惡,多半都是由特殊部門負責處理。向龍濤夫婦的案子發生距今三十年有餘,如果這個主使者的目標是要跟許慕野爭那個機會,這人的年紀就不會超過五十歲。那
麼他就不應該是直接搭救向龍濤夫婦的人。
在八十年代初,有能力將向龍濤夫婦這樣的罪大惡極罄竹難書的重犯搞出來的人物不會很多。這個人很可能是主使人的父輩人物。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權力雖大,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卻也需要套上個讓人能接受的理由。顧天佑在號子裡的時候就曾經聽說過,有些重刑犯因爲身具特殊才能而被國家秘密部門招募的傳聞。
當年大車店殺人吸髓的案子曾經轟動一時,想要壓下來留下這兩條命,不夠級別的人萬難做到。
顧天佑按下這些猜測,又問道:“這個主使者是不是在京城做官的?”
蘇青搖頭道:“他有很多做官的朋友,但他本人不是體制裡的人。”
這人果然來自京城,不過卻並非做官的。顧天佑暗自思忖按照這夫婦二人所說,再綜合許慕野的判斷,這個人雖然不是體制內的,卻極可能與包括力四化兄弟在內的一些體制中人有着密切的關聯。他害死謝志國,有可能是因爲謝志國擋了力建設的道,也有可能是爲了給某個與他關係相厚的人騰地方。
顧天佑又問道:“當年奉天發生的青狐殺人奇案,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蘇青道:“是爲了一份殲擊機的設計圖,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時候他在跟北韓做生意。”
北韓?他們要殲擊機的圖紙能做什麼?顧天佑大感困惑,北韓人是不具備開發製造甚至仿製殲擊機能力的,北韓空軍主要以前蘇聯二代半戰機爲主力戰機,在當今這個四代五代機搏擊長空的時代,那些老古董只能用來做空中表演,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其防空能力,主要來自地基防空導彈。因爲工業和經濟基礎太薄弱,他們一直都不怎麼重視這既燒錢科技含量又高的領域。
這個人跟北韓人做生意,利用青狐來盜取殲擊機的設計圖,應該是針對奉飛的310驗證機項目去的。顧天佑一直很喜歡飛機,對相關的訊息非常關注。奉飛廠在2012年成功實驗了殲-31中型戰鬥機,根據一種機型的研發組裝到實驗成功的常規週期計算,九年前這種機型應該還在設計階段,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竊取航空業的核心機密用來跟北韓人做交易,這件事在顧天佑眼中已經是十惡不赦之舉。
戴洪剛說:“圖紙不是完整的,最後交易的時候是我負責送貨,接貨人是個女的。”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遞過來一個眼神,意思大概是你懂得。
蘇青白了他一眼,接過話頭道:“這女的很長的很漂亮,甚至是誇張,主使我們的那個人很喜歡她。”
顧天佑眼珠轉轉,問道:“你是說這個女人還在那人身邊?”
蘇青點點頭,道:“我只能告訴您這麼多了。”
這倆人看來誠意十足,顧天佑有心成全他們做最後一段時間的團聚,長出一口氣,道:“你們可以先回病房陪孩子了,等你女兒病情穩定後我會過來帶走你們當中的一個。”
戴洪剛看着蘇青,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沒什麼好選的,這是男人的責任!”
顧天佑的電話響了,陸院長打來的,聲音魅惑甚至有點賤:你在哪呢?我在辦公室,你馬上給我滾過來,我要咬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