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驚天秘密
清泠泠的月色,帶着冷意的夜。
屋中燭火搖曳,屏風後面的軟榻上,一隻玉白的手執着一本書卷,正專注地看着。
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鬟用剪刀挨個兒地將屋中的燭芯剪了個遍,見那燭火透亮了些,這纔回轉過頭,衝着軟榻上的人道:“夫人,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
“嗯,翠兒你先下去吧,一會兒我要睡的時候叫你。”那隻玉白的手一揮,從那鏤空的屏風之中,隱隱地看出個影子來。
翠兒應了一聲,便退下去了。
屏風後面的人翻着手中的書頁,眼睛不經意地一瞥,卻在屏風上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來。
她試着叫了一聲:“翠兒?”
“秦夫人,是本君。”
一聲溫溫淡淡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聽得出幾分慵懶幾分閒逸,也聽得出是誰纔會有這麼特別的聲音。
葉靜心愣了下,旋即從軟榻上起了身,繞過屏風走到外面去,就見那梨木雕花的椅子上,一抹紅影在這橘光之中熱烈團簇。
看不清的面孔,唯有一雙碧眸仿若從深淵之中望出,每每看得她無處遁形起來。
“瀧越大人?”
說不吃驚是假的,她那張一向精緻華貴不動聲色的臉動容了一下,半晌纔回過神來,走到了他的邊上坐下。
“瀧越大人深夜造訪,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去做嗎?”
葉靜心說着目光落在了瀧越懷中的那團小白鼠身上,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來,伸手去逗弄了它一下。
十五睡得正酣,猛地感覺到有異常的氣息接近,頓時渾身就炸了毛,睜開眼睛齜牙咧嘴地瞪向了來人。
葉靜心見此頓時抿脣笑了笑,也不強鼠所難了,將手給緩緩收了回來:“這隻小鼠倒是有趣。”
瀧越垂眸看着懷中的十五,伸手輕柔地摸着它的後背,嘴角輕笑地淡淡開口:“秦夫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本君?”
葉靜心頓時笑了笑:“瀧越大人說笑了,軒兒的江山,秦家的未來還指望着您呢,我怎麼敢欺瞞您半分?”
十五伸出爪子來抓了抓臉,冷嗤一聲道:“你用了隱心術,這是當初蘇望月傳下來的。若是你不怕被窺見什麼,何必那麼做呢?小爺縱觀整個無極洲,怕是沒人能夠有窺心術吧?”
葉靜心這會兒看着十五,杏眼頓時睜大,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它……它會說話?”
“小爺是神鼠,會說話有什麼了不起的。”
十五傲嬌地甩了甩身上的白毛,衝着葉靜心扭了扭屁股,而後往瀧越的懷中鑽了進去。
葉靜心這會兒又是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了,雖然知道眼前這位可能來自那個如同幻境一樣的地方,可是真看到那麼多超出她理解範圍之外的事情,縱然是見多識廣,可是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把。
見瀧越仍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可是那笑分明一點溫度全無,竟看得她這個秦家的當家主母,渾身地忍不住冒冷汗。
“有什麼說什麼吧,秘密都是死的,形勢纔是活的。陸家背後的人,你們可對付不了。”瀧越垂着的眸子連擡也懶得擡一下,一抹淡淡的眸光流轉,“秦曜軒的命運,繫於你一人身上。”
“這……”葉靜心垂下眸子,眼波輕動,明顯猶豫了。
當初望月夫人立的家規放在那裡,三令五申,所有人都不能夠違背。
可是若是不說,那他們籌劃了那麼久的一切……
不管了,若是真要追究,就追究她一個人好了,反正有些事情已經做了,什麼也比不了軒兒的前途重要!
像是在下定什麼決心似的,秦家最忠實的維護者,現在的當家主母,卻率先地打破了戒律,所有的功與過,都交給後世來評說吧。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望月夫人曾經留下遺言,秦家必須世代保守一個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只能夠由族長知道,只不過老爺不管事,所以這一代,我也偶然知道了而已。”
瀧越擡頭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言。
葉靜心繼續道:“遺言有命,這件事事關天下蒼生,如果泄露出去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所以所有知道的人,都會被下毒咒,說出即死。”
說着,她衝着瀧越笑了笑,眼神裡面沒有悽然,倒是有一種得到圓滿的成就感。
瀧越勾起了一邊脣角,冷冷地笑了一聲:“你若是怕死,當初就不會違背毒誓弄了秦燁辰出來了。你爲了秦曜軒,爲了秦家,倒是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啊。”
“你知道?”葉靜心愣愕地看了一眼瀧越,隨即笑了起來,“是啊,我早該知道,你會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你想得沒錯,秦燁辰就是秦家世代守護的秘密。”
瀧越眸中碧色變得深邃起來,黯似深冰,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連他懷中的十五,也感覺到了一股冷意,隨即挨着他的身子,捱得越緊。
“是那個臭老道告訴你怎麼做的吧?算準了你將來會生一個兒子,算準了那個兒子的帝王之相,算準了秦家未來的命運。讓你一個人,換一家子的繁榮,於是你就答應了?”
葉靜心不知道瀧越到底是怎樣得知這些過往的,甚至不知道當初那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人和他是什麼關係。可是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那麼地確定,當初那個老道人沒有騙她。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夜,她破了秦家誓言,一個人孤身走進了秦家秘境,在那裡面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一個剛剛出生白白胖胖的嬰兒懸浮在半空之中,周圍是彩色的光芒縈繞,還有許多比他身體還要粗的鏈條鎖着他,看起來就好像是關押着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可是那是個嬰兒啊,看見她進來了,還衝着她咧開嘴毫無防備地笑,那模樣怎麼可能十惡不赦?
然而那秦家秘境是望月夫人當年親手封的,這麼多年來根本沒人進去過,那這個孩子……
她當時腦袋混亂成一片,也沒多想,直接地將那孩子抱回了家裡,跟她夫君說是她喜歡孩子,在路上撿的。
那個男人寵她入骨,又怎會懷疑一分?不僅對外宣佈秦燁辰是自己的親生子,甚至還怕孩子寂寞,又收養了一個孩子。
直到,秦曜軒的出生。
她那時便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開始了。
至於什麼《天涯望月圖》,弄得神秘萬分,也不過是個幌子。
前朝皇帝皇陵的地圖,稱作是藏寶圖也不爲過,卻不是瀧越最初想的,他身體的藏處。
因爲最開始,他的身體,就已經回到他的身上了啊。
想着,他竟也有些自嘲地笑了:“沒想到,本君聰明一世,竟被一個女人擺了一道。”
十五從他懷中冒出個頭來,有些憤憤地道:“那個女人一向奸詐的,當年喜歡上無極洲上的人,被六大隱族聯名驅逐了出來,說不定就是個迷惑人心的幌子,說來說去,還不是那些老不死的搞的鬼。”
“小傢伙,別那麼大氣性。”瀧越極爲溫柔地替它順着毛,語氣淡淡地道。
十五輕哼一聲,在瀧越的懷裡打了個滾,顯然不說話也要無聲地抗議一下,看得那雙碧眸裡也盈了一抹笑意。
葉靜心聽着這一人一鼠的對話,雖然聽不懂在講些什麼,但是心裡面也能夠感覺得到,這絕對是一個驚天的大陰謀,那是他們說不能窺及的秘密。
這牽涉面太廣了,她當初將秦燁辰從裡面抱出來以後,也曾無數地想,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會不會有什麼讓她完全無法控制的後果……
可是做都做了的事情,就完全沒有機會給她反悔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夠硬着頭皮做下去。
她這些年來一直在等,等她的死期。
恍惚間,就見一隻比她還漂亮的手在她的頭頂上晃了晃,旋即從旁邊傳來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沒兩年可活了。”
葉靜心垂眸輕笑:“我早就知道了。擅入禁地者,結局終歸是個死。”
瀧越收回了手,寬大的袖袍輕輕一揚,食指上一滴鮮紅如火的血冒出。他打開了桌上放着的茶蓋,將那滴血滴在了茶水之中。
“這是本君給你的謝禮。”
葉靜心杏目微瞪,呆呆地看着那滴血在茶杯中被茶水給稀釋開,變成一縷一縷淡淡的紅色。
待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擡起頭來,卻見剛剛還坐在旁邊的紅影,這會兒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門外傳來了翠兒清脆的聲音:“夫人,您要睡了嗎?”
葉靜心將那盞茶水一口喝乾,隨即輕輕地應了聲:“嗯。”
……
北邊的天氣,夜晚已經開始結了冰霜。月光灑下的時候,能夠看見那曠野之上一片耀眼的銀白。
那抹單薄的紅影就那麼不疾不徐地行走在這片如夢如幻的光影之中,落在地上,一個長長的人影。
在他懷中,一隻白色的小鼠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居然隨便給一個外人你的血!你知不知道你的血多金貴?你之前就給了臭女人那麼多,現在居然還給別人!你現在的身體根本沒辦法跟別人動手,你若是把你血液裡存的靈力都給了別人,小爺倒要看看你以後怎麼辦!”
碧綠的眸子泛着瀲灩的光,隱隱含着笑意:“本君有分寸。”
“有分寸?我看你是胡來!”
“給秦夫人一滴血,是因爲她救了本君一命,本君不能眼睜睜看她死。”
“那臭女人呢?你希望她提升得快一點,也沒必要將她全身的血都換成了你的啊!”
腳下的步子一停,夜晚的風將那熱烈如火的袍子吹起。
十五擡起小腦袋望着那被月光光影渲染得極是好看的男人,竟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眸中柔白的光。
他在這皎白的月色下輕輕地笑,那聲音如同空谷迴音,幽遠冗長,充滿了一種讓人莫名沉溺的東西。
他道:“本君沒辦法保護小東西,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自己變強。”
十五憋了滿肚子的話,被這一句堵得完全無處可說。
最後,它往他懷裡縮了縮,暗暗地罵了一句:“瘋子。”
這個男人,是個瘋子,那個女人,也是個瘋子。
……
“阿嚏——”
夏初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奇怪地轉過頭看向旁邊的長歡。
“小長歡,是不是我不給你東西吃,你就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長歡一臉的無辜,瞪大了一雙眸子,看着夏初一,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夏初一悶着頭想了想,心說長歡纔沒那麼壞呢,說她壞話的肯定是那幾個影子。找機會她一定得收拾他們一頓,要不然沒大沒小的。
打定了主意,她擡起頭看着外面逐漸天亮的天色,乾脆地跑在牀上盤腿坐下,先練會兒功等風洛帶着金元寶回來再說。
長歡也特別老實地沒去鬧她,安安靜靜地待在她對面的牀上,歪着頭一直地看着她,目不轉睛。
天剛剛亮的時候,被夏初一將全部人遣走的院子裡,傳來了一聲極細微的“吱嘎”聲。
夏初一耳朵一動,旋即從收了手勢,從牀上跳了起來,沒看見對面一雙幽深的眸子,連忙地跑去開了門。
兩道黑影迅速地竄了進來,前面自然是常年緊身黑衣裝扮的風洛,跟在後面的,是一身影子打扮的金元寶。
夏初一連忙地讓兩人坐下,待看到金元寶那張白嫩嫩的臉蛋兒在黑衣的襯托下越發地鮮嫩的時候,她頓時胃口大開,好像撲上去咬一口啊。
嚥了咽口水,她伸手掐了掐他的臉蛋兒,水嫩嫩的。再看他衝着她露出的那有些幽怨有些寵溺的眼神,她覺得自己的小心肝都要給炸開了。
“元寶,你爲什麼不是男人啊,爲什麼不是男人啊!”
金元寶淡定地將發瘋的夏初一從自己的身上扒了下去,將她按在椅子上做好,而後鄭重其事地道:“我是名副其實的男人,你不要亂改變我的性別。”
夏初一其實很想說,元寶你爲什麼不是女人啊,那她撲上去親親抱抱就不會出什麼事情了。
這會兒看着那鮮嫩嫩的臉蛋兒卻不能動手動腳動嘴,她心裡那才叫一個遺憾啊。
風洛伸手在她前面揮了揮,有些受不了地道:“說正事。”
這最不常開口的都開口了,夏初一自然咳嗽了兩聲,將剛剛的嬉笑神色一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將賬本和林月雅的事情給金元寶說了個清楚,她兩手一攤,擡起眼瞼看着他道:“怎麼處理,你自己看着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