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寂靜一片,只聽到風聲,雨聲,還有衆人沉重的呼吸之聲,李老大隻是望着那柄短刀,頭一次沒有望向身邊的那個女人。
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他已經過慣了舒適的生活,表面的威嚴雖然能夠威懾手下,卻無法湮滅內心的恐懼,有時候,他總是想,如果讓他再做一個選擇的話,他多半不會選擇再入黑社會,誰又知道,他這個呼風喚雨,風光無限的老大,最渴望的就是能夠天天的在家吃頓安穩的飯菜?
爸,你不要離開我們,李老大的耳邊彷彿又出現了兒子幼稚的呼聲,眼前又現出髮妻憎惡的眼神,緩緩的擡起頭來,望着林逸飛凌厲的眼神,李老大竟然笑了一下,“謝謝你!”
“不要!”汪姐突然一聲驚叫,她在顧存孝身邊最久,也是他的情人,更知道他的一舉一動,近幾年雖然發覺他的懦弱,呆是做爲他的女人,她還是不離不棄!
可是從李老大解脫的眼神中,她突然發現自己還不瞭解自己的男人,他很累,很疲倦,他最想要的是什麼,絕對不是自己處心積慮的讓他繼續的稱霸?
只向前了一步,汪姐已經停了下來。李老大望了她一眼,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也謝謝你。只不過……”他想要說什麼,卻只是抻手拔刀,利刃拔出桌面,只發出‘嚓’的一聲輕響。李老大舉刀在手,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刀已經剁在自己的手腕之上!
“存孝!”汪姐淒厲的一聲驚叫,雖然知道男人已經下了決心,可是當看到李老大地一隻手無力的折了下來,鮮血狂涌,只剩下皮網相連,還是差點暈了過來,只是呆立了片刻,慌忙上前扯下一塊布來。手忙腳亂的替他包紮傷口。
李老大臉色煞白,卻還是站的很穩,目光已經望向了瘦猴,“瘦猴,實在對不起,我老了,不中用了。”
瘦猴本來疼地冷汗一陣陣的,聽到幾乎哭了出來,“老大。你什麼時候在我心中都是老大。”
李老大搖搖頭,苦笑望向林逸飛道:“我實在應該謝謝你,我早就想退出,可是一入江湖,我想要退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那麼多的兄弟跟我打江山,他們人死了。可是還有一家老少,我總要和他們有個交待,不過我也希望你能夠做到答應我的,我實在無能爲力,可是我身邊的兄弟這幾天一個個死去,我卻無能爲力,”他始終重複這一句,無能爲力,疲態盡現,林逸飛有些皺眉。看了汪姐一眼,卻看她一直望着李老大的那隻斷手,有些悽然。
李老大又望了一眼瘦猴,“他的搭檔黑皮也死了,死地很慘。”
林逸飛皺了下眉頭,一直凝望着李老大那隻血跡斑斑的斷手,裡面還有滴滴的鮮血流淌出來,“‘忠義幫’難道很厲害?你寧可砍掉自己的手。也覺得無能對付他們?”
“現在你滿意了吧。”汪姐突然轉過身來,眼中滿是怒火,“我承認,你是高手,你實在太有能力,可是你爲什麼非要逼他砍掉一隻手才肯幫他,莫非這樣才能顯出你的高貴和不可一世。”
肖月如其實也是這個念頭,只不過經歷了這麼久的事情,她倒學會了沉默,大廳內的衆人一時間,目光都已落在林逸飛的身上。
林逸飛冷冷的望着汪姐,“那麼你認爲應該怎麼幫他?讓他處心積慮地不停的拼打着所謂的江山,只爲了滿足你粉飾的虛榮?他砍了自己的手,你覺得那麼心痛,可是你們直到現在,難道砍別人的時候少了?”
汪姐一怔,大聲道:“可是我是爲他好,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你不會讓他受到傷害?”林逸飛突然笑了起來,笑容中有着無邊的譏誚,“你錯了,一個人既然入了江湖,那就已經身不由己,他要不就有隨時去死的準備,要不乾脆回家去守着老婆孩子,你如果想讓他安穩地過下輩子,江湖不是他的選擇,我這已經是最慈悲的方法,如果遇到了別人,他不但要斷隻手,而且還要有死無全屍的準備,他既然已經累了,你爲什麼不讓他真正的退出江湖!我砍了他一隻手,可是卻上他保住了一條命,你所謂的不傷害他,卻只能讓他有朝一日,暴死街頭!”
汪姐霍然轉頭望向了李老大,突然發現他額頭上的皺紋,鬢角的白髮,有些不能直起的腰背,心中一酸,自己難道真的錯了?
“林兄弟說地不錯。”李老大緩緩的坐了下來,卻是一直望着林逸飛,“我寧可砍掉一隻手,也不能面對‘忠義幫’,不過卻不是懼怕鍾信,‘忠義幫’的鐘信和我一樣,並非那麼厲害,如果真要是他和我單挑,我李存孝再不濟,也大不了拼了一條老命,可是……”他的眼中突然露出驚懼的神色,“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人,殺了張鋒!”
瘦猴突然渾身顫抖起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驚懼,不但瘦猴,就是大廳內一直悶不吭聲的三個手下也渾身顫抖了起來,汪姐還算是鎮靜,臉色卻也見蒼白,肖月如實在不明白,是什麼能讓這幾個看似亡命之徒的人能夠如此膽怯,肖月容卻是緊咬着牙關,一聲不吭。
“張鋒我地一個最得力的手下。”李老大雙目有些失神,“我雖然知道,我們這行,有一天如同死狗一樣,被人砍死在街頭,那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也算是報應,可是張鋒屍體送過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驚駭和恐懼,”他望了一眼林逸飛。“你可能會笑我,可是我還是要這麼說。”
林逸飛望了一眼肖家姐妹,緩緩道:“他什麼時候死的?張鋒地屍體呢?”
“三天前。”李老大也望了一眼肖月如,“林兄弟你要看看嗎?”
林逸飛知道他說的是屍體,只是點點頭,李老大身後的兩個人奔出了大廳,不大會的功夫,擡進來一幅擔架,上面蒙着白布。只是白布上面紫一塊,黑一塊地,讓人一看,有着說不出的厭惡,肖月蓉月色蒼白,只是拉着妹妹的手,不讓她好奇的過去看看。
不過這也不用她吩咐,自從李老大說擡進來的是個死屍,肖月如就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心中只是想到,這些人實在的無法無天,死人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敢不報警!
林逸飛緩步走上前去,擡擔架的兩個人卻是退了幾步,李老大站了起來,走到林逸飛地身邊,“你不要怪他們。如果不是你要看,我們誰都不想再看一眼,雖然他是我們的兄弟。”
抻手揭開了白布,李老大那一刻的眼神很奇怪,有着驚懼,駭然,不忍和難過,總之就算肖月如看到了也忍不住想衝過看看白布下到底是什麼,肖月蓉卻是緊緊的握着她的手腕,連連的搖頭。
林逸飛揭開白布的時候。就愣在那裡,可是別人都知道他在看,不但在看,而且看的很仔細,汪姐雖然對林逸飛有些恨,覺得這個人太狂,太冷,太沒有人情。可是卻不能不佩服他十分的大膽,自己看過那具屍體後,足足吐了一天,現在不要說看,就說想都覺得胃裡十分地不舒服,可是這個林逸飛竟然能夠和欣賞一幅國畫一樣專注。
終於還是放下白布,林逸飛臉色竟然有了少見的凝重,回頭望向李老大道:“你說你們兄弟不止死了這一個?”
李老大苦笑道:“不錯,你每個都要看一看?”
林逸飛竟然坐了下來,“你再搬過來一具我看看。”
李老大身後的兩個臉上露出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林逸飛好像看着怪物一樣,李老大嘆息一聲,“去擡來。”
那兩個人互相望了一眼,這才向大廳外跑去,片刻之後,又擡了一具擔架過來,林逸飛又是站起來,揭開了白布,這次卻只是看了幾眼,就放了下來。
“林老弟,還要不要再看幾具?”李老大忍不住問道。
林逸飛搖搖頭,“你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我詳細的說說。”肖月如看到他本來漠不關心,空然變得感興趣起來,不由在爲奇怪,低聲向姐姐問道:“姐姐,到底怎麼回事。”
肖月蓉卻只說了一句,“月如,你實在不該來的。”
“林兄弟對那幾具屍體有什麼看法?”李老大突然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句。
林逸飛回答的更是莫名其妙,“殺他們地不是人。”
沒想到李老大竟然點點頭,似乎很同意他的看法,“本來這件事只是和我們兩個幫會的利益相關,我們一直在河西,‘忠義幫’的鐘信在河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我也知道鍾信一直野心不小,河西這塊因爲幾個買賣,利潤一直比他們要高,可是他們也知道我們不好惹,也還一直相安無事。”
林逸飛淡淡道:“你說正題好了,無關的我不想聽,我只答應幫你渡過難關,讓你安穩的退出江湖,可是並不會幫你對抗什麼黑幫。”
李老大搖搖頭,看了自己右手一眼,“現在就是我想,恐怕也沒有這個能力。”他不得不佩服林逸飛做的很絕,已經斷了他的後路,可是他又有些感激林逸飛,如果不是這一刀,他能不能收手還是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