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我微喘着氣,走到他的身邊,隔着袍袖悄悄地伸手握住他的,經過一晚上的折騰,我也感到相當疲憊,若不是顧慮着修遠,我真想偎入他的懷中。
沈浪自然地回握住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笑容,目光又移向一片黑暗的山腳,道:“按理說我們的計策應當已相當成功,我們也已衝出了快活林,只是不知道爲何,我心中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順利。
”
“只怕這一回你是謹慎過頭了。
”已挨着小葉坐下的熊貓兒,第一件事就是解下葫蘆喝酒,不以爲然地笑道:“小葉說的沒錯,我們走了這麼久,連一個人影都沒遇到過,再說我們當時只是隨意地選了一個方向衝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走的是哪條路,快樂王怎麼可能找到我們?就算快活林外頭還有他們的崗哨,也不過是幾個三腳貓的角色罷了,我熊貓兒隨手就打發了,難道他們還能先知先覺地帶領大幫人馬專門來堵我們不成?”
“貓大哥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們小心點總是沒錯的,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就上路吧!等聯繫上我的人,到了新據點,到時候休息起來也放心。
”
我相信沈浪的直覺,也知道大家確實也需要適當的休息,否則真遇上快樂王的人,體力上難免先落下風。
可是,我看了一眼默然一邊、閉目不語的修遠,現在我最擔心地就是他了。
在這樣幾近漆黑的山林中,時光易耗,又不容易找草藥,我真怕還沒撐到據點胭脂球的毒就會再度發作。
沈浪道:“不錯,還是小心謹慎些爲好!快樂王畢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你看那些火勢,現在已全部得到控制。
我們必須提防他會派出大隊人馬前來搜山。
”
熊貓兒微動一下身子,讓小葉靠的更舒服一些。
點頭道:“好吧,聽你們的。
”
我看了看修遠,他已默然地走向一處樹底坐了下來。
沈浪和我也隨便地找了一處空地坐下來閉目養神。
小半刻後,已略略恢復了一些精神的我們再度出發。
叢林雖然幽深黑暗,但越是黑暗地地方火光就越耀眼,怕被快樂王的暗哨看見,我們雖有火摺。
卻一直不敢輕易地點燃照明,好在以我們地目力,還是能勉強能分辨出路徑。
“說起來這樣走了,還真有點可惜,要是能和快樂王交一回手就好了。
”熊貓兒拉着有些跌撞的小葉走在最後,口中還在嘆息遺憾。
“貓兒,”沈浪正色道:“此番沒有和他親自交手,應當是你我的幸運纔是。
你莫要以爲快樂王的武功沒有傳說中之深,他的身手,只怕遠超你我想象。
”
熊貓兒不服氣地道:“何以見得?”
沈浪道:“他在白樺樹上瞬間就劃出一副整齊的棋盤的身手,你已見識到了,但你可曾注意到,爲何每道劍痕都深入樹地內皮。
但樹皮表面卻無半點汁液滲出?”
熊貓兒不解地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也許是那樹本來就沒有樹汁呢。
”
沈浪道:“大凡樹種都是有樹汁的,白樺樹也不例外,快樂王在樹上劃了那麼多劍,原本早該滲出許多汁液,可事實上棋盤表面卻依然光潔,半點汁液也無,你可知是什麼原因?”
我想到快樂王那一拂,便插口道:“他劃完棋盤後,另一隻手曾拂過棋盤。
必定是趁機做了手腳。
”
沈浪點頭道:“不錯。
他就在那一拂之間發出了極其陰冷的掌力,生生地封住了那些傷痕中的汁液。
這份功力端的是駭人之極,絕不容小覷。
”
熊貓兒怔了怔,道:“就算他很厲害好了,難道你也打不過他麼?”
沈浪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反道:“快樂王乃當年製造衡山慘劇的禍首,人人慾除之而後快,如今中原武林各方人士,想必都已在趕來的路上,我們一到據點,立刻設法拖住快樂王地行程,等到中原高手趕到,到時候一場武林大戰勢必在所難免,你我遲早總有面對他的機會,又何必急於一時。
”
熊貓兒想了想,笑道:“說的也是,反正遲早都有架打,確實也沒必要挑我們自己體力最不濟的時候動手,那樣我們自己倒成了傻子了。
對了,你們說,等到他收拾完那堆爛攤子,卻發現該抓的人一個都沒逮倒,會不會氣的鬍子直往上翹?他那鬍子修地可真整齊,要是全翹起來了,一定也很壯觀,哈哈哈……”
小葉努力地辨識着小路,口中卻仍樂觀地笑道:“何止是鬍子,我敢打賭,他肯定連頭髮都翹起來了!”
她和熊貓兒你一言我一句地輪着諷刺快樂王,我們雖然只是旁聽沒有開口,不過想到快樂王氣急敗壞的樣子,都不禁都有些莞爾。
這一次我們不僅全身而退,還只憑五個人就將快活林攪了個天翻地覆,不締是重重地煽了他一個耳光,這樣的恥辱對快樂王而言,也應當是前所未有,想想確實也很過癮。
我們都緊張了半天,此刻一開笑,不由地精神都放鬆了許多,雖然夜色仍然茫茫,路徑模糊,我們的腳步反而出奇的輕快起來。
低聲笑語間,我們已走下山坡進入坡下的一片樹林,眼看再十幾步就出樹林了,沈浪卻突然頓住了腳步,示意我們都別動,警覺地看向四周。
“怎麼了?”熊貓兒正和小葉說的高興,見沈浪突然停下,頓時興沖沖地探頭看向前面,道。
“是不是有暗哨?嘿,我說沈浪,這一回你可不能再和我搶了,讓我去收拾他們。
”
沈浪沒有理他,又仔細地聽了兩秒,突然急聲道:“速速後退回到山上。
”不等我們發問,他已一手一個拉着我和小葉子轉身向山坡急奔。
修遠立刻默然跟上,熊貓兒心中雖然納悶。
不過還是馬上跟了上來。
“只怕已來不及了吧!”我們才退了幾十步,就聽得林外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赫然是白飛飛地語聲。
我們沒有答話,只是全力後退,卻見樹林外圍突然如變魔術一般,瞬間亮起無數燈籠火把,從左右和樹林的前方快速地圍繞過來。
明亮地燈火透過重重地樹林,將密林內也映的仿若黃昏,與此同時,一聲似哨非哨、似笛非笛地怪聲突然極其刺耳地響了起來。
“啊……疼啊……”
幾乎在怪聲響起的同時,小葉突然發出一聲淒厲之極地慘叫聲,生出巨大的力氣一把就掙脫了沈浪地手整個人倒頭栽向地面,雙手緊緊地捂住腹部,四肢蜷縮成一團。
痛苦地一下子翻撞在樹幹之上,彷彿有人不停地在她腹中攪拌着五臟六腑、不把她生生地疼死就絕不肯罷休一般。
“小葉?”
這一鉅變實在太出人意料,小隊急行的步伐猛然而止,熊貓兒大驚失色地搶先一步扶起不住掙扎着的小葉,卻見她原本嬌好的面容竟已在瞬間疼的近乎扭曲,大顆的冷汗如被雨水噴灑似的佈滿額頭。
牙關死命地緊咬着。
沈浪立刻出指急點小葉前胸大穴,護住小葉地心脈,並強行抓住小葉的右手,按在脈搏之上,然後,面色突然大變。
“你們還想逃麼?還逃的了麼?”怪音中,另一個聲音陰惻惻地響了起來,清晰地彷彿就在耳邊。
快樂王!我頓時渾身一激靈,條件反射般地看向四周。
“小葉?小葉?”熊貓兒拼命地試圖緩解小葉的痛苦,卻又慌亂地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只能也抓着小葉不住揮動的手。
將自己雄厚的真氣不住地輸送到她體內。
我看着沈浪那前所未有的凝重,情知事態要比大家想象的還要嚴重。
不由地顫聲問道:“沈浪,小葉中了什麼毒?”
昏黃地光線中,只見沈浪放開小葉,緩緩地站了起來,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道:“不是毒,是蠱!南疆一等一的子母金蠶蠱。
”
小葉中的竟是傳說中的子母金蠶蠱!我只覺眼前一陣發黑,難怪笛聲一響,小葉就會痛成那樣,難怪白飛飛竟能得知我們行走的路線,準確地堵住我們地去路……我記得昔年我曾好奇地問過鬼醫,天下有哪些奇毒?當時鬼醫就曾說過這子母金蠶蠱的駭人之處。
所謂的子母金蠶蠱,顧名思義,其實是兩隻一母一子兩隻蠱蟲,這種蠱不僅毒性強烈,而且較一般蠱蟲更爲通靈,如果主人不吹奏特別的音符,可以潛伏在人體中長達三年之久而不被發覺。
更奇異的是,子蟲和母蟲之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互生感應,持母蟲者就能在感應期間得知子蟲的大概方向。
只是因爲這種蠱蟲不僅養蠱方法複雜,除了玄之又玄的密術外,還必須要有很好的運氣,百年也難得一見,因此就算養蠱世家的南疆人也極少能擁有。
誰能想到,白飛飛一個生長在塞外的女子,竟有這等蠱毒。
“沒想到沈公子竟還有這般見識?”只聽得白飛飛咯咯地笑道,“既然你也認識這是子母金蠶蠱,就該知道這蠱可不是你用真氣就可以壓下去地,依我看,你們還是先乖乖地出來吧!”
“小葉,你怎麼樣了?”隨着白飛飛地開口,怪音頓時暫停,小葉哇的吐出一口黃水,頹然地倒在熊貓兒懷中一動不動,宛若遊魂一般地低聲呻吟着,熊貓兒忙將她小心地摟在懷裡,彷彿根本就沒聽到白飛飛地話一般,繼續拼命地輸送真氣。
沈浪嘆道:“貓兒,沒用的,她手裡有控制蠱蟲的笛子,只要一吹奏,體內的子蟲就會立刻噬咬她的五臟六腑,就是有再多的真氣也壓不下去地。
”
“怎麼。
還捨不得出來麼?再不出來,我可又要吹了哦!”白飛飛笑嘻嘻地道。
“不。
”我情不自禁地脫口大喊,彷彿又看見小葉口冒黃水痛苦掙扎的樣子,身子急劇地顫抖着,不,不能再來了,再來一次小葉會沒命的。
“不?那好吧!”白飛飛吃吃地笑道。
“朱姑娘既然不忍心這個小女孩受苦,那就請朱姑娘和各位即刻移駕吧!王爺可已恭候朱姑娘多時了!”
沈浪苦笑地看着我。
我咬住下脣,看了看的已疼的奄奄一息的小葉,又看了看仍以一副護衛之姿警戒地守在我身邊的修遠,事到如今,我們還能有選擇嗎?
“七七,沈浪,都是我們連累了你們。
熊貓兒對不起你們!”貓兒突然一把抱起小葉,頭也不回地向林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怒聲道,“快樂王,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卻用這種下三濫地手段來對付一個小女孩,難道就不覺丟臉麼?有種的,我們倆好好打一場!”
他聲音本就雄厚。
悲憤急怒之下,更如天上滾雷,轟然不絕,幾乎將整座林子都震動地顫抖起來。
“喲,真是好渾厚地內力哦,勇氣也很可嘉。
”熊貓兒話音剛落,林外就響起一陣清清脆脆的掌聲,“不過,你可罵錯人了,下蠱的明明是我,你怎麼把這功勞推到王爺頭上去呢?嘻嘻,我可不是什麼大男人,我本來就是一個小女子,可不覺得有什麼丟臉,你若要比試。
和我比也成啊!”
白飛飛似乎笑的非常開心。
但這聲音聽在我們耳中,卻比魔鬼的喋笑聲還要刺耳。
“貓兒……”我正要緊跟而上。
修遠突然搶先一步,攔住我們的去路。
“修遠,你做什麼?”
“小姐,你不能出去!”修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轉向沈浪,認真地道,“沈少俠,請你趕快帶小姐走吧!我知道你本領高強,一定能保護好小姐!”
“修遠你……”
“修遠說的對。
”已走出十數步地熊貓兒忽然回頭,將聲音壓的極低,卻又極其正經地道,“這一次是我和小葉拖累了你們,如果你們倆還當我是兄弟是朋友的話,就爲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
“如果今天換成了是七七和我,貓兒,你會丟下我們不管麼?”沈浪靜靜地看着熊貓兒,一如我認識他以來的從容和鎮定。
“……”熊貓兒怔了一怔,突然別過頭去,懷抱着下小葉,半仰着頭一動不動。
“沈浪說的話,也就是我要說的……”我也淡淡的道,連續經歷了這麼多,死亡,早已不能再威脅我了。
“小姐!”修遠快速地打斷我的話,堅持道,“留地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而且你是千金之體,你不能被我們拖累……”
“你不必再勸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沒有和他講什麼大道理,目光一直貪戀而溫柔地凝注着沈浪。
不錯,以我和沈浪二人之力,如果要硬闖,確實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我們又如何能爲了這一線生機,而捨棄自己的朋友們?如果我們真那樣做了,這一生同樣將不得安寧。
沈浪也深深地凝注着我,突然也綻開了一個微笑,向我伸出手來,道:“我們也出去吧!”
我順從地嗯了一聲,第一次公然地在修遠面前依偎在沈浪的懷裡而沒有愧然和內疚。
這一出去,生死未卜,我們剩下的也許就僅是這幾十步的時光了,還有什麼好顧慮地呢?
“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想辦法努力地活下去。
”
“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想辦法努力地活下去。
”
走了幾步,我和沈浪突然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凝視着對方低聲吐出同一句話,這一瞬間,我們的心再無一絲隔閡,他心便是我心,我心便是他心……熱淚突然盈滿了眼眶,得知心若此,還有何憾?沈浪啊沈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快樂王傷害你的。
“等一下,”我微笑着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地、近乎虔誠地在他的脣上烙下一吻,低語道,“這是我的心,現在我鄭重地把它交給你,你一定要好好地保存着。
”
沈浪回摟住我的腰,貼緊他的身軀,也回我一個溫柔無比的吻,然後拉下我的一隻手,貼在他地胸口,聲音低啞:“我們交換,我也把我地心放在你這裡,此生此世,它都是你的了。
”
“嗯。
”我埋入他地胸膛,緊緊地抱着他,深深地吸着他獨有的味道,直到感覺這些味道都融進了我的身體,才咬着脣,強忍着心中的酸楚,回頭看修遠,“修遠,謝謝你一片愛護的心,我不是有意要辜負你的,對不起!”
修遠微微避開我的眼,艱澀地道:“是我沒能保護好小姐,還拖累了小姐,該說對不起的是修遠纔對!”
“那我們就當誰都沒有對不起誰吧!”我努力微笑着,轉頭迎上沈浪的溫柔,和他一同攜手,腳步飄然地趕上熊貓兒,就算我們已註定逃不過這一劫,我們至少還可以選擇微笑面對。
樹林外,一片空地被燈火映照地亮如白晝,幾十名呈包圍狀的弓箭手,正半跪着手持強弩,警戒地對着樹林,弦上之箭,引滿待發。
弓箭手之後,是數十把寒光凜凜的鋼刀。
空地中間,擺着一張錦榻,錦榻之後,環立着十位黑衣勁裝的急風騎士,只不過這幾位騎士的面色卻不怎麼好看,臉上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帶着一些煙熏火燎的痕跡。
而快樂王,快樂王正面色陰沉地端坐在錦榻之上,他的身邊,正斜依着一個柔如無骨般的絕色少女,這少女正甜甜的笑着,悠然地把玩着手中一根碧綠的短笛,那曾打動無數男人的嬌羞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流於眼溢於表,絲毫也未掩飾的得意。
她確實可以開心,只因她確實掌握了我們的弱點,更有控制小葉生死的武器,控制了小葉,就等於牽制了熊貓兒,牽制了熊貓兒,就等於牽制了我和沈浪,還有過不了多時yin毒就會再度發作的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