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喝出,人羣立時有一部分的人齊齊地向我看來,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的眼中頓時發出異樣的光芒,肌肉緊繃的宛如陷入沼澤又突然看到一線生機的猛獸一般,卻不知這生機只是一根虛幻的稻草而已,誰也不可能將它抓住。
“此話當真?”人羣中突然有人半信邊疑地高聲問道,已有人悄悄地移動腳步向圓臺逼了過來。
“信不信由你們?殺了她,你們還有一線希望,不殺她,你們就一塊等死吧!”金不換的目光象毒蛇般狡猾地掃視着蠢蠢欲動的人羣,眼中復仇之光更甚,誰都能一眼看出其中洶涌的怨毒,沒人會懷疑他想置我與死地的決心。
縱然明知金不換的承諾沒幾分可信,但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存的渴望,依然使的幾十個人緩緩地抽出了他們的武器,此刻他們的眼中,再沒有對我容顏的驚豔,沒有對我身份的畏懼,似乎也無暇去衡量自己是否能如願地殺了我,只是一步步逼進圓臺,帶着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殘酷。
原來,這就是江湖真實的一面嗎?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這些江湖上的成名之輩,心裡沒有一點的慌亂,也沒有意想中的生氣和憤怒,只覺得十分地茫然不解:前一刻,我的五哥才救了他們的命,後一刻,他們卻對我持刀相向,原來江湖上竟有這麼多的忘恩負義之徒?
爲了這些人,爲了江湖地安寧。
多年來,我做了那麼多的努力,費了那麼多的心神,真的值得嗎?忽然間,我茫然了,猶豫了,懷疑了。
也動搖了——然,我正怔忪着。
眼前忽有人影晃動,再定睛,沈浪和王憐花、熊貓兒已再次挺身將我和五哥護住,彷彿一如剛纔第一次默契的包圍住我。
他們在保護我嗎?難道他們忘了我也是會武功的?
心神恍惚間,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已沉聲道:“各位難道還看不出來,金不換根本就未曾想過要放過我們其中任何一人嗎?”
沈浪?這樣低沉地聲音怎麼會出自他的口,他地聲音。
不是一向都如風清似雲淡的麼?我微微一怔,失神地看着正前方的淡藍色身影,彷彿四周還未散盡的迷煙都涌進了心裡頭,反而更迷惑了。
“不錯,金不換這個卑鄙小人,既然已投靠了快樂王,怎麼還會放過中原武林,大家千萬不可上了他的當。
”熊貓兒大聲道。
“正是。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機會,能幫助快樂王將武林精英如此輕易地一網打盡!怎麼可能輕易放走你們,如今他不過是想多看些戲以滿足他那變態的心理罷了!在這危機關頭,諸位更應同仇敵愾纔有生機。
”王憐花也朗聲道。
“誰敢欺負朱姐姐,我高小葉頭一個和他過不去!”小葉也掙扎着要起來,高小蟲忙扶住了她。
“不錯。
朱姑娘對我丐幫有大恩,我們丐幫也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付青山也站了出來,率領幫衆和臺下蠢蠢欲動的人羣對視。
他們一道比一道激昂地語聲,如一股股的暖流忽然衝破了我的茫然,又如一隻巨大的人突然撥開了滿天的雲霧,讓我復又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世界。
是啊,這個世界,雖然有不少象臺下這幫忘恩負義的小人,卻也有肝膽相照、滿腔正義的朋友,不是嗎?江湖江湖。
其實本來就是由無數的小人和君子、無數地黑和白、還有遊走在中間的灰所組成的。
正如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一般,我的眼中若只看到那些渾濁的雜物。
又豈能欣賞到游魚地美麗?
既然如此,我只需做我自己認爲對的事就行了,其他的又何必那麼介懷呢?更何況這些人雖然想用我的死來換取他們那微薄的生,難道就一定會如願麼?莫說他們真上來也殺不了我,就是前面這道關口,也沒有一個人能過的過來。
金不換呀金不換,你想炸這個山谷,還沒問過我答應不答應呢?難道你當我朱七七是個蠢人麼?我望向仍在岩石上不斷煽動着衆人來殺我的金不換,突然覺得他就象一個既可憐又可恨的小丑一樣,死到臨頭尤不自知。
目光復回清澈,我淡定地一笑,輕緩卻堅定的撥開了前面的沈浪和王憐花,再往前走。
“朱姑娘?”沈浪和王憐花同時不解地低呼,都跟了上來,一左一右地護在我身邊。
“放心。
”我嘴脣微動道,腳步不停地穿過因王憐花和沈浪而猶豫着不強地衆人,直走向谷口地岩石,在距離五六步的時候停了下來,然後,擡頭往斜上方看。
“徐公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徐兄,你地情人要問你話呢?”金不換見我知趣地停下,沒有企圖穿越通道,惡意地大笑道,順腳又踢了徐若愚一下。
半個身子掛在巖邊,低垂的頭幾乎已碰到岩石壁的徐若愚呻吟了一聲,微微動了動被亂髮蓬散的頭,向我俯視:“朱姑娘?”
我一字一句地問道:“如果你註定要死,你希望死在金不換的腳下,還是跳下來和我死在一起?”
徐若愚突然顫抖了一下,頭猛然地一動,我雖然瞧不清他的面目,但卻分明感覺他在看我,而且能清楚地看到我。
我仰着頭,口脣一張一合,無聲地道:“跳下來!跳下來——”
“哈哈哈——徐兄,你的豔福實在不淺哪,你的情人居然叫你跳下去送死?天下間竟還有這樣的女子,連我金不換也大開眼界啊!”金不換怔了一怔。
突然仰頭狂笑道,手上的火把也隨着顫動不停。
“朱姑娘,我要和你死在一起!”徐若愚突然掙扎着,大聲道,也不知道哪來地力氣,雙手抵住巖邊,用力撐。
整個人就離空跳落下來。
“沈浪幫我!”他身體才動,我已如展開雙臂斜飛而上。
口中疾喝道。
雖然我沒有講清楚怎麼幫我,但不知怎麼地,我就是覺得沈浪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而事實上,我方自躍起,一塊平扁的石頭已“呼”從下面直追了上來,我迅速地在上面一點,方吸氣半轉。
一道強有力卻又平穩的掌風已到背後,我疾伸出一隻手掌,運氣對了過去,只聽空中傳來一聲輕微的砰響,我已借力使力飛向徐若愚,穩穩地接住才掉到半空、卻因失重而忍不住慘呼出聲的身影。
這一連串的動作,眨眼之間就已完成,不等臺上地高小葉驚呼完。
我已在空中迴旋了兩圈,平穩地落地,順手將驚魂未定的徐若愚交給正默契地伸過手來地沈浪。
他的眼中,有亮晶晶的笑意,彷彿早已預料到我會這麼做,又彷彿我的舉動實在出乎他的意外。
我不禁會心地微笑了一下。
多虧了他的配合,我才能順利成功地救下從高空跳下來的徐若愚。
岩石上地笑聲噶然而止,只聽金不換獰笑道:“沒想到朱七小姐居然還有這一手!怎麼,難不成你還真看上了這蠢小子,想和他做一對生死鴛鴦嗎?那金大爺,就大發慈悲,索性就成全你們吧!”
他緩緩地將火把垂下,我還未來得及動作,胳膊一緊,已被王憐花迅速地拉離了山谷。
退回了圓臺處。
“多謝王公子。
我沒事。
”我輕輕地動了一下,王憐花忙及時地放開。
解釋道:“方纔事出倉促,未來得及告訴姑娘,多有得罪了!”
“徐兄傷的很重。
”他一退,沈浪自然也跟着急退了回來,此刻將徐若愚放到高小葉坐來的竹椅上,搭着他的脈搏,皺着眉頭瞧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一絲悲憫。
“咳咳——我知道,他讓那個酒使廢了我的武功。
”徐若愚輕咳了一聲,慘然地笑了笑,目光癡癡地向我望來,“朱姑娘親自救我,徐某此生已然無憾了。
”
“你莫要說話。
”我柔聲道,望向五哥,“五哥——”
五哥點了點頭,走到徐若愚身邊,取出一顆藥丸喂他服下,出指如風,瞬間已護住徐若愚的各大要穴。
又拉直了徐若愚的手臂,與自己手掌相抵,開始運功。
可此刻臺下已因金不換的動作亂成一片,所有地人都瘋一般地往中間擠。
只希望爆炸起來時,自己能多點機會稍微遠離一點飛濺的山石。
“金不換!”看着形勢又復我皺了皺眉,忽然高聲道,“你的戲該演完了吧?”語氣中充滿了厭惡,
羣豪一怔,金不換也一怔,馬上要垂落到地地上的火炬也不禁頓了一頓,忍不住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下臺了!”回答他的不是我,而是突然從他身後冒出來的兩名黑衣蒙面人。
“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點下去了!”這一下金不換可吃驚不小,忙後退了兩步,將火炬再垂低些,獰笑道,“難道你們都不怕死嗎?我這導火線可是連着整座山谷地。
”
“隨便你點好了!”我懶懶地笑道,羣豪再次因爲我的話而呆若木雞,而沈浪和王憐花及熊貓兒等人的眼中,卻突然射出狂喜的色彩,驚喜地望着我。
金不換聞言,卻面色大變,猛地不顧一切地將火炬往地上擲去,同時回身將柺杖一橫,擺出一副準備和黑衣人拼命的駕式,可奇怪的事,他身後的兩名黑衣蒙面人卻一動不動,也不去搶那燃燒的火炬,好似一個木頭人一般聽任引火線嗤嗤地響,直至聲音消失。
然後,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岩石的頂部突然飛出一串火花。
“哈哈——你們就等——”金不換狂笑未畢,聲音再次嘎然而止,只聽一串奇異地聲音,谷口地上空,已爆發出一團美麗的煙火,雖然此刻正是陽光明媚地清晨,仍隱隱地可以看到煙火的絢爛。
“我說過,你的戲已經演完了。
”我淡淡地道,“記住,我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