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躲開了殺手的視線,從牀上把孩子抱了過來,然後在心裡默默鼓足了勇氣,衝少劍伸出手指數道:“一、二、三”,隨即往空中拋出一個枕頭,一陣激烈的槍聲,枕頭瞬間被射得棉絮紛飛,象雪花飛舞。藉着這個機會,她和少劍同時衝出房屋,躲開了殺手的狙擊範圍。
他們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儘量躲避燈光的直接照射,藉助陰影區域順利進入了樓梯口。
瑪麗沉了口氣,然後把孩子交給少劍,在樓梯口向上下謹慎觀察了一會兒,回頭衝少劍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開始走下樓梯。
殺手一定躲在某個角落等着我們的出現,如果我們此時露面,也許隨時會送命!想到這裡,瑪麗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着少劍的眼睛說道:“我們分開走,你帶着孩子……”
“我們在哪裡會合?”少劍清楚目前的形勢,如果不分開走,他們可能誰都難以離開。
瑪麗想了想才說道:“我來找你。”
“這……”
“有機會再見面,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帶着孩子安全離開,放心,我不會有事。”瑪麗的口氣不容置疑。
少劍呆了一下,瑪麗卻突然轉身,準備先行離開,卻又回頭說道:“你先等等,我去引開殺手。”
少劍盯着瑪麗的背影,有一個問題在腦海裡已經徘徊了很久,他知道,就在今天,也許是他們的劫。
“你最好帶着孩子永遠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瑪麗心情凝重地說道,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能因爲自己的原因而傷害這兩個人。
少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聲音低沉地說道:“我們一起走,永遠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瑪麗半晌沒有動靜,她在考慮一個問題,如果她這樣離開,塞里亞蘭怎麼辦?組織也不會放過她,無論走到天涯海角,都會有殺手跟着她,除非她永遠消失,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一旦成爲組織成員,你就沒有機會離開,至少沒有機會活着離開。”她想起教官當初告訴他們的這句話,如果想離開,就會被當作叛徒或者泄密者被處罰,她現在在組織裡扮演的正是這個角色。
“不,我不能連累你們,你給我聽着,我可能走不了,如果一起走,誰也沒有機會離開,但我會盡力殺出重圍,今後一定會有見面的機會。”瑪麗眼神黯淡,她不明白自己說這話時的心情,究竟是真心,還是爲了給自己找一個離開的理由,抑或是爲了迫使少劍離開。
少劍明白了瑪麗的心思,此時卻不願離開,他怎麼能讓瑪麗一個人留下,一個人去獨自面對?雖然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瑪麗的真實身份,但他知道自己的心:他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
“我們一起離開,去中國,跟我去我的家鄉上海,在那裡,沒有人可以肆意殺戮,相信我,我們必須好好活着。”少劍眼神裡帶着哀求,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軟弱,這不是一個戰地記者應該具備的素質,此時他放棄了自己的尊嚴,固執而瘋狂地希望帶着一個女人離開。
瑪麗聽了這話,眼睛裡閃爍着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溫柔,這個男人的言行已經在她心裡烙下了深深的痕跡。但她想了想,還是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她不想拖累了面前這個男人,不想他陪着自己一起死,他們是無辜的。
“瑪麗,跟我回中國,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當瑪麗再次轉身的時候,少劍的聲音突然嘶啞了。他當然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只要回到中國,他可以向自己在公安機關的朋友幫忙解決這些事情,他的那些朋友可都是真正的特工身份,象今天這些殺手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個不入流的角色,根本不堪一擊。
“你憑什麼保證?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你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人?”瑪麗一愣,衝着少劍吼了起來。
少劍眉宇間夾雜着沉重的表情,他突然一把抓住瑪麗的手,一步跨到了她前面。
“你要幹什麼?想害死我嗎?你馬上滾,滾回你的國家,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瑪麗怒聲狂吼道,“你知道嗎?你會害死我,會拖死我的。”
少劍愣住了,但他此時根本不理會瑪麗,徑直拉着瑪麗的手往樓梯口走去。瑪麗掙脫了他,少劍停下腳步,慢慢回頭,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管你是幹什麼的,如果你不願意跟我一起走,那麼我會陪你一起,就是死我也不怕,我也不會後悔。”
瑪麗聽見這話,心口痛了一下,頓時就呆住了,她不明白眼前這個傢伙到底怎麼了,難道他是個傻瓜?此時,她對他的瞭解超越了一個層面,冰冷的心瞬間融化,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了這個異國男人。
少劍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他在瑪麗耳邊低聲說道:“你不需要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有一個願望,希望你永遠不要離開我。”
“你真的不怕死嗎?”
“不,我當然怕死,但我希望如果我的死能拯救我對你的愛,就是死,我也會笑着死。”少劍感受着懷中女孩的溫柔,她髮絲上的清香沁人心脾。
其實,在這個時候,他心裡已經隱約明白了瑪麗的身份,當初他能從阿加利亞監獄輕而易舉地出來,一定是瑪麗從中動了手腳。
“叔叔。”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們忙彼此分開,玲正轉動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們。
少劍看着這雙眼睛,突然呆住了,他從這雙眼睛裡似乎發現了什麼,玲給了他另外一種感覺,可是他卻說不出來。
此時已經沒有時間多想,外面傳來一陣尖利的警笛聲,兩人神情態若的穿過街道,繞了一個圈子,然後搭上了一輛車,向着城市邊緣地區駛去。
幾分鐘前,就在少劍和瑪麗回到房間時,“阿加利亞聯合自衛力量”組織派出人員抓獲了塞里亞蘭,當他們撤退時,在對面樓頂上留下了一個狙擊手,這名狙擊手的代號叫“冷血”,他的任務並不是要刺殺瑪麗,而是在監視她的同時,警告一下她。
正是因爲組織對瑪麗還抱着一絲希望,所以她纔有機會從“冷血”槍口下逃跑,否則此時早就躺下了。
“冷血”完成任務後,立即向組織彙報了情況,塔漢望着被五花大綁的塞里亞蘭,眼裡露出一絲冷笑。說實話,作爲“聯合自衛力量”的領導者,他已經記不清下達了多少次處罰叛徒的指令,但對瑪麗,他卻改變了主意,下達了“稍微警告一下”的指令。
“冷血”稍後又接到了繼續跟蹤的指令,作爲組織內部絕密成員之一,他的任務就是完成別的成員無法完成的刺殺任務,所以他在接到塔漢的這一命令時,在心裡罵了一句,心想這個打着“自衛”旗號的傢伙怎麼會發了善心?而後收起狙擊步槍,向目標追了上去。
塞里亞蘭的臉側向一邊,臉上傷痕累累。
塔漢躺在那裡,腦子飛快的轉動,他在思考該如何處罰這個叛徒,是按照以往的辦法一殺了之,還是換一種新鮮的玩法,他似乎對一貫的殺戮開始感到厭倦了。
而塞里亞蘭早已抱定必死決心,所以根本不正眼看塔漢一眼。
塔漢擡起頭來,揮了揮手,道:“先關起來,等瑪麗回來再說。”
“你休想抓到她。”塞里亞蘭冷笑道,塔漢“哦”一聲,接着道:“沒有人可以背叛組織,你忘記組織一貫的原則嗎?我說過,記住組織曾經教會你們的一切,不然的話會死得很快。”
塞里亞蘭當然記得這些由獨裁者自己制定的原則:組織不會允許任何成員離開,至少不會允許他活着離開。
但是,在她想起這句話時,她臉上露出了笑容,冷聲說道:“組織現在所做的一切已經偏離了軌道,這不是我們希望的,你不是在自衛,而是在充當敵人的幫兇,你需要的也不是爲正義而戰,而是爲一己之利把危害自己利益的人趕盡殺絕。”
塔漢正要離開,聽了這話卻停下了腳步,慢慢走近塞里亞蘭,他的鼻子湊近她的眼睛,嘴角的肉輕輕抽動了幾下,隨即流露出一絲不以爲然的笑容,而後沉聲說道:“你說得對,這就是我們自衛的方法。”然後揮了揮手,塞里亞蘭就被帶走了。
“傳達我的命令,一定要把瑪麗活着帶回來。”他眼裡飄過一道陰雲,這個在戰火中成長起來的梟雄,要用自己的辦法來說服部下,他要讓他們知道,他能做的一切,正是在捍衛民衆的自由,而如果能把瑪麗活着帶回來,正好說明了自己對待部下的仁慈。
想到這裡,他眼角間浮現出一絲冰冷的笑容。
瑪麗和少劍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程奔波,一路小心翼翼擔心被殺手追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貝拉格附近一個美麗的鄉村小鎮。
這裡是瑪麗一個姑媽的房子,幾年前姑媽和子女移民美國,房子就空下來了,此時正好成爲了他們的臨時避難所。
“這裡安全嗎?”少劍看着簡陋的房間擔心地問道。
瑪麗搖了搖頭說道:“我想暫時是安全的,但是不能長住,塔漢的鼻子很靈,那些殺手很快會追過來,我們必須儘快想辦法找到另外一個安全的地方。”
“那怎麼辦?我看我們最好還是儘快離開這裡。”少劍看了一眼在一邊玩耍的孩子,心裡實在擔憂他們此時的處境。
瑪麗心裡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們現在走,肯定連邊境都無法靠近,她瞭解組織的做事方式,她現在對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
塞里亞蘭!她想起了她的影子,心裡抽筋似的痛了下,按照塔漢的性格,她現在估計已經被處決了。
對不起,好姐妹,我沒有能力救你!瑪麗痛苦地閉上眼睛,在心裡對塞里亞蘭非常愧疚地說道。
少劍舒服地洗了個澡,剛躺下休息會,卻被玲的聲音驚醒。他起身一看,瑪麗睡得正香,玲正趴在她身邊看着她的臉。
“玲,你怎麼了?爲什麼還不睡覺呢?”
玲指了指瑪麗,低聲說道:“姐姐剛纔說夢話了。”
他看着瑪麗的臉,然後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回身抱起玲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叔叔,你送我回家吧,我想媽媽了。”玲突然趴在他肩膀上聲音幽幽地說道,“還有爺爺、奶奶,我想他們了,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想在外面玩了。”
少劍聽了玲的話,卻感到疑惑,他把玲放到牀沿上,然後望着她的眼睛,問道:“玲,你可以告訴叔叔你住在什麼地方嗎?”
玲緩緩的搖着頭,少劍突然想起了玲患病的事情,於是繼續追問道:“你是不是病了,媽媽有給你吃藥嗎?”
玲的眼睛裡好像藏着一汪清水,聽了這話,輕輕點了點頭,道:“她不是我媽媽,是我小姨,她給我吃了糖,我醒來時,爸爸媽媽就不在身邊了。”
少劍大腦一顫,他想起了另外一種可能,緊接着拿出一個小盒子,遞到玲面前,問道:“是這個嗎?”
玲點了點頭。
他開始明白了,這是一種麻醉藥,表面象糖一樣,吃了後會暫時使人神志不清,暫時失憶。他曾經在執行任務時用過這種麻醉藥,當然瞭解它的性能。
原來是她的小姨給她吃了這種藥,難怪玲一開始要說那個女人是她媽媽,難道是那個女人給她灌輸的嗎?
“小姨也不要我了。”玲低着頭,噘着小嘴巴,喃喃自語道。而少劍離事情的真相更進了一步,那個在車上把玲交給自己的女人一定就是玲所說的“小姨”,那麼她爲什麼要喂孩子吃這種麻醉藥?
他無法繼續探求事情的真相,但相信這事不會那麼簡單,背後一定有更深刻的陰影,他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女人當初轉身時幽怨的眼神。於是抱起玲說道:“叔叔會送你回家,你很快就會見到爸爸媽媽了。”
玲伸出小手指說道:“叔叔,你不許騙我,拉勾。”少劍拉着玲的小手指,眉頭擠成了一條深深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