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是第一次聽說,但我第一次在同一個名單裡看到他們。”林曉東一步步試探着,就和過去一樣,拋出了自己的信息作爲交換,在面對葉蘼蘼這件事上,他不打算有什麼好勝心,“我查了。過去的十年裡,這些人不同程度和江南醫藥產生過聯繫,有人經手了項目的立項,有人是投了江萬潮種子輪,有人給江南醫藥多次站過臺……我想他們這麼鼎力幫的,恐怕不是當年那個南方創業失敗、一無所有的江萬潮吧?”
葉蘼蘼看了他一眼:“你更想問的,不應該是現在的江南醫藥能分給他們多少錢嗎?”她竟然出奇地直白。
“沒錯!如果江萬潮留給你的是這樣一個江南醫藥,我……”林曉東說到這裡忽然打住了,他想說他很擔心,但似乎又沒有什麼立場和資格表示擔心。
愣住的那一瞬間,他靈光一現地明白了,是江絮。江絮囑託他的事,如一個魔咒,正中了他那天生的強烈的責任感。
莫名,他不自覺地對葉蘼蘼的安危有了牽掛。
葉蘼蘼那總是看透一切似的眼中難得略過一絲困惑。
隨即她冷靜地回答着:“他們從我這裡分不到一分錢。”
“你早就知道。”林曉東每次都又無奈又生氣,“那些我千辛萬苦才能獲得的線索,在你葉蘼蘼這裡一直都有答案!”
“我不知道這些人怎麼回事,所以纔會肯定告訴你,從我這裡,他們沒有拿到一分錢。
我接手江南醫藥之後,做的不過是把從前不明朗的各項制度都更透明和規範了,如今的江南醫藥,無論誰接手江南醫藥,都沒有辦法再擅自扭轉它的運行了。”葉蘼蘼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是一覽無餘的坦誠。
正當林曉東快要相信她所說的都是真話的時候,葉蘼蘼冷不丁問了一個讓他心絃一顫的問題,“我倒是好奇,你這份名單裡沒有熟人嗎?”
“什麼?”林曉東莫名心虛了,雖然他覺得自己無從心虛。
葉蘼蘼看他這個樣子卻笑了:“你真的很不會撒謊,從前怎麼去套那些犯人的話?”
“額,我只是在你面前不太會說謊罷了。”林曉東說着,才發現自己這話不妥,但已經收不回來了。
葉蘼蘼只是笑了笑:“也就是說,你自己知道了。”
“你們一早就知道他有問題?”林曉東用了“你們”,他想起了那時候她和江絮對於警方那超乎尋常的不信任。
“我不知道,只是警覺罷了。”葉蘼蘼說話還是一點破綻都不給林曉東。
他隨即不服氣地說道:“這麼說起來,我又是被你變相套話了。
剛纔你說了那麼多關於江南醫藥的話,我可以這麼理解嗎?你切斷了給這些人的供給,就算你假裝不知道好了,以他們的地位和勢力,難道不會找你的麻煩?”
葉蘼蘼卻露出了輕蔑的笑容:“對我來說,我所做的,只要一個人沒有意見,其他人的想法並不重要。”
“你說的是林正陽?”
葉蘼蘼不置可否,此時臨州的天色漸晚,西方只剩下一溜金色的餘光,夕陽美麗,卻熱得人無心細品。
她看向落日的方向,不急不慢地說着:“這座城市,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就和江南醫藥不需要江萬潮一樣。他知道這個時代註定要終結,只是不願意親手結束它罷了。那就讓他們在新舊交替的洪流中慢慢死去吧。
被你拿到這份名單,是他們的不幸。
導師和江萬潮不同,江萬潮放棄了阿絮,但導師不會放棄你。”
“呵,我真是謝謝他的厚愛。”林曉東沒好氣地說道。
“這倒也不用。兩者的區別,僅僅是因爲那時候自我膨脹的江萬潮總覺得來日方長,而導師已經如這夕陽,真切地感受着死亡的迫近。”葉蘼蘼說着,西方的光漸漸隱沒,比預計得要快,四周已經暗了下來,等她再回頭看着林曉東的時候,只有雙眼在微弱的余光中熠熠發亮,她臉上的表情已經看不清楚了。
“不知道附近的那家砂鍋店還在不在?”林曉東彷彿隨口提起。
黑暗中的葉蘼蘼輕笑了一聲:“我得走了,晚飯,是留給阿絮的。”
“哈哈,你倒也不用這麼撒狗糧。”林曉東生硬地開着玩笑,腦海中無法撇開江絮單獨找他時的那些對白。
“人類的情感表達,有時候過於委婉,總是浪費時間。”葉蘼蘼說着,“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浪費在無意義的猜測當中。”
她說完婷婷嫋嫋地走了。
林曉東站在原地,白天的餘熱被晚風裹挾着吹來,真是不給人喘息機會的盛夏之夜。
他看了看時間,跨上摩托車,並沒有直接往新區的住所而去,而是換了個方向,去往了城南。
在靠近臨州大橋的地方,有一個不算起眼的小區——藍天公館。
這個已經有了將近二十年房齡的小區,在當時,是臨州少有的幾個高檔樓盤。
如今雖然舊了,住在裡面的人,還是藏龍臥虎。
林曉東換了衣服,戴了鴨舌帽,送幾包煙的功夫,有了進出小區的便利。
有時候,事情似乎也沒有那麼難辦。
靠近小區中心的位置,一樓有戶人家,買了挨着的兩個屋子,在門口闢了一塊花園,顯得格外別緻。
已經連續幾個晚上了,這家的男主人並沒有在下班後馬上回家。
而他辦公室的燈,已經早早的關了。
時間越來越晚,過了11點,一輛不算昂貴的車緩緩駛入了小區。
車子停在了預留的地面停車位,一個男人從駕駛位走了下來。
褪去制服,一身斯文的襯衫,沒有中年發福的身材,這個人,是徐斌勇沒錯。
隔着綠化,在樹枝縫隙觀察着的林曉東,看了看手錶,又是2個小時的真空時間。
只要不加班,徐斌勇就會給駕駛員放假,自己開車在下班路上消失2個小時。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家裡彷彿也只是給他留個燈而已,習以爲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