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懷璧其罪
“陳實去雪域,是不是因爲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林曉東忽然問。
陳愚很意外:“你爲什麼這麼說?”
“我去找了江絮,得知陳實立過一份遺囑,江絮,確切地說,江一川是受益人之一。我在想,當時陳實正當壯年,正常人不會這個時候想到立遺囑吧,除非他覺得自己隨時可能遭遇不測。”林曉東認真分析着。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陳愚幽幽說了這八個字,隨即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因爲我哥的一項研究成果,他是做藥物研究的,具體在研究什麼我也不懂,只是聽他講過,他在研究的一種藥物,對肝癌有非常好的效果。他的論文發表之後,很多人慕名而來,希望能和他合作,但他都以還需要進一步論證這種藥物的安全性爲由,拒絕了這些人。
他是一個科學家,幾十年如一日專心搞研究,並不懂人情世故。而那些找他的人,已經盯上了這個成果背後巨大的利益,怎麼會善罷甘休。從一開始的拜訪、討好,漸漸變成了脅迫、恐嚇。”
“這些人……都是誰?”林曉東追問着。
“我不知道,他們和影子一樣,站在每一個出面找我哥哥的人背後,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我只知道,他們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向我哥哥施壓,從院校領導到他居住的小區,總有人來找他,他不答應交出研究成果,他的項目、課題,就總有人從中作梗,這一度讓他很焦慮,甚至抑鬱,那段時間,大家都很難。”
“大家……這裡也包括江一川嗎?”林曉東問道。
“一川……說來慚愧,我和我哥哥,平時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上的交流少之又少,我只是偶爾和他碰面感覺精神狀況不佳,僅僅以爲是因爲研究不順,沒有多想。
是一川有次突然來警局找我,和我說了這些事情。那時候他才十七歲,但已經懂事、心細,看得見許多事情。
但,科學的事情我不懂,我也沒想好該怎麼去幫我哥哥解決這個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江萬潮回來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一川剛出生,江萬潮就去南方創業了嗎?
之前他雖然偶爾也回來,但這次不同,說是爲了幫助我哥哥渡過難關,決定把事業轉移到臨州,留下來不走了。”
“呵,陳實幫他養了十七年的兒子,這時候留下來幫忙倒也是應該的。”林曉東聽了,說道。
但陳愚只是看了看林曉東,沒有迴應,繼續講着:“江萬潮和我哥是大學同學,一個專業,又是室友。在專業上,他能懂,加上十幾年創業的經歷,爲人比我哥要圓融很多,有他在,那些麻煩的人和事,似乎確實都少了起來。
那段時間我哥看起來也高興了許多。
唯一不開心的,可能只有一川和小絮。因爲江萬潮回來了,一川是他兒子,順理成章地被接回了自己家住了。一川和小絮感情很好,雖然依舊是在一個城市,但十幾年朝夕相處的兩個人忽然要分開,挺難的。
一川可能也沒想到,他一搬走,從此就和我哥一家天人永隔了。
因爲他走了不久,我哥就忽然說要帶着全家去雪域散心,之後,就出了‘意外’。”
聽到這裡,林曉東忍不住問:“您剛纔說,當年提拔您是爲了把您從調查的一線撤下來,這麼說,您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不是一場意外?”
“我不知道。”陳愚回答着,“我記得上次和你說過,當我們找到我哥哥一家的時候,已經是兩週以後的事情,那個地方人跡罕至,但野獸卻很多。我們能找到的,與其說是遺體,不如說是殘骸。如果不是一個人,我或許會在悲痛中帶回他們三個人的屍骨,安葬悼念,不會多想。”
“誰?”
“江一川。”陳愚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知道最先報案的人是誰嗎?”
“江一川?他不是沒有跟着去雪域嗎?怎麼知道陳實他們出事了?”
“雪域那個地方,很多地方是沒有信號的,當年通訊沒有今天發達,所以有幾天聯繫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們自駕進入雪域山路之後,就失去了消息。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往壞處想。
結果有一天,我接到同事電話,說他們拘留了一個男孩,點名要見我,這個男孩叫江一川。被拘留的原因是偷東西。”
“偷東西?”
“是的,偷了超市的零食,被保安抓了直接送到了派出所。那是他第一次犯事。等我到了派出所,還來不及質問他,他就很急地抓住我,說陳爸他們出事了,要報案,讓我去雪域救人。”說到這裡,陳愚忽然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不能繼續說下去,他在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只是嘴脣依然在微微顫抖着,再開口的時候,即便已經十年過去,依舊像剛犯錯那樣的自責語氣,“我那時候根本沒有相信他,當我從民警這裡得知,他確實偷東西了,已經怒不可遏,滿腦子都想要怎麼替我哥哥教訓他。
他跟我說陳爸他們出事的時候,我甚至主觀地認爲,是他想要編造謊話來轉移話題。我們在派出所吵了起來。是的,我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吵了起來。”
林曉東聽着,心中五味雜陳,對於他來說,這些陳愚講述的往事,不僅僅是往事,它們如果鏡子,照着如今的陳愚和江絮,他此刻,想起來江絮對陳愚的不屑和怨恨,隱約捕捉到了其中的緣由,只是,他不是江絮,他比江絮理解陳愚。
“江一川沒有跟着去雪域,這麼遠的距離,他怎麼可能知道您哥哥他們發生了什麼,您不相信他也是正常。”林曉東試圖寬慰着。
“不,我們做刑偵的,需要有跳脫慣性思維的能力,而我,在處理至親的問題上,竟然輕率和主觀了。”陳愚堅持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