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浪顫抖着雙手接過字條,不由一愣,這字條的筆跡彷彿在哪裡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字條上寫字一行小字:小子甚合老身心意,你且在此地捎帶,我不日便將你家馬妹妹帶回。
鐵浪反覆看了幾遍,又狠狠揉了揉眼睛貼近馬燈去看了一遍,確定沒有看錯,心底下這才轉悲爲喜。小心翼翼的將字條收了,這才起身看着狄青道:“狄大哥,我想喝酒。”
狄青雖不知鐵浪遭遇如何,只見鐵浪轉憂爲喜,便也跟着落下了心中的巨石,連忙道:“狄某陪兄弟不醉不歸”稍一遲疑又補充道:“醉也不歸。”
是夜,狄青和鐵浪在雪窩酒館裡直飲至凌晨,酒菜卻全部都是從外邊送來,這酒館裡的一應物品,分毫未動。
狄青本要力邀了鐵浪去延州,現下見鐵浪要留在靜邊,便只得連連囑託多遍,讓其見了馬姑娘後前去延州。
鐵浪那晚和狄青單獨對飲,也聽鐵浪談及了不少朝廷揚文抑武的諸多施政方略,且回憶起許多經歷也明確知道狄青所言非虛,便一掃之前對狄青的誤解,反而更加欽佩狄青爲報國而能屈能伸的忍耐力有了幾分敬意,因而斬釘截鐵的答應狄青道:“狄大哥儘管放心,兄弟此間事一了,必策馬北上,助狄大哥一臂之力。”
狄青才悻悻然的走了,郭遵和楊天略便到了雪窩酒館外求見。鐵浪這幾日裡便隱約見二人在門外徘徊多次,估計是迫於狄青在才未相見。
鐵浪請二人進了酒館,楊天略反手將門掩上後,便一扯郭遵衣角納頭拜倒:“青龍堂屬衆楊天略、郭遵見過武牧候。”
鐵浪見二人年紀都大自己許多,怎肯消受,連忙將二人扶起,誰知,郭遵一扶便站了起來,而楊天略卻徑直跪着不起。
鐵浪略一使力,便堪堪將楊天略硬拉起來,楊天略又驚又愧的看着鐵浪道:“屬下有罪。”
鐵浪自然知道楊天略所說的當年那事,只是有些許事情他也不知詳情,便淡淡道:“當年之事,鐵某也是疑惑多年,正要請楊將軍解惑。”
楊天略滿面愧色的正要作答,便聽酒館外馬蹄聲疾,卻是狄青去而復返。狄青飛身下馬徑直進了酒館看到楊郭二人微微一怔,略一遲疑便從懷中取出一青銅面具遞給鐵浪道:“鐵兄弟,這物件可能與你有些淵源,我去時路上方纔想起,現下歸還與你吧。”
鐵浪還未反應過來,楊郭二人卻已驚呼了一聲:“萬前輩的面具。”
狄青詫異的看了看二人道:“兩位將軍竟然識得此物?”
郭遵奪過面具,已是熱淚盈眶:“此物我們自然識得,當年萬前輩爲狄大哥立墓的時候,便是把此物端放在了墳頭之上,以求狄大哥來生仍是鐵血男兒。”
楊天略神情激動的顫巍巍的將郭遵手中的青銅面具拿起,用手輕輕撫了幾下嘆口氣道:“我們那時年少,覺得此物在墳頭難免被人拿走,便用手捧土將其又掩埋了數尺之深。”
郭遵突然啞聲怒喝道:“此物緣何到了你的手裡,你把狄大哥的墓怎的了?”
楊天略也瞪着通紅的眼睛看着狄青,狄青一時愕然了。鐵浪卻知道其中原委,便連忙道:“兩位且莫魯莽,這狄青狄將軍便是狄保的後輩子侄。”
楊郭二人一愣,楊天略先反應過來:“狄將軍是狄兄弟什麼人?”
狄青道:“家父行二,狄保正是我家大伯父。”
鐵浪去黃升府上時,是見過狄保的墓的,便將此事說與二人聽。楊郭二人聽了便不住地頓足道:“原來如此,我等入京時,曾多次去找尋狄兄弟的墓,只是那裡早已高樓府邸一片,只得在附近祭奠,卻不料竟是黃大人如此撫料。他日我等必去跪謝黃大人一番。”
楊天略情緒趨穩,便將面具遞給了鐵浪,鐵浪將面具接過,不由又想起了自己那寒玉面具,心頭一蕩道:“這是萬前輩給了狄前輩的,現下自然是狄大哥的了,你自拿去便是。”
狄青也不再推脫,小心翼翼的將面具收起,遲疑片刻道:“兩位將軍既然與狄某伯父有些淵源,在下便有些言語相告。”說完便轉眼看了看鐵浪。
鐵浪雖不知他意欲何爲,但是見他神情凝重,想必是重要的事情,便緩緩點了點頭。楊郭二人見鐵浪和狄青有眼神交流,便也連忙道:“請狄將軍相告。”
狄青嘆口氣道:“我之前跟鐵兄弟倒是說過,只是鐵兄弟未必料得此事深淺,這幾日裡,我也見各位武牧司的英雄大有揚眉吐氣之感。狄某對武牧司幾十年被壓制略知一二,便也沒有提醒,今日既知和各位頗有淵源,便不得不再冒昧示警。”
鐵浪略一沉吟,楊郭二人便看向了鐵浪,鐵浪道:“狄大哥且坐下好好說道說道,鐵某雖無意間得了這武牧候,卻終究閱歷甚淺,現下楊大哥和郭大哥在,此事你務必給我等說詳細了。”
狄青吸了口氣道:“黃升黃大哥雖然有書信給你,卻也無法細緻說起,當今皇上確是宅心仁厚的聰慧主上。皇太后仙逝後便發詔赦了武牧司,但是武牧司和當今朝廷重臣間,無論文武多有罅隙。”
楊郭二人多年在軍中,自然知道軍中對武牧司的態度,卻也不知這文官竟也敵視,不由有些詫異。鐵浪更是不解的問道:“這武牧司是前朝太祖皇帝所立,怎的會如此見罪於朝廷?”
狄青搖頭道:“狄某也不知是爲何,只是狄某在東京時,曾無意間得知,朝堂至上有人雖不能悖了聖意,卻總不失勾陷武牧司衆位之心。”
狄青嘆了口氣道:“現下楊將軍和郭將軍泄露了身份,此後行事務必小心,這些人中,不止是朝堂之上,即使邊鎮將領也不乏其人。”
鐵浪雖然早有心裡準備,聽了也震驚不已,楊郭二人更是表情複雜,想必也是恐懼,更多的卻是不解。
狄青再次辭別,反覆又叮囑鐵浪此間事了,務必疾馳延州。狄青心中知道延州長官或能容下武牧司,而這涇源路斷不會容下,只是又不能明說,只得反覆叮囑了這才心神不定的打馬而去。
狄青的馬塵落盡,鐵浪三人便又入得酒館,氣氛一時凝重的頗是壓抑。良久,郭遵喘口粗氣道:“管他什麼勾陷敵視,我等久歷沙場,但得殺敵軍報國家,死便死在疆場之上。”
楊天略心思卻比郭遵細膩許多,嘆口氣道:“我只道,皇帝赦令之下武牧司撥雲見日,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揚名立威,怎料這靜波之下另有波瀾。”
鐵浪點頭道:“兄弟雖偶得了這武牧候,但於國於民,於武牧司衆弟兄未成一事。現下党項人必有犯宋之心,我等只管潛心練兵習武,不要節外生枝,他日戰場上不可失了太祖皇帝立武牧司之明。”
再聊下去,楊天略便將當年王堯臣詐使鐵浪等人前去營救楊天略,實則他早已安排牢卒將楊天略轉移出,而鐵浪看到的那場大火自然就是王堯臣毀屍滅跡的手段。
鐵浪心中不由的一緊:那王堯臣看去是謙謙君子,卻不料行事竟然如此詭譎,看來狄青的示警斷非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官場上的人端的要好好提防。
鐵浪又問二人:“我留在此處是爲了等人,只是我對帶兵打仗的事情卻是一點不知,此間需要我做些什麼,兩位哥哥儘管吩咐。”
楊郭二人見鐵浪稱呼哥哥,心下知鐵浪對二人已不生分,便也放鬆許多。楊天略率先道:“行軍打仗講求奇正相合,軍法之處,楊某也算熟知,只請武牧候能挑取幾套粗鄙的功法傳於衆將士,他日戰場上得施神威。”
郭遵卻哈哈笑道:“楊大哥多年裡每每給我談起行軍打仗便說什麼奇正機謀,今日卻懇請武牧候教習兒郎功法,當真是破天荒了。”
楊天略微微一笑道:“但凡衆將士都有郭兄弟這天生神力,還要什麼兵法,竟管殺將過去便是。”
待夜深時二人才悻悻然離去,鐵浪便連夜思索一些功法明日裡傳功,直至三更梆子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