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傾饒聽到是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思量了下,又有些惱火。
“左少卿大人鎮日裡只知唸叨旁人要注意身體,可輪到自己的時候,卻又不當回事了!”
段溪橋嗤了聲從樹梢上輕輕躍下,哼道:“不過是個小傷罷了,又有什麼打緊。”
“是了是了,能讓你昏睡過去的小傷。”
段溪橋沒好氣地橫她一眼,轉念一想,卻又笑了。
傅傾饒不明白他忽喜忽怒爲了什麼,見他沒旁的話要說,便掃視了下四周,準備提氣朝那窗邊掠去。
誰知她剛剛擡起腳,就被段溪橋給攔住了。
“不行。那地方去不得。我還未復原,待我好些了帶你過去。”
他極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傅傾饒聽聞,不由自主就停了下來,轉過身問詢地望向他。
她原本就是被段溪橋橫臂攔住,此時一轉頭,兩人臉邊的距離便拉得極近。
熟悉的暖香氣息縈繞在四周,段溪橋覺得自己又快要魔怔了。忙深吸口氣,緩緩放下手,說道:“那種地方不是你能去得的。好好待着。”
他本就對這些偏門之事十分知曉,聽他再次這樣說了一遍,傅傾饒再也不懷疑,當即點點頭收回了去勢,卻仍有些不解,“你只是爲了攔住我故而來此?那爲何不回王府在王府同我講?也省得在這裡挨凍了。”
“若我在你來之前就同你講,你便真的會信麼?必然得見到我受了冷吃了苦頭也非要提醒你,你纔會信了的。”
傅傾饒沉吟了下,不得不承認他言之有理,頷首說道:“也是。”
她難得這樣乖順,段溪橋望在眼裡更覺心癢難耐。
眼看她朝向來時之路好似準備離開,他再也忍受不住,伸手便握向她的手臂。
傅傾饒在他探手過來時便有所察覺,見狀忙往旁邊躲。
段溪橋側移半步,瞅準時機趁她不備一把將她拽住,順勢往懷裡一帶……
傅傾饒腳下使勁努力站穩,又大力扯住自己的胳膊,雖在微微搖晃,但到底是沒能讓段溪橋得逞。
她看着眼前氣息有些紊亂的男子,怒極反笑,“大人定是覺得我好欺侮得很吧?不然也不會一次次這般戲弄於我!”
“戲弄?”段溪橋重重地嗤了聲,“你覺得我在戲弄你?那怎不見我這般對待旁人呢?”
黑夜裡,那雙桃花眼閃着奪人心魄的光,有些震驚,更多的,卻是憤怒。
他注視的眼神毫無遮攔且肆無忌憚,傅傾饒面上發燙,用力掙了掙,沒能成功。
兩人正僵持着,突然,遠處傳來了打更的梆子聲。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乾啞的聲音漸漸離近,讓靜立着的兩人同時繃緊了身子。
段溪橋望着傅傾饒,眨眨眼,又朝遠處某個方向遙遙指了下。還不待傅傾饒反應過來,他已經鬆開握着的手,朝着那個方向快速掠去。
傅傾饒暗歎一聲,到底是不放心他的傷勢,終究是隨在他身後,跟着去了。
眼睛昏花的打更人腳步不停,毫無所覺地上了若水橋,繼續前行。
傅傾饒跟着段溪橋一路飛掠,翻過城牆,朝城外奔去。
本以爲他是有什麼要事要講,特意去尋僻靜之處。哪知他竟是去到了一個幽靜的小山上,停在山頂最高之處。
傅傾饒輕功本是極好,可前些日子的事情到底傷了底子,就有些力不從心。幸虧段溪橋也受了傷實力大大受損,雖說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也沒被落下太多。
停下來後,她覺得有些脫力。看看腳下的岩石還算平整,索性坐到了地上。
“你起來。怎麼坐在那麼涼的地方?女子的身子嬌弱,最受不得涼。你起來,切莫這般糟蹋自己。”
段溪橋準備拉她起來,被傅傾饒擺擺手制止了。
“不行,我太累了,你讓我坐會兒。”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丟到他的懷裡,“你把這藥吃了吧。我記得你說它能護住心脈不被毒素侵襲。”
“就這一顆藥丸了?”段溪橋將裡面的藥丸倒出,又把瓶子磕了磕,確認只有一個後,算了算傅傾饒吃過的顆數,不可置信地說道:“我記得應該還剩下兩個啊。”
“唔,給楚裡了一顆。”
段溪橋瞬時變了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這藥你知道多珍貴麼?居然給了他!拿着,你把這顆吃了。若是過幾天發現身子沒養好,後悔都晚了!”
傅傾饒將藥推了回去,“你中毒了。你吃。我不過是身子還有些虧損罷了,找阿姐或者王爺幫我配幾副方子吃吃,養上一段時日就好。”
段溪橋神色莫名地拿回藥丸,用指尖掂着藥瓶把玩片刻,忽地問道:“如果我們兩人都中了毒,只剩下一顆活命的藥丸了,你會不會給我?”
“啊?”傅傾饒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扭過頭看他,愣了下後,說道:“如果最後那顆解藥是在我手裡,我肯定會送給你啊。”
她被段溪橋嘲笑慣了,本以爲段溪橋這次也會藉故笑她一番。誰知他聽了後,卻是將手裡那藥緊緊握住,低下頭,半晌都沒說話。
傅傾饒也心中有事,周遭靜寂着,她也就放任思緒任其紛飛。
許久後,她忽覺膝上一沉。低頭望向平放在地上的雙腿,才發覺段溪橋竟是躺倒在了她的身側,將頭枕在了她的膝上。
段溪橋用兩隻手指捏着那顆藥丸,將它湊到眼前。漂亮的挑花眼微微眯起,一點一點一分一毫地細細看着。彷彿面前的不是一顆治病的藥丸,而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惟一珍寶。
片刻後,他將藥丸丟到口中,極慢極慢地將它一點點嚼碎、嚥下。
“傻子。有最後一顆解藥的話,一定要記得自己先吃。管旁人做什麼?傻子!”
他喃喃自語着,微微偏頭,望着天邊的皎月。彷彿終於發現了天氣的寒冷徹骨,他用力緊了緊身上的衣物。
“你記住了,我這人是毒不死的。往後如果只有一顆解藥了,切莫給我,你自己吃掉。反正,我是死不掉的。”
他一向張揚肆意,傅傾饒何時聽過他用這般自棄的語氣說話?她一時間愣在了那裡,竟是不知該怎麼接話纔好。只能靜默不語,待這一刻的黯然沉鬱隨着冷風慢慢消逝。
等她雙腿發麻發僵,想要挪動一下的時候,才發現段溪橋呼吸均勻平穩,居然就這樣枕着她的腿,睡着了。
她喚了他幾聲,他都沒醒。
傅傾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傢伙,說什麼自己身子無大礙。若真沒事,怎會在這個地方、這種時候說睡就睡了!
這下倒好。她什麼幫助揹負的物什都沒帶,想要把他弄回去都沒有可能!
可望着他睡得香甜的模樣,她又有些嘆息。
明明是中了毒,卻非要裝成沒事人一般。也不知他今天是怎麼熬過來的。
傅傾饒無奈地嘆了口氣,先是弓起身子用雙手將他的頭微微擡起,然後慢慢地抽出雙腿。正準備將他的頭放到地上躺穩,卻想起來他一次次提醒她這寒涼之處十分傷身的話。
仔細想了下,她先讓他躺平,解下了斗篷鋪到他身側,這才小心翼翼地搬動他將他挪到斗篷上躺着,又將斗篷的帽子好生折起來,枕到他的頭下。待他躺好了,再將斗篷的兩側收攏,半遮住他的身體。
不過這片刻的功夫,她已經覺得周身寒冷了。
撫了撫開始發涼的手臂,傅傾饒環顧四周,跑到旁邊的大樹那兒弄了些枯枝回來。
冬天的夜晚,早已下了一層薄薄的霜。凝在樹枝上,早已泛了潮氣。
傅傾饒費了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生起了火來。
生怕那微弱的火光會隨時熄滅,她半點也不敢馬虎,不停地烤乾樹枝、將它們丟到火堆里加大火勢。直到半個時辰後,火堆纔算是有點樣子了,溫度足夠兩人取暖。
她這才鬆了口氣,挨着段溪橋身邊坐下,抱着膝蓋慢慢睡着了。中間時不時驚醒,她就迷迷糊糊地朝火堆裡再丟些樹枝,繼續睡。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段大人,你知不知道妹紙們都叫你癡漢?
左少卿大人茫然:癡漢?那是什麼意思?
作者君一臉正色:癡心的漢子。
左少卿大人大笑:太貼切了!正合本官心意!
平王默默拿出一根蠟燭,默默點燃。
傅小哥也默默拿出一根蠟燭,默默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