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傾饒仰着頭細細看他,片刻後,深深嘆了口氣,轉身就走。
段溪橋一把拉住她,挑眉看着,問道:“怎麼?剛纔不是還很想去麼。如今這是怎的?怕了?”
傅傾饒默了默,繃着臉說道:“大人說得如此口不對心,下官好生琢磨了下,決定此事還是稍後再議。省得一個不小心着了大人的道兒,到時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到她這般模樣,段溪橋頓時被氣笑了,“難道我看上去就這麼不可信?”
傅傾饒擡眼瞅瞅他,沉吟了下,決定實話實說:“反正你剛剛說那句話的時候,看上去着實有些違心。”
她這話說得雖平淡,但其中的失望之意卻隱隱可以感受得到。
想到她要去北疆的真實目的,段溪橋到底心軟了,不忍心再逗她。輕輕拍了下她的肩,沒好氣地哼道:“趕緊去歇着吧。想那麼多不累?這事兒過後再說。”
雖然話沒說死,但就私心來說,他不希望她去。
一來此去太過危險,若他不能在旁邊看着、守着,實在無法放下心來;二來她離他太遠、離楚雲西太近,他的心裡,着實不是滋味……
傅傾饒聽了他這話,知道一時半刻是說不動他了。看他已經轉身離開,她慢慢應了一聲後,便也朝着自己院子行去。
經過楚雲西身邊時,她聽到身側男子低低說道:“若你想去,我或許可以想想辦法。”
她腳步滯了滯。
又走了兩步後,傅傾饒折轉回來。走到依然立在那處的楚雲西的身邊,喚了他一聲,指着北方遙遠的天際,輕聲說道:“雲西哥哥,你看到那廣闊的藍天了嗎?”
楚雲西定定看了她一眼,擡眸順着她手指往遠方望去。
“雲西哥哥,你有着那麼強大的力量,有着那麼廣闊的天地。而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甚至連一個承諾都無法給你。昔日長輩們承諾過的那些,不需要揹負在你的身上。你是自由的,沒有責任爲我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你……能明白麼?”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沒有任何的重量,彷彿一陣冷風,就能吹散。但她的聲音又很鋒利,宛若最薄的利刃,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楚雲西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氣,艱難得問道:“你覺得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那些承諾?”
他聲音黯啞呼吸凝滯,仿若夾雜了無盡的痛苦。
傅傾饒聽得心裡微微發痛,又有些茫然。原本十分篤定的一些想法,便不再那麼確定了。
——不是爲了承諾,那是爲了什麼?
可是此刻對着楚雲西,她問不出口。想要逃離,卻又不忍心留下這樣的他獨自待在這裡。於是只能低垂着頭,靜靜陪着他。
“傅大人!傅大人,太好了您總算是回來了。”
這時楚裡急匆匆跑了過來,一看到傅傾饒便揚聲高喊。
楚雲西不欲讓楚裡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稍稍背過身去。
若是平日,楚裡定然會發現楚雲西的不對勁。可是此時,他的心裡被另外一件急切的事情給佔據了,一時間並未去細想這些,只直直得奔向傅傾饒,着急地喊道:“二丫不見了。大人,二丫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
傅傾饒心中一跳,口中卻是趕忙勸道:“莫急莫急,你先說說是怎麼回事。”
她的鎮定讓楚裡多少安心了些。他本就是沉穩之人,只是弄丟了個小孩子,心裡太過擔憂,這纔有些失措。
定了定神,他穩住聲音,說道:“今天宮裡來了人,帶來了陛下的賞賜。我要去見那位公公,就叮囑二丫讓她自己先玩會兒。誰知宮裡的人走了後,我再去找二丫,卻尋不見了。問了府裡的侍衛,說是看到過一個小姑娘自己出了府,向着集市那邊跑去了。”
想到這個,楚裡心裡十分懊悔。
在傅傾饒將孩子交給他後,他就該和府中上下都說一聲,這是府裡新來的小客人,千萬不可怠慢。那樣的話,侍衛們見二丫獨自跑出去時,必然會極力阻攔,而不是眼睜睜看着她跑遠。
“那外面可曾尋找過?”傅傾饒忙問道。
“找過,還沒找到。已經將府中四成守衛都派了出去,現在還在尋找。”
傅傾饒雖然心中十分擔憂,可還是說道:“不用慌。她自己跑來京城一路上都安然無恙,怎麼會在京城裡出事呢?不要急。不要急。”
她慢慢說着,邊好生安慰楚裡,邊快速思索着二丫會去哪裡。
——楚裡並沒有錯。錯的是她。人是她帶來的,她卻沒好好看管,是她太過大意了。
可是二丫會去哪?會去哪?
輕輕揉着額角,她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楚裡,你有沒有和她說起過銅裡鄉?”
“啊?”楚裡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怔了下後,點點頭,“說起過啊。”
“說了多少?”
“當時我正看着廚房的人準備今天的午飯,這小丫頭忽然問我知不知道有個地方叫‘桐里巷’。我還奇怪呢,她怎麼說起這個地方的時候,與傅大人您當初問的一樣。記得大人您說那地方不叫桐里巷,而叫銅裡鄉,我就糾正了下。然後告訴她那地方在京郊外的……”
“糟糕!”傅傾饒低吼了聲,顧不得其他,當即朝外奔去。跑了幾步,又急急折轉,奔向馬廄。
楚雲西在她出聲時就已經邁着大步向馬廄行去,待她去到馬廄之時,他已經牽好了兩匹馬,在那裡靜靜等着她了。
此時此刻,傅傾饒顧不得再爭論什麼是非對錯的問題。
她接過繮繩,急急道了聲謝,立刻上馬,驅馬前行。
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已經快要到關城門的時辰。
三名城門守衛正欲上前盤問,看到是傅傾饒後就頓了頓。再一瞧後面跟着的楚雲西,他們便徹底歇了盤問的念頭,故作不知地將他們直接放了出去。
一路疾行,出城二三裡地後,楚雲西策馬趕了上來,沉聲朝她說道:“你別走這條路。隨我來。”
話音一路,他隨即調轉馬頭,驅馬朝着另一個方向行去。
傅傾饒方纔也是太過心急,直接循着自己上次的路線前行。此刻經他提醒,她當即想起了自己上次在路上被人攔阻之事,趕緊調轉方向,追他而去。
楚雲西選的這條路不比她走過的那條路平坦直順,十分迂迴曲折。但正是因瞭如此,一路都有樹林或是小山遮攔,身影不容易被人發現。
待到離目的地不過幾裡地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稍稍拉緊了繮繩,讓馬兒行得慢些。省得馬蹄聲太過明顯,驚到了那些守衛之人。
直到此時,傅傾饒才稍稍鬆了口氣。藉着已然升起的月亮看了下四周,她平復了下,待到因着焦急和趕路而跳得劇烈的心跳漸漸緩了些後,纔開口說道:“你倒是會選地方。這裡可比上次我走的那條路隱蔽多了。”
楚雲西側頭望了她一眼,平靜地說道:“行軍打仗之時,時常需要深入敵軍之中。隱藏好自己乃是最基本的要求。當不得什麼。”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但傅傾饒知道鎮守邊關十多年意味着什麼。特別是北疆,天氣酷寒,一日日堅持下去,其中的艱辛當真是尋常人所想象不到的。
她本欲多談幾句,後又想到先前自己對他講的那些話,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了。只得暗歎一聲,凝神去想今日的安排。
上次襲擊她的是皇帝近衛。那些人反應靈敏,武藝高強,十分難對付。如果有可能,她不希望再次和他們正面衝突。
不過楚涵宣的近衛出現在這裡,那麼事發之時楚涵宣十有八.九也在銅裡鄉了。
自然……也應當知道了她想要闖入銅裡鄉的事情。
但今日楚涵宣再見到她,竟然能像沒事之人一般,一句也不提起此事。要麼就是他肚量極大,不介意她誤闖之事。要麼便是他心中篤定,當時未曾來到此地深處的她,並不能造成什麼威脅。
思來想去後,傅傾饒覺得第二種的可能性較大。
她正好生思量着,突然,旁邊的楚雲西低低喊道:“再慢點!那邊好像出了問題。有些不對勁。”
傅傾饒忙將繮繩再拉緊些,努力讓馬蹄聲降至最低。
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果然,不遠處隱隱傳來嘈雜的人聲。好像有許多人正急急奔跑着,偶爾還有幾聲咒罵,快速響起又快速消失。再擡眼去看,竟是能望見點點火把的光亮在慢慢移動。
她偏過頭去,與楚雲西對視一眼,齊齊拉住了繮繩,讓馬停在了原地。
傅小哥去尋人了!
給她點個蠟……希望她能沒事。。
段大人沒能得逞!
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