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立拉過妻子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眼神焦距在沙發前的茶具上，略微思考一會兒後，才說到。
“六七年不見，慕夕顏這個孩子成熟了很多，更何況你們別忘了，當年你們都是怎麼逼迫那兩母子的。”
此話一出，幾人之間的氣氛頓時都不一樣了。
張姿秀放到嘴邊的煙僵住，修剪整齊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纖細的兩個手指夾着煙，就這麼看着慕立。
之後狠狠地把煙按滅在菸灰缸裡，一根細長的女士香菸被按出難看的褶皺，躺倒在菸灰中。
“二哥，別說的好像你當年不在場一樣。”
說完又覺得不對，捂着嘴輕笑了一聲，比起平日的潑辣勁，此刻過於做作的樣子還真令人有些看不下去。
“對了，當年在慕夕顏回來的時候你還真不在，那時候你……”
“張姿秀！”
張姿秀的話被打斷，她也不生氣，只是右嘴角上勾，看着打斷她的人。
江語一直柔和的笑意消失，纖細的眉頭皺起，雙眼閃過一絲怒氣。
“我們在討論眼前的事，你不要扯遠了！”
脾氣好的人發起脾氣來是很有氣勢的，更何況江語只是看着脾氣好而已。
慕箏板着臉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一言不發，對於當年她們發生的事，她不想參和。
張姿秀看着這兩夫妻，即使丈夫不在身邊，她也能在兩人的吵架之中不論下風。
“你們也知道不要扯遠啊？當年的事我們都參與過，我們每個人，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想想怎麼說服屋裡的那個小妮子吧！”
張姿秀說完從煙盒內又拿出一根菸，點燃，緩緩的吸了一口，見到幾人都在看她，吐出玩圈。
“看我幹嘛？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江語秀氣的眉毛就沒送開，對於丈夫還在抓着她的手，她也輕輕鬆開。
慕立的手僵在半空，最後只能收回來。
張姿秀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動作，輕哼了一聲。
屋子裡的暖氣生的很足，慕夕顏卻還穿着棉衣沒有脫，她這次來就打着只是看看，絕對不多留，哪怕多一分鐘。
然而現在。
慕夕顏低下頭看着拉着她的這雙手，老年斑不算多，分佈的均勻，青色的血管凸起，指骨分明，然而這雙手卻一點也不像是一個病弱膏肓的人的手，光說這力氣就比她大。
她掙脫了兩下都沒從老太太的手機掙脫出來，反而對方一臉虛弱，哀求的目光緊緊盯着自己。
說實話，在來之前她在腦子中試想過很多遍他們見面的方式見面的地點，見面會說什麼樣的話，腦中設想很多遍，然而卻不如當她真正站在他們面前。
慕夕顏以爲再次見到他們，她會氣氛，會指責，然而，她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他們。
“你長大了，真好，真好，這麼多年了，都怪我，年紀大了，才知道當年自己做的那些多麼荒唐，顏顏，我對不起你們娘倆啊。”
說着老太太竟然哭了起來，淚水從角落下皺紋上停留一剎再緩緩滑下。
慕合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媽，你看顏顏都回來了，別哭了，你得病醫生交代不能傷心。”
大手給老太太略佝僂的後背撫着，之後擡頭看着坐在一邊的慕夕顏。
“小顏，奶奶就是太想你了，這陣子一直就在念叨，見到你有點激動。”
慕夕顏輕輕擡起眼皮看着他，這副樣子可一點也沒有當初來到他們家，張口就要100萬那時的囂張樣子。
室內的溫度讓她覺得有些熱，然而心確實冷的。
老太太老了，開始回憶當年他自己的做法錯了，但是他們這些兒女呢？他們可沒有老，而且他們可沒有這位老太太想的那樣孝敬這位母親。
什麼都能僞裝，只有眼底的情緒不會僞裝，若是討厭一個人，不耐煩一個人那麼即使他再裝的像也會從眼角眉梢露出不耐煩的情緒。
慕夕顏在這個充斥着僞裝和欺騙的空間中感覺周圍的氣溫已經降了下來。
幸好來的時候沒有期待過什麼，也幸虧母親不能出院，若是讓她見了這些，還不知道要怎麼傷心。
慕合給了母親一個眼神，老太太馬上滿臉笑意的看着慕夕顏，手還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兩下。
“這都中午了，老三你去讓你媳婦訂桌菜，小顏這兩天在火車上也沒吃好，記住多點些小顏愛吃的。”
慕合答應一聲，笑呵呵的對慕夕顏說到，“小顏想吃什麼？小叔去給你訂，你家兩個嬸嬸做飯不好吃，去外面又太外道，不如回到家來吃。”
慕夕顏低頭彷彿真的在認真的想，然後擡頭表情淡淡的說到：“我不挑食，小叔你隨便弄一些吧。”
慕合假裝沒看到她的冷淡樣子，一邊拿起手機轉身就走了出去，“小顏你在這陪奶奶一會兒，我先去訂餐。”
慕合一出去，室內就剩下了老太太和她。
老太太說起來是輩分大，其實具體年齡不是很大，老太太也有名字，趙淑蓉。
一個透露着那個年代感的名字，而慕夕顏的爺爺是在她小時候就不在了，所以對於她爺爺的記憶更少，不過這老兩口都一樣，對於他們一家都分外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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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淑蓉看着眼前的女孩，怎麼看怎麼滿意，長的漂亮，不過也難怪畢竟有她那個有校花之稱的媽在怎麼看女兒也差不了。
提起那個女人老太太的笑容淡了些，慕夕顏看在眼裡，有些不明白了。
在兩人心不在焉的對話中，趙淑蓉終於問到終點。
“小顏啊，有男朋友了嗎？”
慕夕顏脫掉了身上的外套，屋子內的溫度又上升了，她身上已經有了汗意。
“還沒有。”
對於於老太太的問話，只要她問了，她就在答，這已經是她最大能忍受得了。
趙淑蓉點點頭，笑的令眼角的皺紋都拉伸了幾條。
“這麼大了還沒有男朋友，怎麼是沒看到正眼的嗎？”
彷彿不經意的，老太太又多問了幾句。
慕夕顏也沒覺得不對，年紀大的人聊天無非就是家長裡短，丈夫孩子，柴米油鹽醬醋茶，要是她能問出別的來慕夕顏纔會覺得不對。
“工作忙。”
慕夕顏回答的敷衍，然而趙淑蓉沒有聽出來，就算聽出來也不在意，只要確定她是單身就好，那件事就算八字有了一撇了。
之後兩人就圍着這些瑣碎的事情聊了起來，當然大多時候是老太太自己在說，慕夕顏找了個凳子坐在牀邊，聽着她說，不時點個頭就算回答。
還被握在老太太握在手心的手也被抽出來，如果可以，太過的距離她都不想和他們有接觸。
過了一會兒，門被敲響。
“媽，小顏，可以吃飯了。”
老太太笑呵呵的對慕夕顏說道：“說着說着都快忘了吃飯了，小顏來扶奶奶起來，今天我和你們一起吃。”
江語在門口突然說到，“老太太這是高興了，姿秀還不快去扶一把。”
張姿秀火紅的長髮盡顯潑辣，眉頭一楊就要說什麼，然而還沒說出口就被江語示意的目光打斷。
慕夕顏站起身退後一步，“抱歉，我得手腕受傷了，奶奶還是換個人扶吧。”
說完露出長袖下浮腫的手腕，在瓷白的皮膚嚇看着是有些嚇人。
老太太不高興的臉色淡了些，“小顏這傷是怎麼弄的？”
慕夕顏只說自己是不小心磕碰的。
最後張姿秀和江語兩個人走到牀邊，一左一右把躺在牀上的趙淑蓉攙扶起來。
除了屋子中的中藥味道，慕夕顏沒在這間屋子中發現任何生病的氣息，然而老太太卻需要被人攙扶着才能起身，走路也足夠慢，她甚至都覺得這屋子中還缺少一把輪椅。
三人在前面慢慢走着，慕夕顏在身後跟着，經過門口的桌子看到上面幾張照片，內心不知道怎麼的一動，就拿了起來。
若是平時她絕對不會不經過物品主人同意就拿別人東西隨便看，只是今天突然有一個感覺她應該拿起來看看。
照片上面是一個男人或者正面或者背影，男人長的屬於英氣的那種，年紀大概是三十左右的樣子，成熟，看穿着和照片中的車的牌子，像是個老闆。
拍照之人總之看起來就不像是光明正大拍的，處處都是偷窺的影子。
只是隨意看了一眼，慕夕顏就把照片按照原樣放在上面。
衆人圍做在桌子一圈，一大家子，看起來還有點一家人的感覺，然而他們都知道這是錯覺。
老太太做在正中間，左手邊就是慕夕顏，再往下是慕立兩夫妻，右手邊是慕箏，再往下是慕合兩夫妻。
輩分都在這，但是慕夕顏看着這幾個人卻好奇了。
“堂哥他們不在嗎？”
小輩份的，除了她竟然都不在，這本身就是非常不正常的事，老太太既然說着病重，而且幾個兒女也在身邊，可是作爲小輩分竟然一個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