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獐子湯已經放在了桌子上。
但勿術卻沒動……
他看着這兩碗湯，感覺很是爲難。
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這大胖子的底細……他自稱不是笛族之人，卻能在這裡有一棟自己的房子，蓋了個籬笆小院。
身手詭異莫測，鐵線蟲也無法傷到他。
燉了一大鍋獐子湯，卻要人用人頭跟他換。
這樣的湯，能喝嗎？
“來來來，你給我盛湯……我數數……”
言說至此，就見勿術忽然臉色一變，好似是嗓子裡有什麼東西，他彎腰想要吐出來，卻又吐不出來，伸手到嘴裡想要扣，可無論如何挖動，都無法將嗓子裡的東西摳出來。
一個你字剛剛說完，就見那中年人忽然呸了一聲。
好個屁！
梵城又不是傻子，當即往後縮了縮：
滿滿一碗獐子肉湯當即激飛而去，直奔江然。
江然看的嘖嘖稱奇：
“身上好似……是多了幾許花紋。”
中年人忽然語出驚人，讓勿術的瞳孔驟然一縮：
“你……”
“那吃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後，你這些撲了蛾子可有變化？”
直接將拳頭打的再也握不住，緊跟着菸袋鍋一挑一送，眼看就要點在此人心口，另外一拳也已經到了跟前。
他開始挨個點數：
“一，二，三，四……連人帶屍體，一共有十七個人頭，你就給我盛十七碗湯。
夜瓊手中的菸袋鍋一轉，碰的一聲，先是砸在了第一拳的手背上。
小白蛇抗拒不能，只好將這鬼蟻吞下。
一行人沉默不語，踏入了這小院子裡。
地上的鬼蟻則飛身而起，和天上的飛蛾爭鬥在了一處。
江然點了點頭：
一條被嚼的稀爛的鐵線蟲被他吐了出來：
“這鐵線蟲，又難嚼，又難吃……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
噴出來的鮮血撒在了鬼蟻的身上，鬼蟻越發瘋狂。
“這幾日，天天在林子裡殺人，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了，這香味着實是搔到了癢處……快快快，再給我盛個十碗八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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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笛族的人總是不免從這裡經過。
阿眉瞳孔一縮，一隻只蠍子自袖子裡走出，爬到了胳膊上，肩膀上，隨時準備出手。
中年人豁然擡頭，就見大胖子手裡端着一個大托盤，托盤上一個個大湯碗，湯碗摞着湯碗，滿滿當當，走起來都叮叮噹噹。
“勿族的鐵線蟲嗎？”
尋常的撲了蛾子自然沒有什麼可怕的，但我的飛蛾又豈是那些凡物？
中年人撇了撇嘴，看了那胖子一眼：
“如何？這算不算四個人頭？”
卻見那中年人一笑，手中的菸袋鍋子一轉，啪嗒一聲輕響，那湯碗頓時沖天而起。
和鬼蟻碰觸的一剎那，就好似是烈火烹油，整個鬼蟻羣便沸騰了起來。
中年人喝湯的時候，那些飛蛾也已經將地上的鐵線蟲蠶食乾淨。
江然笑了笑：
“人怎麼會怕撲了蛾子？”
湯其實很不錯，香氣四溢，肉也燉的軟爛脫骨，讓人食指大動。
“不過我這湯可不是白喝的，需得買……一顆人頭一碗。”
“不知道人頭……什麼時候才能付清？”
那人回頭看了看江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的大黃牙：
“你說是你的就是伱的？你叫它一聲，它答應你嗎？”
說着看了那中年人一眼。
因此他肩頭一動，直接將對面一個翼族弟子震得後退數步。
大胖子沒有半點不耐煩，一五一十的解釋道：
“如今這碗湯已經被您喝了，如果還想再喝的話，您就得花人頭了。”
阿眉腦袋瓜子搖晃的就跟撥浪鼓一樣。
“爲何還不喝？是不愛喝湯嗎？”
他出手的時候，就在碗上附着了鐵線蟲。
“也好，十七碗湯，馬上就來。”
“你的？”
有的爆裂，有的負傷，竟然無法再向前一步。
很快，來到了桌子跟前，大胖子將這湯碗一放：
“客官，您的湯到了。
待等所有的飛蛾全都飛出來之後，勿術的身體便轟然倒地。
勿術臉色一沉，眸光流轉之間，就聽到那大胖子納悶：
江然看了兩眼之後，問阿眉：
江然則摸了摸下巴：
言說至此，袖子一抖，無數黑色的飛蛾竄出，眨眼之間遮天蔽日。
心中暗罵一聲，再擡頭，就發現江然一行人正對他翹首以盼。
“你看看這個，是不是跟之前的那些相比，有些不一樣了？”
引得夜瓊臉色微微一變：
“你們的鬼蟻……”
隨着勿術慘死，那三個被他用鐵線蟲控制的舟族弟子屍身也紛紛跌在了地上。
勿術明白，自己小看了這個人。
沉默了一會之後，勿術這才笑了笑：
“正所謂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小白蛇用一雙冰冷的眸子歪着頭端詳着鬼蟻。
江然點了點頭：
江然盯着看了一小會，正好奇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就聽到那夜瓊悶哼了一聲。
勿術的臉色已經不能說是變了……整個人都僵硬在了當場。
勿術眼見於此，並未惱羞成怒，反倒是嘴角漏出了一絲冷笑。
“你們尚且沒有資格跟我說話……”
這一行人一共有五個，全都身穿黑袍看上去神神秘秘，正是先前林中夜殺人的翼族。
“先去一邊等着去，我喝完了這一碗，就送你們上路。”
“不必了……你自己享受就是。”
江然拿着筷子把這鬼蟻湊到了它的跟前：
“來，嚐嚐鹹淡。”
“……漁翁。”
這東西其實養不熟，但是它頗有靈性，因爲畏懼江然，所以顯得很是乖巧。
“算，自然是算的！”
他們這一夥人最多，梵城孤家寡人一個，勿術身邊還帶着幾個被鐵線蟲控制的舟族弟子。
“確實沒有。”
旁人也就算了，連自己都沒有被他看在眼中，這勿術豈能容忍？
故此，如今出手裹挾內力遠非之前可比。
“它在害怕……”
“就憑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咦，湯來了！”
整條蛇一時之間就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癱軟在了江然的掌心之中。
勿術猛然仰頭看天，嘴巴大張，成羣成羣的黑色飛蛾從他的口中，眼睛，鼻孔，耳朵等各處飛出。
“放屁，那方纔那一碗是怎麼回事？”
“那倒是夠嗆。”
硬是將這鬼蟻塞進了它的嘴裡。
正要出言拒絕，就聽江然說道：
“好啊，多謝。”
與此同時，五道身影同時向前，各自打出一拳，直取夜瓊周身要穴。
“你不怕？”
夜瓊咀嚼着口中的獐子肉，頭也沒擡的擺了擺手：
這些鬼蟻的背後，都多了一條血線。
翼族之人則很有默契的分散在了那中年人的身邊，隱隱形成合圍之態。
“過去也是不吃的……許是最近亂七八糟的東西吃多了，變得葷素不忌了。”
江然無奈：
頭前一個問句，尚且還和顏悅色。
“卻沒想到被您截了胡。”
一隻手忽然斜刺裡伸出，一把將這湯碗給拿在了手裡。
勿術冷笑一聲，單手在桌面上輕輕一按，內力震動之下，那滿是肉湯的碗再一次飛了出去，直奔這中年人。
看着看着就又有人來了……
“原來如此。”
而這一次來的人，江然卻不是特別陌生。
這好似是拉開了一切的序幕。
“那是這位客官買的……他說一個人喝不了兩碗，所以勻出一碗給那位客官。
夜瓊獨坐，身邊有瑩瑩粉末，忽明忽暗。
眼看着他伸手去碗裡取肉吃，更是輕輕搖頭，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個死人。
看着就站在旁邊的大胖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勿術的眉頭緊鎖。
“這麼說來，我大概是沒有辦法證明這碗湯是我的了。”
“人頭，一會奉上。”
準確的說是血紋。
當即眼睛一亮：
“諸位在這裡坐了半天，桌子上也沒有什麼吃食……要不，我勻你們一碗湯怎麼樣？”
江然瞥了來人一眼，有些無奈：
說話的功夫，還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大煙袋鍋，塞上了菸葉子，就開始吞雲吐霧。
可就在此時，已經鋪滿了半個天空的黑色飛蛾忽然凌空落下。
那中年人則是忙活個不停，喝湯，吃肉，好不快活。
卻沒想到，這人竟然把鐵線蟲給吐了出來。
“你到底是誰？”
勿術大喜，袖子一抖：
“給你！！”
唐畫意撇了撇嘴看了江然一眼：
“他是把咱們所有人的腦袋全都算上了吧？”
“梵城，我請你喝湯可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然發現最初放着人頭的那兩個花盆中的花，似乎變得更加妖豔了一些。
飛蛾翅膀灑下的粉末碰觸到這鐵線蟲的那一刻，這些蟲子便扭曲掙扎，轉眼之間，竟然盡數死絕。
翼族當中一人緩緩開口：
“夜瓊，你活的時間夠久了，該死了。”
中年人一臉無奈，對那大胖子說道：
“掌櫃的，再加五碗湯。”
大胖子連連點頭：
“喝湯，喝湯，咱們還差十三碗的帳沒算。”
中年人點了點頭，笑着說道：
“再來一碗湯，老遠就聞到這裡香氣四溢。
“撲了蛾子還吃這東西？”
“不……”
碩大的一個湯碗，於他的菸袋鍋上轉動不休，碗裡的湯汁卻半點未曾流淌出來。
大胖子眉開眼笑：
那中年人輕笑，語氣桀驁，全不將周圍衆人放在眼裡。
他便只好將菸袋杆往那人手臂一塞一轉，藉着手臂弧度掛住對方的胳膊，一拽一轉，移形換位。
姿態眼神，全不將周圍衆人放在眼裡。
是個人就知道這碗湯路數不對，她怎麼可能答應。
中年人輕輕搖頭，竟然當真回答：
無數的鐵線蟲自他們身上游走出來，而被勿術隨身攜帶的鐵線蟲，也紛紛涌出，鋪滿了整個地面。
這東西個頭其實不算太小，每一個都有黃豆大。
勿術連忙說道：
它被江然用筷子夾住，還想要掙扎扭曲，咧嘴想要將筷子咬斷。
阿眉看說話這人四十歲上下，滿身粗獷，不修邊幅。
心中對這大胖子的身份，倒是有了些許的揣測。
“……”
緊跟着自腰間拿出了一把匕首，於手臂之上畫了一個交叉的十字。
方纔他激飛湯碗送湯給江然，是想要將這可能有毒的湯，送給別人喝。
開始的時候，尚且居高臨下，片刻之後，忽然往後縮了縮，想要鑽回江然的袖子裡。
中年人敲着菸袋，滿臉都是不悅之色。
輕笑一聲：
“各位再加一把勁，又有人來了。如果你們遲遲分不出勝負，說不定會被人漁翁得利。”
飛蛾和鬼蟻爭鬥，難分難解，引得漫天黑霧，幾乎睜不開眼。
一直到整個碗的轉動停止，他這才伸手取過，仰頭痛飲。
飛蛾各自落下，附着在鐵線蟲的屍身之上，緩慢的啃食起來。
“我這裡還有一碗，不如你先喝了？”
但此時此刻卻不一樣……這中年人口氣囂張，不將在場衆人放在眼裡。
中年人忽然看向江然。
這小院子的位置着實是得天獨厚。
“還在這裡喝湯？”
夜瓊聞言嘆了口氣，他不知道江然說的是真是假，但確實是不合適繼續和翼族的人糾纏下去了。
他不知道江然的武功深淺，自然不至於另外搞些古怪。
“它們便的越發嗜血，施展起來更加的方便了。”
大胖子說着，拿起菜刀就開始忙活了起來，切下了四顆人頭，放在了花盆之中。
“我愛喝！我最是愛喝湯了……只是，兩碗我喝不了，願意與旁人共飲……”
一層層的瑩瑩粉末飄散下來，卻又被翼族的黑袍擋住。
“有。”
再無多言，漆黑如墨的鬼蟻自幾個翼族弟子的身上‘流淌’到了地面，宛如潮水，涌向了夜瓊。
“要湯啊，自然可以啊。
江然一行人就坐在那裡看着。
“且住！”
其人喝完了湯之後，又伸手自湯碗之中抓來獐子肉，吃的津津有味，只是臉上卻似乎有些不耐：
“肉香都在湯裡，這肉沒什麼味道，差點意思，差點意思啊。”
五個翼族之人圍攻夜瓊，也是打的拳拳到肉，碰碰之聲不絕於耳。
江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場中那一場別具風格的爭鬥，沉吟了一下之後，他忽然袖子一抖，鑽出來了一條小白蛇。
“尊駕口氣未免太大，十七碗湯，也不怕撐死了你。
感覺今天這一碗湯，如果不喝下去的話，大約自己也是走不了了。
“你！”
江然看的嘖嘖稱奇，一羣蟲子打架，莫名的倒是有點讓人覺得熱血沸騰啊。
言說至此，再看那梵城，已經縮到了院子一角。
噸噸噸，一碗湯當即下了肚。
中年人瞥了一眼這小院子裡的環境，忽然一笑：
“原來如此……不過，這院子裡的人頭似乎也差不多夠了。
勿術當即開口，回頭看了那中年人一眼，笑着說道：
幾個人心中同時生出了念頭。
大胖子也沒有阻攔，一雙小眼睛順着那湯碗的方向挪動，眼看着這碗湯就要落到江然的跟前。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倒是叫在場衆人有些錯愕。
這一戰看上去多少有點勢均力敵的意思了。
“培育這些蟲子的時候，除了考慮它們的攻擊性隱蔽性或者毒性之外，就不能考慮考慮它們的美味程度嗎？
“人頭……”
江然微微一笑，輕輕用力，直接捏開了小白蛇的嘴巴。
長相兇惡猙獰，和正常的螞蟻相比，它身上多了許多棱角尖刺。
想都不想，仰頭就喝。
帶等落下，卻又被他用菸袋鍋接住。
“好啊，儘管拿來。”
“將來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這些東西也勉強可以拿出來，就付就付……不至於活活餓死不是？”
“好，客官慢用。”
忽然，一隻黑色的蛾子從他的口中飛出……
“這是我的湯。”
他雙眼泛紅，血管蹦起，身軀忽然不由自主的僵硬扭動了起來。 面上已經沒有了半分血色，轉爲了一層烏黑。
開始的時候是黑色的飛蛾，到了後來這些飛蛾的身上，就染上了一層血光。
這些人加一起，正好十七個人。
周遭的鬼蟻竟然突破了他的防線。
後面一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大胖臉上的一雙小眼睛，就閃爍着森冷的光澤。
氣絕而亡。
“先還你一個。”
那人說到這裡，咂了咂嘴，似乎還沒喝夠，就來到了一旁的空桌坐下：
那翼族之人一拳落下，正打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將這同伴打的鮮血狂噴。
滿臉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顯然是這樣。”
“慢慢算，不着急。”
當中一隻鬼蟻蹦飛，被江然順手拿起筷子夾住，湊到跟前看了看。
只盼着江然能夠平平穩穩的將這碗湯喝了。
大胖子眼珠子轉了轉，忽然點了點頭：
就在彼此爭鬥不休的時候，江然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院子外面。
阿眉聞言下意識的看了江然一眼。
“原來如此……”
想要藉此殺人……
它們並不特別懼怕飛蛾灑下來的粉末，可爭鬥之中竟然仍舊無法佔據上風，有了這一口鮮血反倒是存了拼命的底氣。
鮮血流淌，他卻兩手一合，滴滴答答的血液伴隨着他雙手一揚，頓時散滿天穹：
“飛蛾嗜血，夜幕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