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菲爾睜開眼睛,環視四周。
現在的感覺非常奇怪。意識無限鮮明,卻無法條理清晰地思考。
看來,渾濁而失去意義的,並不是她自身的精神,而是她所在的世界。
許多景色在她眼前飛馳而過。看着這些景色,只會涌起無謂而難以承受的悲傷和空虛。
眼中映出的景象,全部都與歡喜和幸福無緣。只是在這一點上共通的,雜亂景象的萬花筒。
有痛苦,有屈辱,有遺憾的怨恨與缺失。
流血與焦土、背叛與報復,費盡心力卻一無所獲,這就是代價高昂的徒勞連鎖。
熟悉的雪景反覆循環着。
講述着將自己的一切封印於嚴冬之城中一族的故事。
到這裡,她終於想起來了——自己俯瞰的,是艾因茲貝倫一族歷經兩千年的聖盃探尋之旅。
初始的由斯苔薩。以及以她爲原型創造出的女性人偶們……人造人,虛僞的生命。
由鍊金秘術所創造的,爲了實現遙不可及的夙願而生產使用的、人形的消耗品。
以她們的血和淚爲墨水,裂開的骨頭與凍僵的指尖爲筆,書寫着艾因茲貝倫一族失意與迷失的歷史。她們的嘆息和絕望,讓愛麗絲菲爾心頭爲之一緊。
如果存在能看到這些景象的地點,那一定就是在一切紛爭的焦點,見證一切之物的內部。
愛麗絲菲爾終於理解了。自己現在正在看聖盃的內部。
懷抱初始的由斯苔薩的,圓藏山的大聖盃。而所有人造人都是以身爲”冬之聖女”的她爲基礎而創造的規格品。所以,她們分擔着同樣的痛苦。
——不。真的是那樣嗎?
“你爲什麼哭泣,母親大人?”
回過神來。愛麗絲菲爾發現自己在孩子的房間裡,被暖爐中的溫暖守護着。
窗外是寒冷的風雪。狂風呼嘯而過。幼小的雙手爲了尋求保護,緊緊抓住母親的雙臂。
“母親大人,我做了個噩夢。伊莉亞變成酒杯的夢。”
儘管內心害怕,伊莉亞紅色的雙眼還是充滿信賴地看着她。雖然與母親以及其他姐妹面容相同,但這個孩子卻是特別的,比誰都惹人愛憐——
“伊莉亞的心裡,裝着七個大塊。當伊莉亞感到要破裂,非常害怕卻無法逃跑的時候,就聽到由斯苔薩達人的聲音。頭上的大黑洞……”
愛麗絲菲爾緊緊抱住女兒,她那銀白色的劉海,擦着女兒被淚水溼潤的臉。
“沒事,沒事的……那種事不會發生。你是不會看到那種事的,伊莉亞。”
在爲數衆多的姐妹中,只有愛麗絲菲爾擁有的,無法與其他人分擔的悲切願望——那就是身爲”母親”的慈愛。
在歷代人造人中,作爲第一個從自己的子宮中產下子嗣的人,在同族中。只有她被賦予愛子之心。而她身上所揹負的命運,也令人嘆息。
作爲下次聖盃之器的伊莉亞絲菲爾.馮.艾因茲貝倫,也是被捲入兩千年妄想與執着中的齒輪的零件。
這個枷鎖不會終結。在某人決勝之前。
第三魔法,天之杯——這個成就是唯一的救贖。
衆多的聲音涌向愛麗絲菲爾。她與無數姐妹在詠唱。
聖盃——
請將聖盃賜予吾手——
在森林深處的。使用完畢的人造人遺棄場。同胞們堆積成山的屍骸在吟唱着。爬滿蛆蟲的腐爛的臉,與幼小的伊莉亞的臉重合在一起,發出痛苦的聲音。
“沒事的——”
母親飽含愛意地緊緊將女兒擁在懷中。
“伊莉亞。你一定會從命運的枷鎖中解放出來的。我會完成一切,你的爸爸。也一定會實現這個願望的……”
這時,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疑問。
如果這是聖盃展現的夢境——既然能夠如此鮮明地看到內部的“器”已經成型的話——身爲外殼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了。
這好比是雞蛋殼能都看到雛雞的內臟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就是個巨大的矛盾。在孵出雛鳥的時候,殼應該會破碎。
那麼——剛纔做夢的自己,究竟是誰。
緊緊抱住的伊莉亞絲菲爾那纖細的身體,觸感是如此真實。她朝自己那雙抱着女兒的手看去。
愛麗絲菲爾已經消失。如果雛雞把破碎的蛋殼啄食掉的話……
突然,窗外的飛雪停止了。交融在夜晚的黑暗中的,是捲起漩渦的濃密黑泥。
她既不害怕,也不吃驚,只是平靜地理解着,注視着這一切,泥從房間的四處滲透進來,從煙囪滴落下來,緩慢地浸透她的腳下。
對了,關於自己是誰這種瑣碎的問題。
從剛纔開始,她就誰都不是。現在也依然只是以愛麗絲菲爾這個已經消失的女人的人格爲面具的“某人”。
即便如此,在她心中隱藏的“愛麗絲菲爾的願望”卻是真實的。到最後一刻都爲愛女着想、嘆息着女兒的未來而逝去的母親,這位母親的願望被她繼承了。
她就是必須實現願望之人。
是爲了實現大家的願望而被如此期待、如此設置並被供奉的存在。
“——沒事的,伊莉亞絲菲爾,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她溫柔地在初次擁抱的幼女耳邊低語。
“所以,我們就在這裡在等待一會兒吧,父親一定會來的。來幫我們實現所有願望。”
緊貼全身的灼熱的泥,優雅地將她的裙子染成黑色。
等待着願望實現的時刻,全身被漆黑纏繞的女人微笑着。
祛除一切嘆息吧,驅除所有苦惱吧。
再過不久。她將得到實現願望的能力。作爲實現一切的萬能願望機。
只是……似乎還感覺什麼地方不對勁?總覺得似乎人格有所殘缺一般。
這個本來不具備靈魂的人偶之身,由它所形成的聖盃內外。似乎有了更詭異難明的變化,這讓她都一時有些無法理解。
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可等到她注意到時卻已經與這個叫愛麗絲菲爾的人格成爲一體了。
而且啊,她似乎忘記了什麼記憶,有什麼記憶被什麼人刻意矇蔽掉了。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她可是萬能願望機,當她降臨之時,這一切的小問題都能夠解決的吧。
……
“遠阪凜移植成功了魔術刻印,間桐櫻也移植了魔術刻印,然後影之魔術刻印計劃也得到了圓滿成功,可是你爲什麼看起來沒有高興的意思呢?”赫敏不解地問李阿門道。
“正因爲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中。所以當真的完成時才覺得沒意思啊。”李阿門露出無奈的表情道,“我更期望的就是事情能夠超出我的預計,那纔是我真正所期待的。否則,一切都盡如人意,還叫什麼作死?”
赫敏翻了翻白眼,覺得這個李阿門是一個遠比她老闆更可怕和瘋狂的傢伙。
明明知道這個實驗對他的重要性,卻還在期望着失敗,這種事情實在是讓正常人無法理解。
“不,你理解錯了。失敗只能夠讓我嚇一跳。並不是我真正所期望的。”李阿門似乎看出了赫敏表情中的意思解釋道,“實際上,我更希望它產生額外的變異,出現讓我都沒有掌握的新變化。這纔是更加有趣的事啊。許多科學成果往往都是意外產物不是嗎?這就是科學的魅力啊。”
喂,這是把科學跟作死聯繫到一起嗎?一個是嚴肅,而另一個是逗比。這能夠進行等同嗎?
赫敏覺得無話可說了。
但是,李阿門卻反而有話要說。他笑道:“你可知道,完成了櫻身上的這個小玩意兒後。我所要進行的真正大計劃是什麼嗎?”
赫敏沒有說話,反正她知道對方應該會解釋的。因爲對方需要她對法術的理解,能夠在此事上幫助到他。
但是,李阿門可是外人眼中的蛇精病,所以他很自然說道:“所以,你猜?”
“猜你妹啊猜,明明是你問我的。”赫敏心中暗罵道。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李阿門笑道。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誠心了啊,我明明什麼話都沒有說好吧,你腦補個啥啊。”赫敏一邊心想,一邊面部開始變得面無表情了。
李阿門可不管別人怎麼想,他自顧自道:“可惜,我最喜歡的就是猜謎了,哪怕要告訴你卻只能夠告訴你一部分。”
赫敏已經不想再在心中吐槽了,因爲這實在有點無力。
李阿門這下才真正透出點真內容道:“他人內心的影子所化生出來的草泥馬,雖說是以混沌草泥馬的力量而生,可最終的形態實則是影屬性爲主體……某王之草泥馬軍團的心中之景‘固有結界’也與影屬性有一定關係……異心同體刺客草泥馬們,單是刺客就知道其力量與影屬性能夠建立起聯繫了……混沌草泥馬的半身——暗影草泥馬所具備的暗影之力,並非是簡單的影屬性,它要顯得更加複雜。所以爲了利用暗影之力模擬感到出所需要的影屬性,就必須藉助櫻的力量……這一切的一切所導向的結果就是混沌草泥馬的山寨版,亦是天國的簡化版……這一切都是爲了某個目的,可惜我就是不告訴你。”
赫敏覺得自己要瘋了,拜託,她完全聽不懂啊。
有太多東西李阿門根本沒有來得及跟她說,直接這樣說鬼才明白啊。
看到說得興起之時卻及時留下懸念的李阿門,赫敏直接氣得咬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