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月沒有想到。自己能夠安然成長。是因爲汲取了重樓的生命作爲養分。
她如願走出了死亡的陰影。卻換成了他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
原來。她與他不可以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如果兩個人註定不能在一起。那又爲什麼要讓他們相遇。
十年前相遇的那個清晨是她心中最美好的記憶。卻是他滅亡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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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望着那藏藍的天空。高懸的月明明那般的美。爲何又要如此的淒涼。她不禁紅了眼眶。
要如何才能讓你溫暖。要如何才能拯救你。我的愛人。
洵玉輕輕地來到她的身後。望着她孤高的背影。即便心頭凝結了千言萬語。也不曾開口。他等着她。如同以往每一個日子。等着她回頭。等着她看着自己。
她之於自己就如同重樓之於她。明明知道是奢求的愛情。眼中依舊只有那個人。再容不下其他人。
所以。當她出現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可他之於她。卻永遠都是痛苦的開始。
他來。是要告訴她。碧天王朝真正的帝王星早就因龍帝早年的過錯而隕落。因此作爲擇君神女的她早該在十年前死去。是重樓逆天救下了她。將自己的命與她的連接在了一起。所以他一個人的生命。卻是兩個人在消耗。
只有她的消失。才能換他的繼續存在。
“生命對於我早就沒有任何意義。強撐着走下來也只是爲了另一個人而已。重樓不在了。我也無法存活於世的。父皇定留了皇令。讓新帝登基後便賜我一死。橫豎我都走不遠了。倒不如用這條命換重樓的。”
夜風中。有她雪色的衣衫畫下的最悲傷的線條。她側過的臉上沒有淚。卻溼了他的心。
他上前。將她緊緊擁入自己的懷中。
明明知道不可以。總是總是不能控制自己那顆激烈跳動的心。
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肩。他的臉埋在她的發間。無聲地哭泣。
“可不可以不要死。”嘶啞的聲音輕輕地顫抖。
懸月在他懷裡僵直了身子。感受到脖頸上滑過的陣陣冰涼。澀澀一笑:“我非死不可。只有這樣才能換回重樓的生命。即使他不是天定的帝王星。但是天朝需要他。皇宮需要他。只有他才能爲天下百姓帶來一個盛世王朝。”
“重樓他。一定要活下去。”
“洵玉。你一定要讓重樓活下去。有一日。即便要死去。他也是躺在溫暖的牀榻上。身邊圍着所有的子子孫孫。無病無痛地安然離去。”
“阿月。你好殘忍。真的好殘忍。”他緩緩擡起頭。傾國傾城的臉上淚痕交錯。“你要就這樣離開。你讓我們這些留下的人怎麼辦。你要重樓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阿玉。這輩子欠你的。還不清。下輩子。用我的生命來報答你。”她拿着絲絹拭去他面上遍佈的淚。
洵玉擡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傻傻的姑娘。眼中除了重樓。沒有其他人。不會有他洵玉。這輩子如此。下輩子也是如此。她的承諾永遠不會有實現的一天。
銀色的月下。洵玉苦澀地笑。爲他留不下她的生命。爲那詛咒終於在他身上實現。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襯着慘白的月光。又有些淒涼。可是他努力勉強着笑。卻是越努力。卻淒涼。
“讓我留在你身邊吧。讓我再想想辦法。直到最後一刻。”
他洵玉永遠可以爲他退到不能再退的邊緣。他可以只要他愛的人幸福。
春末的夜風已經有些刺骨的冷。濯雨緊了緊衣領。望着牌匾上褪了色的兩個字。
冷園。
冷園是冷宮。當朝的白龍帝不好女色。后妃稀少。冷宮也是廢置。只是出了個不屑君寵的靜美人。纔在宮廷的最偏角劈了個荒角。充作冷宮。
冷宮冷宮。專囚失了帝寵的妃子。
而這裡的靜美人。明明可以豔冠羣芳。獨寵後宮。卻偏偏爲了他。守了身。失了名。被囚禁在此。等待芳華的流逝。
可是。他卻無法爲她做些什麼。撫着那張熟睡的面容。他心底淌過的是無盡的嘆息。
千翡睜開了眼。握住他冰涼的手。起身問:“你來了。這是怎麼了。沒精打採的。”
濯雨笑着坐到塌上。拉她靠進他的懷裡。
“近日。可好。”
千翡點點頭。輕靠在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乾淨清爽的味道。就是幸福。
“水瀲說。你這些日子吃得少。是不舒服嗎。”濯雨扶起她。有些擔憂地上下打量着。
“不是不舒服。只是…”千翡的臉上有些紅暈。雙手輕輕覆上腹部。
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的濯雨。分不清此刻的這份感覺到底是快樂還是痛苦。一份屬於他與千翡的骨血形成了。並再次緊緊牽繫着他們。可是它所形成的喜悅。卻是建立在千翡的生死交關之處。追在她後頭終將會到來的懲罰。像是揮不去抹不掉的龐大夢魘。正一步步地吞噬着她。
在這個時候。他卻依然無法留在她的身邊。他還記得。千翡一直很想要有個孩子。如今她的願望終於成真了。可卻不是在被允許的時候……不。他們永遠也不會有被允許的時候。
爲什麼這麼小的一個願望會是種奢求呢。他們並不貪婪。從開始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想在那些不允許他們的人身上得到認同或是祝福。他們只是想在一起。就只是這樣而已。這也算是個很奢侈的心願嗎。
也許。是時候了。是爲自己無奈的命運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待到千翡重新入睡後。濯雨無聲步出冷園。轉過幾個拐角。停在騰龍宮前。仰望着巍峨的宮殿。心頭最後的溫暖一絲絲流失。
“水瀲。”
他取出袖中的錦盒。遲疑了一下。交到了他最忠心的護衛手裡。“明日讓辛相找個名目獻給長公主。”
“王爺。”見是那盒子。水瀲怔愣了下。有些難以置信。
“我也不想的。但是。千翡和南陵都不可以再等了。”他深深地看了眼翠微宮。轉身。步入深重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