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既來打量陳勝,陳勝也打量他們。只見這兩人乃是一老一少。少者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左右,身材高大,長相英俊、氣度沉凝,一身武士勁服。臉龐有些瘦削,還帶點酒‘色’過度的蒼白。腰間佩戴着一柄劍鞘裝飾得十分華麗的長劍。相比之下,那老者則其貌不揚。他大概五十上下年紀,身材矮瘦若猴。但那對似開似閉的眼睛既深且亮,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閒之輩。
雲‘玉’真那老少二人分別瞥了一眼,對他們居然如此託大,客人上‘門’還不肯起身的行爲,心中大感不滿。隨即走前兩步,強笑道:“陳大哥,妾身來替你們引見。這位是皇上身邊現任的禁軍統領,獨孤盛大人。這位是獨孤閥主的公子,獨孤策大人。獨孤統領,獨孤公子,這位就是陳大哥了。”
當世四大‘門’閥之中,獨孤閥的地位最是超然。因爲隋文帝楊堅的皇后,就是獨孤家之‘女’。而李閥閥主李淵的母親,則是這位獨孤皇后的姐姐。所以獨孤家乃屬真正的皇親國戚。獨孤盛則是獨孤家第三號人物,地位僅在閥主獨孤峰,以及獨孤峰的母親尤楚紅之下。論輩分,獨孤策該稱呼他爲伯父。
另一邊,獨孤策年紀尚輕,向來自負風流,把雲‘玉’真視爲禁臠。見到這位紅粉幫主對待陳勝的態度似乎與衆不同,他當場便感覺大爲不快。‘陰’沉着臉道:“你就是殺害宇文化及大人的兇徒?哼,殺害朝廷命官,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真好大的膽子!識趣的乖乖束手就擒。否則的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此言一出,雲‘玉’真登時爲之‘花’容失‘色’,脫口叫道:“獨孤公子,你怎麼……?”話聲未落,陡然間就聽陳勝嘿聲冷哼,隨即擡手揚臂。旁邊的獨孤盛雙眼瞳孔陡然爲之‘激’烈收縮,喝道:“策兒小心!”施展擒拿手法,伸爪凌空急抓。
可是寒光乍閃之下,這自信百發百中的一抓,居然破天荒地落了個空。他心中一驚,急擡頭相望,只見一柄雪亮匕首緊‘插’着獨孤策面頰,深深‘插’進了船艙牆壁之中,直沒至柄。獨孤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色’更顯蒼白,身體還不住微微顫動,哪裡還有半分囂張氣焰可言?只因爲從小養尊處優的他,竟就在剛纔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陳勝放下手臂,淡淡道:“獨孤公子是吧?你最好先搞清楚一件事。這次我要與貴閥見面,乃是相談合作,可不是向你們搖尾乞憐。所以你那公子哥的臭脾氣,最好都給我收起來。念在初犯,這次就小懲大誡。下次若再犯,話可就是另一種說法了。嘿,我殺得了一個宇文化及,難道就不可以再殺一個獨孤策麼?”
獨孤策身爲獨孤閥這一代的長子嫡孫,如無意外,將來接任閥主大位者非他莫屬。故此從小到大,他向來都只有受人尊敬、稱讚、吹捧的份,又怎想得到世間居然還有人會不賣獨孤閥的賬?更怎麼想得到,竟然還有人膽敢威脅自己?
一陣驚慌恐懼之後,登時就是前所未有的羞憤惱怒在‘胸’中燃燒得如火如荼。獨孤策猛地伸手在旁邊茶几上狠狠一拍,隨即‘挺’身站起,喝道:“亡國餘孽,流寇反賊,你還敢逞兇?真當我們獨孤閥沒有能人麼?”伸手按上腰間“碧落劍”劍柄,就要拔劍動手。
雲‘玉’真眼見衝突將起,禁不住“啊~”地失聲驚呼,不假思索就閃身移步過來,站在兩人中間把他們分隔開,叫道:“獨孤公子,請息怒。剛纔只是誤會而已,誤會而已。”
獨孤策愕然一怔,對雲‘玉’真怒目而視,喝道:“妳說什麼?誤會?呸!妳這……”咒罵未畢,突然間右手一緊,已然被人扣住了脈‘門’,登時手臂痠軟,想拔劍也拔不出來了。他又是詫異回頭,卻見那個按住自己的人並非其他,正是伯父獨孤盛。
獨孤盛年紀既老,武藝亦‘精’,眼力更比侄兒獨孤策高了不知多少。他只看陳勝這一下擲出匕首的動作,立刻就知道此人一身藝業,只能以“深不可測”四字形容。別說獨孤策,即使自己親自上陣,恐怕也是贏少輸多。獨孤策是未來閥主,如何可以讓他遇險?故此獨孤盛眼明手快,連忙按住了侄兒,低聲道:“策兒,千萬別衝動。犯不着。”隨即在面上堆起笑容,向陳勝一拱手,道:“剛纔確實只是誤會。太子殿下別放在心上。請坐,請坐。”
獨孤盛在閥內地位極高,兼且深得隋煬帝楊廣信任。獨孤策雖然是未來閥主,也不敢公然違拗這位伯父。當下面‘色’鐵青,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了。雲‘玉’真則過去把那柄匕首(其實是三棱軍刺)從牆壁上拔下來,雙手捧了‘交’還給陳勝,再請他入座。陳勝隨手收起軍刺,在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自有婢‘女’送上香茶。
獨孤盛雖然其貌不揚,實質也頗擅長察言觀‘色’,堪稱長袖善舞。否則的話,單憑武功高強,可沒辦法取得隋煬帝信任,在這昏君身邊做官。眼見雙方之間氣氛緊張,他當即哈哈一笑,向陳勝拱手道:“在下年長几歲,就託大叫一聲陳兄弟了。陳兄弟,你背上帶着的那口刀……老夫怎麼看着有些眼熟呢?”
陳勝淡淡一笑,把揹負的虎嘯寶刀取下來,道:“獨孤統領喜歡的,儘管拿去看個仔細。”雲‘玉’真連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接過寶刀,送到獨孤盛面前請他欣賞。
獨孤盛和宇文化及一樣,都是隋煬帝身邊的近身。彼此同朝爲官幾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爲了隋煬帝的禁軍統領這個職位,雙方不但各自動用家族勢力暗鬥,而且‘私’底下也動手明爭過幾次。故此對於宇文化及的這口寶刀,獨孤盛絕對不陌生。一見之下,他馬上就知道眼前確是如假包換的虎嘯寶刀。心中不禁爲之又驚又忌。他站起來雙手抱拳,向陳勝一拱手,笑道:“老夫之所以能夠坐上如今這個位置,說起來,還是託了陳兄弟你的福呢。老夫在此謝過了。”
獨孤盛看得清楚,獨孤策同樣看得明白。宇文化及是宇文閥第二高手,武功只在閥主獨孤傷之下。獨孤策雖然自負,但也知道自己和宇文化及相比,實在差得太遠。連宇文化及都被陳勝宰了,假如自己當真和這位所謂南陳太子動上手的話,那麼……想到這裡,他心裡禁不住一陣後怕。剛剛他惱恨雲‘玉’真居然跑過來阻隔開自己和陳勝,不讓自己大展身手。但如今,他反而向雲‘玉’真又看了一眼,心下暗暗怨恨她剛纔竟然不趕快過來阻止自己了。
這公子哥兒心裡頭究竟怎麼想的,在座衆人誰也沒多加理會。陳勝不亢不卑,從容道:“獨孤統領能夠身居高位,當是憑了自己的真材實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了?此事不必再多說。”
獨孤盛乾笑兩聲,揮手讓雲‘玉’真把虎嘯寶刀送還過去。重新坐下,道:“陳兄弟蟄伏近三十年,初出茅廬,已幹下了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大有當年楚莊王一鳴驚人之風采。陳兄弟身份尊貴,這次出山,料必也是想要有所作爲的。海沙幫雄踞東南,每年都能賺取龐大金錢。對陳兄弟的大業,應該有點幫助纔對。陳兄弟卻要把它雙手奉送?這……老夫愚鈍,可真是不明白了。”
陳勝哂道:“陳某‘浪’跡江湖一介武夫,畢生心願只是探索武道巔峰之景。什麼大業不大業的,陳某從未放在心上。海沙幫的生意確實日進斗金,可惜對陳某來說,卻也沒什麼意義。既然如此,不如借‘花’敬佛,更能物盡其用吧。獨孤統領,不知道這份禮物,可能換取得到一個機會呢?”
獨孤盛愕然一怔,問道:“機會?什麼機會?”
陳勝淡淡道:“讓陳某可以朝着武道巔峰,再多踏上一步的機會。”
這話說得頗爲隱晦。但獨孤盛同樣身爲高手,卻能理解陳勝的意思。所謂武道巔峰,從來不是自己一個人悶頭苦練,就能夠有所成就的。即使有無上神功秘笈,仍必須不斷挑戰高手,以無數高手的頭顱作爲踏腳石,纔有那麼一絲微弱可能。陳勝這句說話,分明就是他看上了某位絕頂高手,想要向其挑戰。但此人身份必定非同小可,否則陳勝又何必要送出海沙幫這麼一份豐厚重禮?
獨孤盛心中“咯噔~”一聲響,小心翼翼地問道:“陳兄弟的目標是?”
陳勝伸手向擱在旁邊的虎嘯寶刀一拍,道:“宇文家的冰玄勁,果然名不虛傳。可惜宇文化及只是閥中第二高手。卻不知道他和第一高手相比,究竟有多少差距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
此言甫出,獨孤盛雖然事先已經隱約猜測到了一些端倪,但依舊禁不住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