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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稍定,天門道人凝神觀望。赫然發現。那個“令狐沖”手上執定長槍,一步一斷喝,一喝一揮槍,以無雙神力挑動屋子裡的幾十張八仙桌,沒頭沒腦地朝着定逸師太兜頭兜腦肆意亂砸。面對如此古怪攻勢,恆山派的什麼綿裡藏針,什麼揮劍成圓,統統都不管用了。定逸師太儘管怒吼連連,終究無法與之以硬碰硬,唯有施展輕身功夫縱高伏低,東閃西避,以避其鋒芒。
霎時間,只見幾十張八仙桌滿空橫飛倒撞,所過之處,就是“呯呯嘭嘭~”響聲不絕。羣玉院大堂內一切事物,幾乎全被撞成粉碎。原本雕樑畫棟的尋花問柳之所,頃刻間滿目瘡痍,遍地狼藉。
劉正鳳身爲衡山派第二高手,又是身在局外,八仙桌飛過來也傷他不得。其餘那些恆山、衡山、泰山的弟子們,卻哪有如此本事?當下沒奈何,唯有把背脊緊緊貼住牆壁,儘量減低被殃及池魚的機會了。
天門道人雖然脾氣暴躁,但終究身爲一派之主,眼光還是有的。這時候身在局外,更能看得清楚。只見陳勝出手之際,招招直打硬攻,以勢破勢,樸實無華,全無半點花巧,和華山派的家數截然不同——反倒與少林派的武功頗有幾分相近。再者,五嶽劍派既然稱呼爲劍派,當然人人用劍。而此人手中所使的,卻是杆鋼槍,根本牛頭不對馬嘴。然則此人不管他到底是誰,至少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令狐沖。
既然不是令狐沖,那麼這一仗多半也沒必要再打了。天門道人緊皺眉頭,持劍縱身上前,“唰唰唰~”連環三劍從斜裡疾刺,讓他忙於招架自己這泰山派劍法絕學“快活三”,從而不能再去挑動八仙桌攻敵。卻又同時喝道:“定逸師太,妳暫且退下。年輕人,你不是令狐沖,報上名來,你究竟是誰?快停手!”
定逸師太被逼得幾乎連氣也喘不上來。能有機會抽身退開,當然求之不得。然而陳勝又豈是那種能夠能夠隨便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角色。他冷笑喝道:“是誰又如何?剛纔你不問,現在纔想再問,不嫌太遲了麼?停手?哈哈,你要打就打,你要停就停?世間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話聲才落,陳勝吐氣揚聲,雷霆暴喝!隨即進步丁字馬,槍桿下壓緊貼自家腰身,身體急旋疾扭。藉助這一轉所帶動的離心大力,鋼槍盤身橫掃,橫掃千軍!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當~”一下震天轟鳴。天門道人雙腳離地,身不由己向後倒縱急飛,竟是被陳勝這一槍狠狠抽了開去。接連推出整整七、八步之遠,好不容易方纔那樁站定。頃刻之間。這位泰山派掌門只感覺半身痠麻,右手不住顫抖,幾乎連劍也拿不穩了。
既然得勢,便絕不饒人。陳勝斷聲急喝,身如陀螺,以步法帶動身體旋轉,腰馬合一整體發勁,全身所有力量也徹底灌注於槍柄之上,又是一招橫掃千軍。天門道人急忙劍交左手,使招“石馬回關”斜劈擋格,槍劍交拼,當場再度爆發震耳欲聾的“當~”一下金鐵震響。天門道人第二回被抽得手臂痠麻血氣紊亂,不得不重新把劍交回右手。心下禁不住暗暗叫苦。
陳勝身體旋轉了大半圈,趁着橫掃千軍餘勢未盡,他左腳緊接往自己斜後方踩出一踏落地,身體重心隨即前傾,轉移至左腿之上。上半身順着步勢與旋轉餘力,立刻又再多轉一圈,同一招橫掃千軍,以幾乎分毫不差的角度與更倍添凌厲的力量,再次破空橫掃而出!
“借相”——泰山十八盤。使用這套從泰山山勢當中領悟出來的功夫,轉而去對付泰山派掌門,當真何其諷刺?頃刻之際,陳勝身與槍合,變成一個帶着利刃的陀螺,不斷飛速旋轉轉向天門道人逼近,沒有半絲能讓人搶入制止的空隙。
大堂之中地方雖然不小,但遍地都是被推倒的桌椅。再加上又有酒水菜餚,落足時一不小心就會被滑倒。可供天門道人迴旋的餘地,着實算不上多。這泰山掌門無可奈何,唯有硬打硬接。泰山派劍法以厚重沉穩見長。爲了配合劍法,門中弟子所用兵器,均較尋常長劍爲短,而劍刃卻加闊了一倍。相比恆山派的輕軟長劍,可要結實得多了。也多虧了這個緣故,天門道人才能勉強守住門戶,僥倖未落下風。
然而長劍再結實,畢竟不是盾牌。天門道人連擋六槍,手中長劍的承受能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到第七槍掃過來的時候,兵器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乒乓~”從中碎裂。無數碎片四下飛射,其中一片恰好從天門道人額角上劃過,登時就是皮開肉綻。
這種程度的傷勢,其實也並不重。可是淋漓鮮血卻從傷口處源源不絕地流淌下來,遮住了天門道人雙眼,讓他根本看不清眼前事物。他下意識伸手要去抹,卻陡然只聽見狂風呼嘯,正是涯角槍再度殺到。
迅雷不及掩耳之際,精鋼槍桿狠狠抽上天門道人左臂,登時發出“喀嚓~”碎裂聲響。天門道人失聲慘叫,不由自主地屈膝跪倒。手肘以上肩膀之下的整段骨頭,當場被抽成了粉碎!
天門道人身份既尊,武功亦高。由他出手應戰,衆人原本認定了他必能旗開得勝。沒想到最終戰果,令在場所有人也爲之大跌眼鏡。堂堂泰山掌門,竟然也不敵眼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陌生人。那些低輩弟子們固然人人目瞪口呆。定逸師太和劉正風兩個,同樣也大吃了一驚,幾乎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眼見陳勝反向踏步,旋勢一百八十度倒轉,瞄準了天門道人的右臂,又是一槍桿掃過去。這一槍若然再中,那麼天門道人雙臂齊斷,武功盡失,下半生就只能是廢人了。那可如何使得?
衡山恆山兩大高手情急之下,當即一起縱身急躍,大叫道:“住手,住手!”雙劍齊出,替天門道人擋下了這要命的一槍。只聽又是“當~”一下蕩人心魄的震響過去。定逸師太和劉正風雙雙連退數步。但他們兩人合力,真氣迸發,同樣將陳勝震開了好幾尺。
劉正風模樣長得像名土財主,性格也和土財主差不多,平時總是和和氣氣的,與天門道人及定逸師太那種火爆霹靂脾氣完全不同。事情演變至此,他也知道,自己等人是找錯算賬的對象了。
金盤洗手大典在即,劉三爺亦不願再多惹仇家,當下便決定以和爲貴。他回頭低聲道:“師太,勞妳去看看天門師兄的傷勢。”隨即收劍入鞘,微笑着邁步向前,抱拳道:“這位兄弟,在下南嶽衡山派劉正風。那位是東嶽泰山派掌門天門道兄,那位是北嶽恆山派定逸師太。我等本爲搜捕淫賊田伯光而來。眼見你們坐在一起,這才生出了誤會。多有得罪,劉正鳳這裡向你賠罪了。”話聲才落,他更不遲疑,拱手彎腰,就是深深一揖。
所謂伸手不打笑面人。對方笑容滿面地向你道歉,你總不大好意思掄起棍子,照他腦門上來一下的。更何況劉正風進來之後,態度還算持重,也沒有不分青紅皁白就出手,故此陳勝對他倒不存惡感。當下武者收起鋼槍,側身移開兩步,搖頭道:“你沒有得罪我。要賠罪,那也用不着你來賠。”
劉正風微微一笑,道:“劉某在衡陽城是主人家,各位則是遠來客人。客人出了事,做主人的賠禮道歉,那也是應該的。卻不敢請問,兄弟高姓大名?”
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劉正風彬彬有禮,陳勝自不會蠻橫相對。他抱拳肅立,凝聲道:“洪門第八代嫡傳弟子,陳勝。”舉目向四下一掃,冷笑道:“劉三爺身爲前輩名宿,竟然紆尊降貴,向陳某這種無名小卒賠禮。風采氣度,實在令人心折。衡山派確實堂皇大氣,不愧爲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啊。”
武者這番說話,明是讚揚衡山派和劉正風,暗地裡卻在諷刺天門道人和定逸師太。劉正風是老江湖了,哪能聽不懂其中意思?但以他身份和所處地位,卻也不好多說什麼,唯有又是呵呵一笑,拱手道:“原來是陳勝兄弟,久仰久仰。些須虛名,不足掛齒。”心裡翻來覆去左思右想,搜腸刮肚,硬是想不起來這個“洪門”究竟是何門何派,坐落何方。
劉正風聽得出陳勝說話中所藏深意。泰山恆山兩大高手,又如何會聽不出?天門道人敗在一位無名小輩手裡,自覺羞慚,也不願開口說話。定逸師太的小徒弟儀琳到現在也還不知生死,她愛徒心切,簡直什麼都顧不得了。當下霍然大怒,按劍而起,怒喝道:“有什麼誤會的?田伯光這淫賊惡名昭彰,凡我正道衆人,無不對他恨之入骨,殺之而後快。你竟然和他一起共坐,那麼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