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落棋很快,棋子的聲音好似雨點一般響起。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這一盤棋的棋子就已落下了大半。
很快,兩人就都已停了下來,這一局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結束了。
夏雲墨望了面色微微有些難看的上官金虹,嘆道:“你的心亂了,棋也就亂了。莫說你現在棋力本身就稍遜與我,就算是勝我幾分,也唯有一敗。”
近乎二十年未見,上官金虹一身積攢的氣勢越發的霸道駭人,一舉一動都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但他一見到夏雲墨,他的心亂了。
上官金虹早已猜出現在的夏雲墨,便是十來年前的夏雲墨。而今天兩人相見,更是讓他確定了想法。
十來年前,夏雲墨兩敗上官金虹,上官金虹只能倉皇狼狽的逃走。
從那時起,上官金虹就對夏雲墨存在某種難以言喻“恐懼”之情。
這一種“恐懼”之意並未隨着時間而消磨而去,反而如同一顆種子,在他心頭生根發芽,逐漸壯大。
這一次相見,再一瞧見接近二十年過去,夏雲墨風華未改,宛如神仙人物,那一顆種子終於開出了花。
他面對夏雲墨時,再也難以保持平常心,再也難以展示出他那席捲蒼生的霸道。
與夏雲墨對弈,便是任何一個細小的錯誤都有可能導致滿盤皆輸。更何況,他連心都亂了。
上官金虹沉默了半響,忽的眉頭一揚,一股霸道之意直衝天際,激盪風雲。
“敗了就敗了,來吧,出手吧!這十幾年來,你幾乎成了我的心魔,且來看看是我破了你這心魔,還是你取了我性命。”
夏雲墨哈哈笑道:“好,好,好,總算還有一些梟雄氣派。我說過,你再敗一次,我就要殺你,決不食言。”
轟!!
轟!!
下一刻,他們動手了,幾乎是同時動手。
整個亭子瞬間被勁氣轟炸塌陷開來,一片灰塵瀰漫。
三道身影電射入楓葉林中,閃電般展開交手。
上官金虹出手很穩,時隔近二十年時間,他招式中的飄逸、詭異、狠毒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穩”字,穩如山嶽。
如今的他,才真正算是將龍鳳雙環發揮到了極致。
荊無命也出手了,他用的竟是右手劍。
莫說是待在一旁觀望的林詩音,就是上官金虹也有些吃驚。
凡是聽過荊無命名頭的人,都知道這人擅長左手劍,其快如電,劍法詭異惡毒,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劍法。
可是誰也不知道,荊無命的右手劍比左手劍更快。
就連上官金虹也不知道。
或許,荊無命的右手劍本就是爲了上官金虹而練。
一旦上官金虹將他拋棄,那麼他就會用右手劍,刺入上官金虹的喉嚨中。
荊無命是上官金虹的影子,主人拋棄了影子,影子便會反噬其身。
但影子不能沒有主人。
荊無命已知如今所面臨的是前所未有的對頭,決不能有半分的留手,所有他用出了右手劍。
比左手劍更快、更歹毒、更詭異的右手劍。
全力以赴!
不管是左手劍,還是右手劍,這兩人的配合都是那樣的可怕,那樣的不可匹敵。
他們在出手的一瞬間,就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韻律,向夏雲墨碾壓而來。
如風雲乍動,地爆天驚。
如江河滾泄,山石傾塌。
這兩人聯手,氣機之鼎盛,鋒芒之銳利,配合之默契。天上地下,幾乎已是天下無敵,幾乎已無人能夠接下。
就算是天機老人、李尋歡之流,此時面對兩人聯手,也唯有苦笑長嘆,身死命隕。
幸好還有一個夏雲墨!
好一個夏雲墨!
只見他驀然一身長嘯,身如九霄神龍,迎擊而上。
在他體內,日輪、月輪瘋狂轉動,兩種截然不同的真氣在體內遊走着,周身氣血瀰漫而出,衝攝蒼穹,使得四周的空氣都好似扭曲坍塌了一般。
方圓五丈之內的溫度,被夏雲墨體內兩股不動氣機牽引,竟也發生了變化。忽似火爐,忽似冰窟。
他人猶在半空,地面上一簇簇已微微泛黃的綠草,此時大片大片的枯萎下去,亦或者凍上了一層淡淡的冰屑。
夏雲墨雙拳揮擊而出,同時迎向兩人。
轟隆!
好似天災一般的撞擊在三人間爆發,大片大片的土壤像是被隕石轟炸,波浪般掀飛,將他們的身影掩蓋。
林詩音貝齒咬着紅脣,美眸中帶着緊張之意。
從未有過的緊張。
這兩人任何單獨一人,林詩音相信夏雲墨都能夠在三十招內輕鬆解決。可是,他們是兩人聯手,實力增強已然增強了好幾籌。
林詩音知道,她若是加入戰場,很快就可以讓這僵持的戰鬥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她也知道,若是如此,師父夏雲墨必然不會開心。
對師父夏雲墨來說,與高手決戰,本就是一種難得的享受,不願讓任何人打擾。
旋即,她的美眸中露出了堅定之色。
只要夏雲墨處於下風,那麼,她就會不顧一切的出手,就算是被師父罵上幾句也無所謂了。
樹木一顆顆倒下,漫天的楓葉好似血雨般紛飛,石頭也被轟擊成了碎屑,泥土大片翻飛,在他們眼中根本就沒有任何阻礙,無論哪裡都是戰場。
詭異迅疾的劍光。
穩如山嶽的金環。
極陰極陽的真氣。
三者交融碰撞,展開了世上最爲驚心動魄的決鬥。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已是一片狼藉。
劍光也亦不在明亮,黯淡下來,就連劍刃也被崩出了好幾道口子。
龍鳳雙環只剩下了一個,原本金光閃閃,現卻染着血污,龍鳳雕刻似乎也被用極鋒利的刀刃將龍頭鳳首給削掉了。
上官金虹倒在地上,已沒了氣息。
他的身上至少有七八道傷口,最爲致命的卻是胸口那一拳,讓他胸膛徹底塌陷了下去,心臟都被真氣攪碎。
上官金虹的面上帶着驚慌、恐懼之意,這一代梟雄死的時候,也和他所鄙視的人沒什麼兩樣。
荊無命就站在上官金虹身邊,他不斷在咳嗽着,嘴角流淌着鮮血,手臂呈現出詭異的彎折。
他卻面無表情,就好似不知道痛苦一般。
他雖是在看着上官金虹,其實卻是在瞧着他自己。
上官金虹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就是上官金虹的影子。
生命若是消失了,哪裡還有影子?
無論在什麼時候,只要荊無命在那兒,每個人都會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脅,無形的殺氣。彷彿荊無命隨時都可以出手,隨時都可以殺人。
但現在這種感覺已經不存在了。
荊無命雖然活着,卻已只不過是一具空空的軀殼。正如一把無鋒的劍,就算還存在,也失去了意義。
夏雲墨顯得也有些狼狽,他手衣袖被劃破,手臂有一道驚心動魄的血痕,深可見骨,鮮血不斷的滴落。
這是荊無命用生命綻放出的一劍,的確很驚豔,的確很迅疾。
在他的身上,還有另一隻龍鳳環。
這一隻環深深的鑲嵌在他的腹部,打斷了他好幾根骨頭,也同樣流淌了許多鮮血。
但夏雲墨的面上卻帶着微笑,依舊是那麼的從容不迫,彷彿世上沒有任何的人和事能夠難得住他。
“師父,師父,你還好吧!?”林詩音急急忙忙的趕來,最後那一剎那的交鋒,三人同時爆發出平生絕技,林詩音根本來不及出手。
“有些小傷,並無大礙。”
夏雲墨拔出了腹部的金環,鮮血好似雨點一般灑落。可太陽真氣一轉,很快就已止住了傷勢,雖未完全癒合,瞧着卻也並無大礙。
“走吧,回去了,我肚子餓了。”
夏雲墨呵呵笑了笑,轉身離開。
林詩音瞧了瞧荊無命,又趕緊跟了上去,忙的喊道:“師父,小心一些,不然傷口又要開裂。”
楓葉林中,荊無命就這樣站着,好似成了一座泥塑。
……
不數日,一天轟天動地的消息,好似驚濤駭浪一般席捲整個武林。
明樓中,大廳中多了一件收藏品。
龍鳳環!
纏繞龍鳳,霸道十足的龍鳳環。
武林中用龍鳳雙環的人並不多,卻也有一些。
但配放入明樓,再加上這些日金錢幫的異動,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上官金虹敗了,敗在夏雲墨手中。
非但如此,還爲此丟了性命。
人們雖早有預料金錢幫與明樓會有碰撞摩擦,卻想不到會來的如此激烈,如此迅速。
而夏雲墨的名聲,也被推動到了極致,已有人說他是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大俠,名聲已蓋過十幾年前那位刀主夏雲墨。
……
另一邊,金錢幫的總舵卻發生了生出了無盡波瀾。
上官金虹身死,按理來說,就該是上官飛接任幫主之位。
可金錢幫的名聲,有一半是上官金虹一手鑄就,手下一幫牛鬼蛇神,個個都不是省油燈。
上官金虹在時,霸道無雙,鎮壓這幫牛鬼神蛇,沒有人敢質疑他的決定,他就是金錢幫唯一的主宰。
至於上官飛,毫無疑問,他的武功已有江湖一流高手的水準,心機智慧也並不算弱。但想要收服這羣人,卻還遠遠差的不夠。
此時,平日裡肅穆的金錢堂,吵成一片,就好似菜市場一般。
上官飛面上陰冷到了極點,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這羣人吵鬧的緣故,便是想讓他下不了臺,從而能夠令立新主。
金錢堂是金錢幫名義上的議事廳,但實際上上官金虹大權獨斷,將人召集過來,也不過是吩咐去做該做的事罷了。
平日裡的金錢堂,除了上官金虹的訓話,便只有“是”、“是”、“遵命”之類話語,何時像這樣吵過。
林仙兒也站在這裡,她的眼睛亂轉着,嘴角揚起一抹狐狸似的笑容。
“呵呵呵呵,各位,既然決定不了誰當幫主,便由我來當吧。”
忽的,有一道縹緲的聲音傳來。這大堂雖是吵吵鬧鬧的,可這聲音卻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衆人目光齊齊投向一個地方,卻見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人正端坐在上方,面上覆着面具,這面具黑白二分,將此人整個臉遮住,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
“好大膽子,竟敢在金錢幫中撒野。”
“快快束手就擒,免得多受折磨。”
“媽的,幫主之位,也是你這等藏頭露尾之輩能坐的,趕快給我滾下來。”
這黑袍人所所坐的位置,赫然正是唯有幫主才能坐的主位。
一羣人高手面帶憤怒之意,毫無懼色,恨不得立刻抽刀拔劍,奔上前去,將此人斬與刀下,一顯威風,身形卻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找死!”
上官飛已氣暈了頭,只覺得只要是個人就要來同自己爭幫主之位,憤怒到了極點,真氣盡數灌注到龍鳳雙環中。
只聽得“呼”的一聲,這一對雙環靈動如飛鳥,卻又帶着開碑裂石的力量,朝着黑袍人砸來。
這一招,正是“龍翔鳳舞脫手雙飛”。
這黑衣人手上也覆着黑色手套,瞧見這兇悍絕倫的一招,身形一動不動,只是擡起手來,屈指連彈。
連續兩指,彈在了龍鳳雙環上。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這龍鳳雙環竟倒飛而出,以更快的速度,更駭人的威勢,更詭異的弧線,朝着上官飛砸了過去。
上官飛那裡能夠料到如此變故,想要躲閃已來不及了,只能探出雙臂,猛然抓向雙環。
然而,這雙環中竟似攜帶着天塌地裂般的力量,沛然難擋。他虎口一震,手臂防禦已被撕裂,然後這雙環就徑直的砸入上官飛的懷裡。
轟!
上官飛倒跌出七八丈的距離才停下來,口中鮮血狂噴,胸膛塌陷,面色黯淡如紙,嘶聲道:“你……你……”
然後腦袋一歪,倒地身亡。
那黑袍人淡淡道:“本座曾與你父親有過一場交手,他也用過這一招。可惜,可惜,你還差得太遠了。”
滿座寂靜,竟無一人敢開口說話。
等了好片刻時間,纔有一人道:“閣下……閣下到底是何人?”
那黑衣人渾身發着詭秘、妖異的氣息,呵呵冷笑道:“正是江湖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本座李君逢,當然,你們亦可以稱呼我爲“黑白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