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林平之,已經化作一具木偶傀儡,任由一隻無形大手牽扯操控。
但在衆人眼中,卻是驚駭無比。
只見這面容醜陋的駝背青年,臉上露出扭曲的神色,長刀揮舞成一片絢爛的光團。縱橫開闔之間,竟是將餘滄海這武林名宿逼的節節敗退,幾無反手之力。
“師父,我們來助你!”
“鏘啷”聲連連響起,卻是餘滄海的數位弟子抽出長劍,四面八方向林平之刺了過來。
餘滄海心中一振,麾下弟子雖武功遠不及自己,但勝在人數衆多,且都是青城派弟子,相處十餘年,心思契合,招式融洽,勝算立時大增一籌。
可接下來的情況,卻並未如他意料中那般發展。
但見駝背青年騰挪轉折,整個人化作一根輕飄飄不受力的羽毛,任由數柄長劍刺來,仍然是倏忽來去,連他的衣裳都沒有沾到。
緊接着,這駝背青年刀法一變,原本是勢大力沉,力劈千鈞。現在確實輕盈靈動,縹緲無蹤。
更詭異的是,他這刀法中,還蘊含着某種類似“借力打力”的手法,一個弟子向駝子一劍刺過去,在駝子長刀一帶,一引,這弟子的劍便倏然刺向另一個弟子的胸口。
如此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青城派弟子便盡數受傷,甚至好幾人被刺穿胸口,躺在地上,鮮血汩汩流出,不多時就沒了呼吸。
餘滄海見弟子一個個倒下,自己身上也劃出了兩道鮮血淋漓的傷口,隨時有殞命之危。他雙眸發紅,幾近瘋狂,也顧不得面子了,嘶聲喊道:“諸位武林同道,此人當衆殘害青城派弟子,定然是魔教衆人,請衆同道出手,降服此僚。”
劉正風、定逸師太等人互相瞧了瞧,自然也不能坐視餘滄海被殺,紛紛拔出武器,朝這駝背青年殺來。
唰!!
刀光又起!
只見這駝子袍袖拂動,一刀橫劈而出。
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刀,竟生出無數種變化,重重刀光密佈成網,鋪滿整個虛空。
彈指之間,這精彩至極的一刀生就的刀芒,已將在場數位高手盡數籠罩在刀勢之中,避無可避。
轟!!
勁氣轟然爆發,劉正風、定逸師太等人只覺得一股轟然巨力襲來,整個人就好似大海之上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噗”、“噗”前來助陣的幾人連連吐出鮮血,身子倒跌而出。
唰!
那駝背少年又是一刀斬下,與此同時,一條臂膀帶着鮮血橫飛而出。
“啊,我的手!!!”
餘滄海面上蒼白如紙,額頭冷汗之下,捂着自己被斬斷的一條臂膀,幾乎要暈死過去。
“餘滄海,當日所賜,來日自有厚報。”
說出這句話後,林平之倏然破窗而出,進入一片雨夜之中。
大廳之中,一片寂靜。一羣武林正道面面相覷,任由殺人者堂而皇之的逃走。
這人……到底是誰?
……
夜色沉沉,雨絲如幕。
當林平之從窗外飛出不久,就感到身體裡那一股無形牽扯他的絲線已經消失,他又能掌控身體了。
林平之站在雨幕中,任由雨水打溼他整個身體,渾身微微戰慄着,似乎還在感受那復仇的快感。
原來。
這就是力量的好處!!
有了這力量,就能救回父母,就不會再受人欺辱!!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林平之這纔回過神來。
他根據這腦海中那一道冥冥縹緲的信息,瘋狂的奔跑起來,轉過幾條街後,喘着粗氣,一眼就瞧見了一個人。
這人穿着一身黑袍,手裡提着一盞燈,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面上,竟予人一種詭秘晦暗的感覺。
他就站在這雨幕之中,可渾身上下卻乾燥無比,他身上似乎帶着某種奇特的力量,雨水距離他尚在三尺之處,便被一隻無形大手盡數迫開,向兩側滑落而去。
“林平之多謝恩人救命之恩。”
也不顧這滿地的泥水,林平之猛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爲什麼要留手,爲身邊不把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都殺了。”
夏雲墨目光直視着林平之,霎時間,林平之只覺得自己裡裡外外都被看了個透徹,再無任何秘密可言。
他在操縱林平之時,也給與了林平之一定的自主性,若是林平願意,可以輕易的將大廳之中的武林高手徹底血洗一番。可他平沒有,反而拼命的反抗,不肯濫殺一人。
“父親說過,不能濫殺無辜,也不能隨意欺壓他人。”
夏雲墨微微點頭,又問道:“那爲何不殺餘滄海?只是斬他一條手臂。”
林平之道:“我與他血海深仇,可……我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殺了他,以血林家恥辱。”
“不錯,不錯。”夏雲墨嘴角溢出一絲微笑:“起來吧,陪我走一走,說說話。”
“是。”
林平之站起身子,身子依舊微微顫動着,他知道,這或許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機遇。
若能得到眼前這高人指點,他就再是那隻會三腳貓功夫的大少爺了,將有機會獲得復仇的力量。
夏雲墨走在前面,他每一步踏出,積水自腳下自動分開,變得乾燥起來。
林平之跟在身後,不敢逾越一步,看着眼前這奇異的場景,心中的憧憬之情,越發的壯大起來。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幫你嗎?”夏雲墨淡淡道。
“平之不知,請前輩指點。”林平之恭敬道。
你任義好俠,至善至孝,且有一股一往無前的狠勁。”夏雲墨淡淡道:“我雖算不得什麼好人,但也希望世上能多一顆良心。”
聽到夏雲墨的評價,林平之有些惶恐,有些激動道:“前輩謬讚,晚輩不敢當。”
“對了。”
夏雲墨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淡淡道:“如果有一日,有一個喜歡你,且願意爲你付出一切的女子,千萬不要讓她傷心難過。”
林平之並不知這前輩怎麼聊起了女孩子,只以爲是他自己的經驗之談,在這方面受過傷,卻還是很誠懇道:“是,晚輩記下了,絕不敢忘。”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竄了上來,躬身道:“啓稟主上,你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嗯。”夏雲墨點了點頭,便揮手讓黑影退下,又道:“你的父母我已遣人救了回來,你不必再擔心。”
一聽到此話,林平之腦袋一身轟鳴,萬般欣喜涌上心頭,一時間不知所措,竟又跪了下來,感激涕零,連連磕頭,顫聲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多謝前輩……”
夏雲墨衣袍一拂,林平之便覺一股無形的勁氣虛托起身。
“江湖兇險,我給你指兩條路。第一條,帶着你父母隱居下去,做一個尋常富翁,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餘滄海我可以遣人替你解決了。第二條,你自己學習武功,報仇雪恨。這一條就要兇險得多,稍不注意,就有亡命之危。而一旦踏入江湖,就再無歸路,你可要想好。”
“我……我……”
這一刻,林平之猶豫了。
父母健在,家中也頗有餘財,接下來只需徹底退出江湖,便能享受天倫之樂,繼續做個無憂無慮的大少爺。
江湖,太危險了……
這些日子他實在受了不少磨難,也見識到了江湖的殘酷。
所謂的鮮花怒馬,仗劍江湖,不過是一場虛幻的美夢罷了。
“這種事的確需要好好思考一番,明日正午之前,你做好決定,就去客來居天字二號房找一個姓張的人,告訴他後,他會安排好一切,我走了……”
林平之只覺眼前一花,就已失去了夏雲墨的蹤影。
……
雨仍然在落下,一條街後,立着一老一小兩個人影,是一對爺孫。
長着莫約五十來歲,頭花花白,氣色紅潤,抱着長琴,頗有幾分雅意。
幼者是個小女孩,十三四歲年紀,穿着一身翠綠衣衫,皮膚雪白,一張臉蛋清秀可愛,見之心喜。
兩人打着油紙傘,躲在一處屋檐下,那小女孩悄悄探出小腦袋,烏黑的眼珠子往巷子後瞧去。
從這裡可以看到林平之的背影,仍然站在雨中,一動不動,似乎正在思索。
“爺爺,那個提燈籠的人不見了。”小女孩壓低着聲音,脆生生的說道。
那老者也伸出腦袋瞧了瞧,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走了,這衡山城何時來了這樣一尊煞神,怕不是也衝着金盆洗手大會而來。”
“爺爺,你怎麼這麼怕那人?莫非他的武功很厲害?”小女孩歪着腦袋,倒是有些不解道。
“倒不是怕他,只是都快要歸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那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有些忌憚道:“他的武功有多厲害,我不太清楚,但給我的感覺,應該是不比教主差多少。”
“呀,竟然這麼厲害。”小女孩吃了一驚,她自然知道,爺爺說的教主,便是日月神教教主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只是這名字就足以震懾絕大部分武林高手。
至於他的武功,除了四絕宗師之外,也擔得起“不敗”二字,神功大成後,未逢對手。
爺爺見多識廣,更是日月神教長老,想來應該是不會說錯的。
“非非,你瞧見那駝子武功如何?”老者又道
小女孩靈動的眸子轉了轉,便道:“瞧他先前在劉府大廳殺退一衆正道好手,應該是個厲害人物,至少非非見過的人裡,恐怕沒有幾個人比得上他。”
“你錯了,大錯特錯。”
那老者道:“那駝子應該是化妝成這樣子的,以他的年齡以及和餘滄海的仇恨,若是我沒有猜錯,這人該是福威鏢局的少爺林平之。”
“可爺爺你前些日子不還說福威鏢局被青城派滅了門嗎?這林平之若真是這般厲害,早就把青城派殺的落花流水了。”
“因爲剛剛出手的不是他,而是那個提燈的黑袍人。”
只見老者滿面嚴肅道:“那黑袍人應該用了某種武學秘法,暫時操控了林平之,我聽說西方魔教就有這一門武功。”
“西方魔教?爺爺你說的莫非是西方魔教玉羅剎……”
一老一少撐着油紙傘,一邊走,一邊說話。
先前他們距離夏雲墨和林平之距離較遠,又在下雨,不敢靠的太近,只能通過依稀聽到的話語進行推測。
小女孩滴溜溜的轉着眼珠子,不停的說話,轉過一條街,忽的停住了話語,嬌小的身軀忍不住微微一顫。
只因這條街的中間,站着一條黑影,手裡也提着燈。
這黑影似乎就是先前那人的下屬,不知怎麼就出現在這裡。
老者面容平淡得很,只是笑道:“非非,天氣冷了,叫你多穿點衣服,你偏偏不肯。”
“知道啦,爺爺,回去我就穿。”小姑娘甜甜的笑了笑。
唰!
一老一少只覺得一股陰冷氣息撲面襲來,那一刀鬼魅黑影遙遙飛掠而來,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已出現在兩人面前。
老者心頭大驚,他也是見多見多識廣之輩,平生所見高手不知凡幾,許多輕功都很不錯。
這人的輕功已算的上是當世一流,高明得很。可真正讓他吃驚的是,這人所施展的身法,迥異於時間任何一派,飛掠之際,渾身僵硬,如同殭屍,雙腳離地數尺,身子忽的懸浮掠出數丈之遙,直勾勾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嗚哇,鬼啊!”小女孩平日裡也是個小妖女,調皮搗蛋,可此時卻也仍不住被這鬼影嚇得呲兒哇的亂叫。
這鬼影面上覆着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具,只露出一掌眼睛,冷冷的注視兩人道:“我家主人有請,請兩位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