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人聲音傳來,果然便是段譽:“你說當年對慕容先生有此諾言,是真是假,誰也不知。你拿到了六脈神劍劍譜,自己必定細讀一番,以大師的聰明才智,讀得幾遍之後,豈有記不住的?說不定還怕記錯了,要筆錄副本,然後再去焚化,騙了慕容先生的陰魂。”
鳩摩智語中暗藏威脅:“賊小子,佛爺好意饒你性命,你偏執迷不悟。只有拿你去慕容先生墓前焚燒。你心中所記得的劍譜,總不會是假的罷?”
段譽心中害怕,便想了一個主意,讓鳩摩智不敢輕易將自己焚了。當下說道:“那我臨死之時,只好將劍法故意多記錯幾招。對,就是這個主意,打從此刻起,我拚命記錯,越記越錯,到得後來,連我自己也是胡里胡塗。”
慕容覆上前施了一禮:“呵呵,大師,你把這傻子千里迢迢帶來姑蘇,一路辛苦了。先父泉下有知,也必感欣慰。只是今日乃是我弟弟與王姑娘的大喜之日••••••”
段譽欲要站起:“慕容公子救我!”
一言未畢,早被鳩摩智一掌按下:“得識二位公子清範,何其幸也。
當年小僧和令尊在川邊相識,談論武功,彼此佩服,結成了好友。沒想到天妒奇才,似我這等庸碌之輩,兀自在世上偷生,慕容先生卻遽赴西方極樂。
小僧生前曾與慕容先生有約,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脈神劍的劍譜,送與慕容先生一觀。此約不踐,小僧心中有愧啊。今特來老友墓前一祭,以踐昔日之約。”
慕容復心說,這廝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弟弟大喜之日,守在墓前,要行這大燒活人的血腥之事,多半早料準我們會出面阻止,然後他纔好提條件。遂試探道:“大師想來是爲了三十六門少林絕技的還禮耿耿吧,這其實倒也不必。先父與大師既是伯期之交,如劍經掌譜這些身外之物,能值幾何?心領也便是了。”
古劍冰亦道:“這個段世子曾在珍瓏棋局,幫過我兄弟一點忙,不知何處得罪了大師?大師既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便放了他吧。”
鳩摩智正色道:“三十六門少林絕技,卻是小僧用‘火焰刀’刀譜嚮慕容先生交換的,當時約定,待小僧取得六脈神劍劍經,就嚮慕容先生換取另外三十六門少林絕技的練法和破解之道。
如今他雖已駕鶴,但慕容世家“還施水閣”爲天下武學寶庫,料想慕容先生早把少林絕技收錄其中。小僧如今帶來了活劍譜,只求在貴府看幾天書,這約便算履了,不知二位公子可否做得了這個主呢?”
段譽:“你既與慕容先生有約,幹麼不早日到大理來取劍經?卻等到慕容先生仙逝之後,死無對證,這纔到慕容先生墳上來羅唆不休。
我瞧你啊,乃是心慕姑蘇慕容氏武功高強,捏造一派謊話,想騙得二位公子應允你到藏書閣中,你纔好偷看慕容氏的拳經劍譜,學一學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法門。
倘若你只憑這麼一番花言巧語,便能騙得到慕容氏的武功秘訣,天下的騙子還少得了?誰又不會來這麼胡說八道一番?”
鳩摩智養氣功夫甚好,從容解釋:“二位公子休信此人挑撥之言。小僧與慕容先生訂約雖久,但因小僧閉關修習這‘火焰刀’功夫,九年來足不出戶。天龍寺中臥龍藏龍,小僧若不將這火焰刀修至大成,如何能全身而出天龍寺?”
古劍冰心想,他便真個將段譽燒了,我又上哪給他找另三十六項少林絕技去?遂道:“武林公認六脈神劍爲天下第一劍法,大師的火焰刀亦可稱天下第一刀法,換得少林七十二絕技,本不爲過。
只是這段公子不肯交出劍經,那劍譜就始終是他的,不是你的,又如何拿來交換?水閣觀書之約,小侄卻恕難從命了。”
鳩摩智嘆道:“二公子既如此說,小僧爲踐昔日之約,只有將段公子在慕容先生墓前燒化了。慕容先生地下有知,自會明白老友不負當年之約!”
“誰敢傷我兒!!”猛然間一聲大喝,一道人影突然躍出,人未至,一道強力氣勁破空而來,似是猛虎咆哮,直指鳩摩智後腦。
鳩摩智心中一凜,知來者必是勁敵,不敢怠慢,欲使火焰刀招架,卻覺丹田之氣,一時提不起來,大驚失色,向側一錯步,閃開這道氣勁。緊接着右手處一道大力傳來,鳩摩智拿捏不住段譽,把手一鬆,段譽啊喲一聲,已被一人鐵杖吸住,護在杖下,那人一吸得手,隨即輕輕一躍,帶着段譽,已在數丈開外。
古劍冰定晴望去,只見那人身上滿布無數刀疤,面目全毀,狀如鬼怪,雙腿殘廢,拄着一對柺杖,一笑起來,更顯得相貌甚是可怖:“哈哈哈!老夫浪蕩江湖,無妻無子,不料竟於晚年得一佳兒,大慰平生。
你這孩兒年少英傑,我當真老懷大暢。我一生最喜歡之事,無過於此。觀世音菩薩在上,弟子感激涕零,縱然粉身碎骨,亦不足以報答白衣觀世音菩薩的恩德於萬一。哈哈哈哈••••••”..
“段延慶?你兒子是誰?”古劍冰聽他話語之聲又是欣慰,又是悲涼,雙目不禁爲之流淚,一提丹田之氣,不由得吃了一驚,“不好,又是“悲酥清風”!大師,哥哥,你們怎麼樣?”
慕容復:“沒內力了!原來是悲酥清風!我正自奇怪這人武功何以這麼高了,居然能從鳩摩智手裡搶人••••••”
鳩摩智雖是功力深厚,這時功力最多隻能動用一成,卻也慌了神:“延慶太子供職西夏一品堂,這“悲酥清風”果然使得高明,小僧一時也提不起內力……”
“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哈哈……段譽!你脖子上的金牌就是明證,你是我兒子,你就是我兒子!快認爹爹!段正淳,你就算做了大理國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甚麼希罕?我有兒子,你卻沒有。哈哈哈哈……”段延慶翻出段譽脖子上的金牌,果見與刀白鳳所說一般無二,不由得仰天長笑。
段譽大驚:“不認,不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段延慶回憶當年往事:“天龍寺外,菩提樹下,化子邋遢,觀音長髮•••••二十年前,大理內亂,被奸臣楊義貞謀國,我身爲大理正統太子,受到多方追殺,來到天龍寺外,身受重傷•••••白衣長髮的觀音捨身救我••••••
她,就是你媽媽!你被這蕃僧擄來這裡要燒死,你媽媽被逼無奈,才託人傳信讓我來救你。我現在確信了,你就是我兒子!此刻你性命在我手中,要殺你易如反掌。何況你不認生身之父,豈非大大的不孝?”
段譽哪肯認爲天下第一大惡人爲父:“你要殺便殺,我可永遠不會認你。”
段延慶心道,我雖有兒子,但兒子不認我爲父,等於是沒有兒子!霎時間兇性大發,提起鋼杖,便向段譽背上戳將下去,杖端剛要碰到他背心衣衫,不由得心中一軟,一聲長嘆:“我吃了一輩子苦,在這世上更無親人,好容易有了個兒子,怎麼又忍心親手殺了?你認我也罷,不認我也罷,終究是我的兒子。”
葉二孃亦現身勸道:“段公子,你既不是段正淳的兒子,便不是木婉清、鍾靈的親哥哥了,她們二個,你便想娶哪個,便娶哪個,豈不是好?你該當歡喜纔是。”
段譽搖搖頭:“我真正喜歡的,是神仙姊姊,可是神仙姊姊,今天就要和這位慕容二公子結婚了,讓我怎麼歡喜得起來?”說到這裡,又是一聲長嘆。
段延慶大笑道:“我道何事,這還不簡單!殺人搶親,也就是了!這慕容劍冰如今中了悲酥清風,我殺他,如殺一雞爾!”
段延慶這些年混下惡貫滿盈的稱號,自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見古劍冰(慕容劍冰)竟敢與自己兒子搶心上人,暗自歡喜自己這個當爹的有了表現機會。當下一擡鐵杖,射出一道陽剛氣勁,直刺古劍冰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