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云聞言,臉上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對李尋歡抱拳深深一揖,道:“小侄龍小云,見過二叔。”
“好孩子,快起來。”李尋歡忙上前將他扶起,知道他是龍嘯雲與林詩音的兒子,便先升起幾分好感。
而且觀其行動之間,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又見他如此天真無邪,心下更是喜歡。
李尋歡嘆道:“一別十年,想不到大哥的孩兒都已經這麼大了,小云根骨資質,俱是上佳,小小年紀,已頗有大家風範,大哥你有一個好兒子,龍家後繼有人了。”
龍小云眼中有得色閃過,看向李尋歡的目光,不由也多了幾分好感。
這龍小云年紀雖幼,其心機之深,人情世故之圓滑,卻尤勝許多大人。
小李飛刀,那是多大的名頭?而如今李尋歡因爲沒有中寒雞散的毒,也就沒去梅二那裡,自然就沒有與龍小云產生過沖突。
如此一來,龍小云便將李尋歡,納入了需要大力拉攏的人物範疇。
可惜,他並不知道他爹龍嘯雲的想法,其實在李尋歡剛到保定城那天,他就已經知道了。
那天他有事外出,辦完事回家時,便在路上見到了鐵傳甲趕着馬車進城。
他臉色當時就陰沉了下來,不過他故作不知,只要李尋歡不主動上門找他,他也就當作不知道此事。
而以李尋歡的性格,他必然是不會主動上門的。
可就在剛纔,他與一干武林名宿,正在商議抓捕梅花盜的事,卻突然有一個江湖朋友上門,當着所有人的面告知他,在聚賢居見到了李尋歡。
如此一來,他再也無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能無動於衷,心下雖對那人恨極,面上卻得做出一副激動不已,歡喜萬分的模樣。
謝過那人後,便立刻帶着龍小云與隨從巴英往聚賢居而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有多少句媽賣批想對那個江湖朋友說。
聽了李尋歡的話,龍嘯雲大笑道:“龍嘯雲的兒子就是李尋歡的兒子,以後你這個做二叔的,可要多多提點。”
說完這句話,龍嘯雲忽然臉色一沉,道:“兄弟,你回來多久了?爲何不回家?”
李尋歡神色微微一僵,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回家”兩個字刺痛了他的心。
他知道那裡現在叫“興雲莊”,但是曾經,那裡叫“李園”。
那本是李尋歡自己的家園,他從小就在那裡長大,在那裡,他曾經渡過一段最幸福的童年。
在那裡,他得過最大的榮耀,也是在那裡,他親自將他父母和兄長的靈柩擡出去埋葬。
可是如今,對那裡來說,他已經是個客人,龍嘯雲可以若無其事的說出“回家”二字,他又怎能當真如常的“回家”?
李尋歡心下五味雜陳,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微笑道:“時隔十年,我只是想先好好看看,這座城池有些什麼變化,本想過兩日再登門拜訪的。”
說出“登門拜訪”四個字,李尋歡心下又是一抽,苦澀萬分。
龍嘯雲便似沒注意到他所說之言一般,只是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不過既然如今我已知道你回來,如何能讓你再住在客棧?”
“走吧!咱們回家,好好喝幾杯。”
……
這一日,羅長風正在祠堂教阿飛練劍,突然神色一動,讓阿飛暫時停下,隨即向着大門行去。
阿飛知道羅長風天賦異稟,耳力超羣,也沒多問什麼,只是跟他一起往外行去。
果不其然,兩人剛出前廳,便聽得邊浩的聲音在外響起,“長風兄弟可在?”
羅長風拉開祠堂大門,只見邊浩身背一杆比他人還高出半截的梨花大槍,神情凝重的站在大門外。
“邊兄,你這是?”
邊浩正色道:“長風兄弟,阿飛兄弟,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幫忙。”
羅長風頷首道:“邊兄請說。”
邊浩道:“我想請二位兄弟,去幫我們中原八義做個公證。”
“做公證?”阿飛與羅長風對視了一眼,頗覺詫異。
羅長風心中有數,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他未動聲色,只是道:“承蒙邊兄看得起,但我兄弟二人不過初出茅廬,恐怕……”
邊浩道:“兄弟不必擔心,我還請了其他人,二位只需給我們做個見證,斷個是非即可。”
羅長風頷首道:“如此,我兄弟自是義不容辭。”
邊浩欣然轉身,伸手一引,道:“二位兄弟請。”
……
保定城東郊山麓下有一座墳塋,墳塋旁有間小小的木屋,也不知是哪家看墳人的住處。
在這苦寒嚴冬中,連荒墳中的孤魂野鬼,只怕都已被冷得藏在棺材裡不敢出來,看墳的人早已不知躲到哪裡去。
但此刻,卻有個人已在這屋裡逗留了很久。
這人就盤坐在地下,身邊放着一把鐵斧,癡癡的望着面前,那張破木桌上的黑罈子出神。
那是一個骨灰罈。
他眼中充滿了悲憤怨恨之色,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麼,地上早已結了冰,他似也全不覺得冷。
不知過了多久,木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這人立刻握住了斧柄,喝問道:“誰?”
木屋外傳來一道沙啞而凌厲的語聲:“是我。”
這個聲音很有特點,雖然沙啞而沉厚,但分明是個女聲。
若羅長風在這,他一定能聽出,這正是他平日買肉時,那個總是給他多添些搭頭的賣肉獨眼婦人的聲音。
屋裡的人神情立刻緊張起來,沉聲道:“人是不是在城裡?”
獨眼婦人道:“老烏龜的消息的確可信,我已經將人帶回來了。”
獨眼婦人帶着一個體形魁梧的大漢走進了屋子,那大漢不是別人,正是李尋歡的忠實僕從,鐵甲金剛鐵傳甲。
他走進木屋後,只是一言不發,他並未受到什麼限制,卻老老實實跟在獨眼婦人身後,進屋後便一動不動的站在那。
屋中那人死死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轉過身,噗通一聲對着那骨灰罈跪了下去,目中早已熱淚盈眶,久久無法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