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長風緩緩站直身體,還劍入鞘,身形微微一震,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順着嘴角滴落到潔白的衣衫上。
羅長風擡手拭去嘴角的鮮血,口中漠然道:“龍鳳雙環,果然名不虛傳。”
上官金虹身形不動,冷冷道:“成王敗寇,輸就是輸,無須憐憫同情。”
羅長風頷首道:“說得不錯,這世間本就是成王敗寇,所謂的惺惺相惜,不過是勝者對敗者的一種憐憫罷了。”
說完這句,羅長風轉回身,看着上官金虹的背影,嘆道:“你是一代梟雄,可惜,不是個好武者。”
上官金虹喃喃道:“技不如人,王圖霸業,一切成空,一切成空……”
說着,便就此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無生息,即便到死,他的背脊也沒有彎過一絲,卻也無愧一代梟雄之稱。
在死亡面前,哪怕是上官金虹也會驚惶,也會恐懼,否則他就不會招呼荊無命動手。
可即便失敗,即便死亡,他最後所嘆者,也唯有“技不如人”,而非“時也命也”“天不待我”之類怨天尤人之言。
阿飛走到羅長風身側,關切的道:“你沒事吧?”
羅長風搖搖頭,道:“沒事,上官金虹功力的確比我深厚,只是受了些震盪,一點點內傷罷了。”
說完看了一眼地上的荊無命,心下暗暗嘆了口氣,此人一生,實在太過悲哀,死了也好。
便在此時,破空聲響起,羅長風與阿飛轉頭看去,便見李尋歡與白玉京施展輕功,速度極快的從石階上掠了上來。
當看到躺在地上的上官金虹與荊無命,兩人明顯鬆了口氣。
白玉京摘下龍首面具,臉上帶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從今日起,兵器譜排行第一的,當是‘純鈞劍’。”
羅長風搖頭道:“兵器譜不過是一個笑話,百曉生也不過井底之蛙罷了,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的百曉生,又哪有什麼天下第一。”
聽了此言,白玉蘭眼中露出激賞之意,大爲高興,羅長風以弱冠之年,便戰勝當世成名數十載的絕頂高手,卻沒有絲毫驕矜之意,甚是難得。
羅長風看向李尋歡,問道:“都解決了?”
李尋歡臉上殊無歡喜之意,反而滿臉疲倦之色,聞言頷首道:“解決了,負隅頑抗的都已殲滅,大部分選擇了棄械投降,這個江湖,總算可以平靜下來了。”
羅長風也輕嘆一聲,道:“是啊!終於可以平靜下來了。”
……
上官金虹與上官飛父子一死,金錢幫迅速土崩瓦解,因林仙兒早早被幹掉,上官小仙自然不復存在。
短短不到三個月,金錢幫的殘餘勢力便被飛劍山莊與青龍會聯手鏟平,金錢幫那豐厚無比的財產,自也被兩方瓜分。
青龍會依舊隱入暗中,在江湖上小露了一次面後,再度消失在江湖中人的視線裡,而飛劍山莊,則是成了明面上的天下第一大勢力。
不過金錢幫的覆滅,也讓江湖陷入了混亂狀態。
但羅長風相信,這混亂只是暫時的,等到江湖重新洗牌完畢,要不了多久就會平靜下來。
就算平靜不下來,羅長風與白玉京也會強行令其平靜下來。
他們卻不知,趁着金錢幫覆滅,江湖陷入混亂,一個比青龍會更加神秘的勢力,開始窺視中原武林。
……
瑞雪初霽,天地茫茫。
西子湖畔的楊柳,彷彿變成了傲立的梅花,雪肌冰骨,風姿卓然。
江南的冬季並不算嚴寒,能下雪也是極爲意外了。
湖面沒有結冰,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添上了一抹碧綠,凜冽的北風不時吹起,捲起一抔輕雪,灑向天空。
如此冷冽的天氣,普通百姓大多於家中偎着火爐取暖,而那些文人騷客,千金碧玉,則是三三兩兩相約來西湖邊觀景。
那“斷橋殘雪”,可也是西湖最美的景緻之一。
距離小瀛洲不遠處的湖面上,一艘畫舫靜靜漂浮在水面,畫舫之中,一個小爐上溫着幾壺酒。
李尋歡、羅長風、阿飛、孫小紅四人圍坐在火爐旁,幾人言笑晏晏,配以溫酒,好一個“我有故事你有酒”的溫馨場面。
忽然,阿飛飲下一杯酒後,開口道:“李兄,長風,我現在足夠有名了麼?”
李尋歡身邊的孫小紅抿嘴笑道:“如今‘飛劍客’之名,在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若這還不叫有名,那什麼叫有名?”
阿飛點點頭,神色一整,看向李尋歡與羅長風,道:“我曾說過,等我成名,就告訴你們我的身世。”
說完這句,他看向羅長風,道:“我想,長風已經知道了吧!”
李尋歡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看向阿飛與羅長風的神色變得鄭重,孫小紅目光微微閃了閃,顯然,她也是知道些什麼的。
羅長風卻是雲淡風輕的道:“你姓沈,叫沈飛,你母親姓白,你的名字,就是你父親的姓與你母親的名組成。”
李尋歡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浮起了一抹明悟之色。
難怪,每當他說起沈浪、熊貓兒、王憐花、朱七七,這些傳奇人物的傳奇故事時,他臉上總會現出一種奇特的表情。
原來,他竟是名俠沈浪的兒子。
當然,一個人的身世並不重要,人既不是狗,也不是馬,不是非要“名種”的纔好。
一個人要成爲怎樣的人,全都要看他自己,這纔是最重要的。
就像阿飛與羅長風,他們的來歷一個比一個不凡,但他們在成名前,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身世來歷,不同樣憑自己,走到了如今威震江湖這一步嗎?
阿飛聽了羅長風的話,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的神色,因爲他早已見識過太多,羅長風的“見多識廣”。
阿飛沉聲道:“你說的一點沒錯,我叫沈飛,是沈浪與白飛飛的兒子,但……”
說到這,阿飛神色終於變了,拳頭緊緊的握住,咬牙道:“但我只是個私生子,是人們口中的‘孽種’。”
李尋歡臉色一變,他哪裡還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沈浪與朱七七的戀情,是爲他們那一輩江湖中人所傳頌的。
而沈浪一行出海時,也只帶了朱七七,那麼阿飛他……
羅長風垂下了眼瞼,道:“你有什麼打算?”
阿飛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打算出海去找他,我要當面問他,爲什麼要拋棄我們母子。”
“他是一代名俠,我只是個他不要的野種,所以我一定要成名,成爲天下最有名的人,如此,我纔會站到他面前去問他。”
說到這,阿飛重重的加了一句:“代表我自己。”
“唉……”
羅長風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如果我告訴你,並非是你父親拋棄了你們母子,而是你母親主動離開,甚至,沈大俠根本不知道你母親已經懷了你呢?”
阿飛雙目一凝,死死盯着羅長風,緩緩問道:“爲什麼?”
羅長風道:“當初我遇到你的時候,你爲什麼死都不肯受別人恩惠,欠別人債?”
阿飛一怔,喃喃道:“因爲那是我娘,從我小時候起就要我記住的事。”
羅長風頷首道:“她之所以要你不要欠別人債,就是因爲她認爲,是自己欠了別人的債,纔會落到如此淒涼境地的,其實,又哪裡是債的問題。”
阿飛看着羅長風,道:“告訴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羅長風點點頭,起身走到一旁,掀開一塊木板,從木板的暗格中掏出一本已經裝訂好,稍稍有些厚的冊子,道:“與其讓我跟你說,不如還是你自己看吧!”
阿飛接過冊子,只見冊子的藍皮封面上寫着四個大字——武林外史。
李尋歡好奇的看向羅長風,道:“長風,這是?”
羅長風沉聲道:“這是二十年前,關於沈浪、熊貓兒、王憐花、朱七七、白飛飛之間恩怨情仇的故事。”
“我保證,這本話本,我沒有一字一句改編,全都是按照真實情況所寫。”
阿飛神色一凝,迅速翻開了第一頁,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