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楊過臉上露出戲謔之色,道:“你倒是頗有自知之明,你的確無德無能,沒資格爲人師。”
“你說什麼?”郭靖與郝大通幾人齊齊臉色大變,趙志敬臉色鐵青的指着楊過怒喝道。
郭靖沉下臉斥道:“過兒放肆,竟敢對師父不敬,快向兩位師叔祖、師父、師叔磕頭請罪。”
郭靖向來把楊過當作自己嫡親子侄一般,對全真七子又十分敬重,心想也不必問什麼是非曲直,定然是做小輩的不是。
這個時代君臣、父子、師徒之間的名分要緊之極,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而武林中師徒尊卑之分,亦是不容有半點差池。
也因此,楊過對郭靖並無不滿,瞭解自己原本的命運後,他知道郭靖黃蓉都是真心待他,之前黃蓉不教他武功,處處針對他,也是自己父親的鍋,怨不得人。
趙志敬聽了郭靖的話,怒火更是大熾,冷笑道:“貧道怎敢妄居楊爺的師尊?郭大俠,你別出言譏刺,我全真教並沒得罪您郭大俠,何必當面辱人?”
“楊大爺,小道士給您老人家磕頭賠禮,算是我瞎了眼珠,不識得英雄好漢。”
大廳中武林羣豪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全真教道士是哪根筋沒搭對,無端端對郭大俠冷嘲熱諷。
徒弟犯了過失,師父打罵責罰也便是了,何必如此大失體統?
趙志敬怒,楊過更怒,絲毫面子也不留的指着趙志敬鼻子喝道:“趙志敬,你少給我在這陰陽怪氣,郭伯伯,非是過兒不懂禮數,而是這幫牛鼻子欺人太甚,今日我便請天下英雄給我評個理。”
郭靖與黃蓉對視一眼,沉默不語,他們看向趙志敬等人的目光,帶上了幾絲狐疑。
楊過轉身面向武林羣豪抱拳一揖,道:“諸位英雄,各位前輩,這姓趙的道人自稱是我師父,卻從不傳我絲毫武藝,怕師祖怪責,他便欺上瞞下,只教我背誦心法口訣,卻不教我運使之法。”
“不教我武功那也罷了,他還指使座下小道士對我百般欺凌,在門派大比時,明明沒教過我一招一式,卻讓我跟老弟子比武,我絲毫武功不懂,自然只有捱打的份。”
“師祖們見我不成章法,只道我練功不勤,悟性太差,也對我不聞不問,而這姓郝的老道士,見到一位婆婆愛憐我,他卻把人家活活打死了,郝大通,你說我這話是真是假?可有冤枉你?”
郭靖黃蓉,以及所有廳中之人都看向郝大通和趙志敬,卻見趙志敬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氣得渾身發抖,卻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楊過說的是實情。
郝大通是全真教高士,道學武功俱已修到極高境界,他易理精湛,全真教中更是無出其右,只因一個失手誤殺了孫婆婆,數年來一直鬱鬱不樂,引爲生平恨事。
全真七子生平殺人不少,但所殺的盡是奸惡之徒,從來不傷及無辜,此時聽楊過當衆直斥,不由面如死灰,當日一掌打得孫婆婆狂噴鮮血的情景,又清清楚楚的浮現在眼前。
他身上不帶兵刃,當下驟然伸出左手,從趙志敬腰間拔出了長劍,以趙志敬的武功,如何反應得過來?
衆人只道他要劍刺楊過,郭靖踏上一步,欲待相護,豈知他倒轉長劍,將劍柄向楊過遞去,道:“不錯,我是殺錯了人,你給孫婆婆報仇吧!我決不還手就是。”
“譁”
大廳之中一片譁然,是真的,這少年說的竟然都是真的,當下一個個看向楊過的目光都帶上了一絲同情,可一看到他身後的小龍女,好吧!那絲同情瞬間消失無蹤。
“過兒,不得無禮。”郭靖生怕楊過當真接劍傷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急忙開口叫道。
如今因楊過之事,他已牽連其中,可最多也不過是不再跟全真教來往便是。
一旦楊過真殺了郝大通,爲那個什麼孫婆婆報仇,那這仇就結死了,再無轉圜餘地,全真教不會與他郭靖爲難,但楊過定然會遭受全真教的羣起攻之。
楊過斜眼看着郝大通,道:“假仁假義,你明知郭伯伯定然不許我動手,卻來顯這般大方勁,你真要我殺你,爲何不在無人之處遞劍給我?”
羣豪一聽這話,沒毛病啊!這少年哪怕再不知好歹,難道還能當着郭大俠和天下英雄的面殺你不成?這還真是假仁假義。
郝大通是武林前輩,卻給楊過幾句話刺得無言以對,手中拿着長劍,遞出也不是,縮回也不是,只好手上運勁一抖,將長劍震斷。
他將斷劍往地下一丟,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
說完大踏步走出大廳,郭靖侍要相留,卻見他頭也不回的去了。
孫不二等三人面紅耳赤,他們也想就此離去,但他們身負參加英雄大會,商議抗擊蒙古之事的職責,郝大通能走,他們卻不能全走了,否則全真教日後在江湖中將再無立足之地。
郭靖看看楊過,又看看孫不二等三人,嘆道:“你師父爲何不教你武功?又要如此針對你?”
因爲郝大通的表現,明顯表示楊過所說並非虛言,問這兩句話時,郭靖口氣已和緩了許多。
楊過瞥了趙志敬一眼,道:“郭伯伯你送我上終南山時,將重陽宮中數百道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就算馬劉丘王諸位真人不介意,難道旁人也不記恨麼?”
“他們不能欺你郭伯伯,難道不能在我這小孩子身上出氣?他們恨不得打死我才痛快,又怎肯傳我武功?”
“在全真教那些時日,我過的是暗無天日的日子,今日還能活着來見郭伯伯,當真是老天爺有眼了。”
他輕輕幾句話,將自己反出全真教的起因盡數推在郭靖身上,郭靖聽來,憐惜之心不禁大盛,心下對趙志敬等人也不滿至極。
趙志敬見郭靖倒有九成信了他的話,頓時大急,道:“你這小雜種胡說八道,我全真教光明磊落,豈容你如此編排?”
黃蓉秀眉微蹩,心下大爲不滿,雖然她因楊康之故,一向不喜歡楊過,但她與全真教同樣沒多大交情。
當年全真七子擺天罡北斗陣圍攻她父親黃藥師,丘處機又曾欲以穆念慈許配給郭靖,都曾令她大爲不快。
雖然事過境遷,早已不介於懷,但此時趙志敬當着他們夫婦的面叫楊過小雜種,可謂一點顏面都沒給他們留。
郭靖與楊康是結義兄弟,若楊過是小雜種,那他們是什麼?老雜種?
原本郭靖已經信了楊過之言,誰知此時忽然有一道清脆悅耳,卻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女聲響起:“不錯,這小子的確是在胡亂編排,他不僅編排全真教,還編排郭大俠和黃幫主呢!”
這道聲音聽着嬌嬌脆脆,卻浩浩蕩蕩,如同從四面八方傳來,大廳中衆人聽得是清清楚楚。
郭靖黃蓉以及在場羣豪盡皆大驚,聽說話這人聲音,分明是個年輕女子,但其顯露出來這一手,功力卻是比郭靖還要深厚,他們根本分不清聲音來自哪個方向。
而楊過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頓時一變,一種不妙之感自心底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