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舊支邪神,掌握了龐大的信息後,趙文睿對時間少了很多畏懼之心。
他知道,即便他在時光長河的上游大作手腳,也不過是令歷史改向,拐入另一條時光分支。
時光長河往往是以某個指定的概念爲依託的。
比如他迴歸來到的這個晶壁系。
該晶壁系的誕生,就是時光長河的源頭,可以理解爲冰山融化,水勢磅礴,傾瀉有力,滔滔向前。
而晶壁系的毀滅,則是時光長河的盡頭,注入虛無之海,像是宇宙間的塵埃雲,開啓新一輪的醞釀和誕生。
所以縱觀時光之河,是兩頭尖,中間鼓脹的棗核形狀。鼓脹的部分,代表着不同的過程,也就是所謂的平行世界。
當他能以這般角度去理解時光,也就對世界有了更加獨到且透徹的觀察角度。
因此他知道,他迴歸的艦島世界、裡世界,是時光的下下游,以主物質位面爲代表的那個晶壁系,已經走入了其生命的最後一程,距離終結已然不遠。
而現在,他以高維的視角感受了一下,在中下游。
這個時段,該世界乃至晶壁系還有着較爲豐富的分支,假如他以一己之力極大的撬動了歷史,使之超出修正力的範疇,那麼就那就有可能拐入其他分支,也就是平行世界。
所以,要不要搞事的關鍵,不在於回到他來時的那個時空座標的難度,而在於搞事能有怎樣的收穫。
當那名僞神使用時光殺時,他隱約窺到了一些信息。
所以,交鋒並沒有因爲來到這個時空節點而終止,相反,變得更有趣了。
“嗯,陰鬱、憤懣、躁動、痛苦、亢奮,這是大戰氣氛,說不定恰恰是毀滅和轉變的開端……”
實際上他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荒野,時值秋末,萬物凋零,又恰逢剛下過一場雨,枯黃的草葉上水珠還清晰可見,呼吸之間盡是冰寒潮意,高天上陰霾未散,明明是白晝,卻有着傍晚時的陰沉。
但他也確實第一時間就感知了近乎整個世界的氛圍,這是因爲他有舊支邪神的逼格,有高維視角。
這個視角,較之天神45度俯視更加玄奧,其‘看’到的,不是事物的表象,而是‘勢’‘氣氛’‘力場’之類概念的狀態。
因此哪怕置身荒野,也知道,一場波及整個文明的大戰已經拉開帷幕,儘管目前戰爭只是在某些敏感區域爆發,且開戰的雙方都比較剋制,但各方勢力下場將只是時間問題。
畢竟他已經感受到了活火山般隨時都可能噴發的情緒。
那是屬於大多數人的態度,被逼入死角,已沒有可能通過非戰手段解決問題,只能是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無論是勝利,又或死亡,都能消除問題。
說實話,這種情勢在趙文睿看來,有些矯情。
超凡世界的最常見標籤概念是什麼?
除了神秘,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多元化。
人類文明不是唯一高高在上的文明,別說是制霸,甚至連頂尖一流都有可能排不上,而是新近崛起,歷史不夠悠久的小弟弟。
然後再說世界,這個世界可不是球形,而是一個廣闊到難測盡頭的平面。
他覺得,生命的第一需求是生存,而生存就涉及到資源,所以由智慧生命開創的文明,其主要矛盾,就是資源的分配問題。
無論是在自然宇宙,還是超自然的晶壁系,資源不均都是普遍現象。但在還有更廣闊的未知區域可開拓的情況下,在有着其他智慧生命創造的文明同臺競爭的背景下,以自我裁汰爲最結果的種族內部大戰,就顯得很矯情。
當然,他很清楚,現實情況遠比想象中的大道理要複雜的多,這裡邊涉及世仇怨懟、性價比、勝負機率、異族的暗中挑唆、私人慾望的滿足等等概念。
開荒多苦啊,幾代人的努力都未必有成果,甚至有可能被一個反撲打回原形,哪裡有佔據已經成熟的膏腴之地划算?這就是最簡單的性價比問題。
老大王國日暮西山,已然是頭輕輕推一把就會萬劫不復的肥豬,這個時候哪怕是昔日盟友,怕也會生出‘天授不取,必受其咎’的心理吧?
並且,想要分而食之的,又何止是自己一家?
時值壯齡的羣狼,面對一頭奄奄一息的老邁雄獅,又怎會不勝?
這便算是勝負機率的盤算。
每每在這種時候,什麼種族大局爲重的說法,都是沒有市場的。趨利避害,爲自己乃至自己在乎的小羣體謀好處,纔是大家都愛聽的。
反過來說,爲什麼是我們族羣以泯滅於歷史長河爲代價,爲種羣的文明高塔奠基?爲什麼不能是我的族羣的後裔,執文明大旗,睥睨萬物?
總而言之,他雖然看不起這種外有沃土、外有強敵情勢下的大規模自我滅絕的同室操戈,但卻理解其中的所有公理、私理、道理,包括‘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和‘損人不利己’的都能理解。
因爲這很人類。
每每想到這些,他就會想起竇唯的{高級動物},感覺總結的很到位,人類就是這些標籤概念的聚合物,而人性未退的他,也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人富自豪闊,有些東西對別人而言勢在必得,對他卻是九牛一毛,所以能大方。
隨手一撒,光芒閃耀,九術八武在他面前重新顯形,躬身候命。
便是這麼一收再一放,傀儡們便獲得了更多的知識,用於自我武裝。
現在,它們都已經有了準傳奇的實力,沒有踏破傳奇門檻的唯一原因,是缺乏神秘要素。
靈能者號稱‘樣樣皆精’、‘心想事成’,但該戰職的晉升之路從傳奇階位開始,變得超級難。
這是因爲該戰職的核心法則一早就定下了,心靈。
而心靈法則,涉及最爲神秘的概念‘靈魂’,這是絕大多數神都無法解開的概念。
因不能解析而不能完美複製,因不能複製又需要所以視之爲有多少都不嫌多的資源。
爲此還有一種說法,說唯有創生宇宙、晶壁系的造物主(比造物者更高級),才掌握心靈法則的真諦。
心靈法則是如此有逼格,以至於略懂皮毛都難於登天。
就衝這一點,就能將絕大多數靈能者卡死在傳奇階。
當然,放棄心靈法則,另尋其他法則作爲進階核心的不在其列。
然而趙文睿畢竟是舊支邪神,所以同一個問題到了他這裡,是有更多的解法的。
比如說,通過掌握足夠的神秘要素,以及弒神儀式,來掌握心靈法則。
這貌似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他都能成爲舊支邪神,與之相比,準傳奇弒神難度低的多的多。
對他來說,讓這些靈能傀儡邁過傳奇門檻兒,就相當於將法寶祭煉成先天法寶,刻意去做,不值當,也許百萬年都不能如願,所以關鍵點在於機緣。
準傳奇也夠用了。
尤其是經歷了時光的洗禮和沉澱,除了其中一個因先天條件不夠好仍舊沒能跨入高階,其他都覺醒了靈性,成了有着真正靈智的存在。
智慧、靈性不輸活人,又有他灌輸的知識和經驗,無論從哪方面看,都足以獨擋一面了。
於是‘它們’現在可以稱之爲‘他們’了,他放他們出去執行任務,充當他的耳目的同時,也在這個時間節點的裡世界打開局面。
無需多說,念頭一轉,心意便傳達。
九術七武躬身施禮,隨即化作一道道藍色或紅色的光飛空而去。
剩下一名尚未覺醒靈性的心靈武士,則充當他的跟班,面對一個文明社會,他很自然的將自己擺在體面人的位置上,怎能事事親爲?
大半個小時後,趙文睿站在一處林木掩映的山崖上,眺望山下的城鎮。
這是一處羣山間的開拓土地,面積有數百平方公里。
黑色沃土應該是伐林獲得的,厚厚的腐殖土能爲作物提供足夠的養分,所以通過農田裡一紮扎麥稈兒的體型、高度,就不難看出這又是一個豐年。
當然,豐年並不代表富足,畢竟還有‘多收了三五斗’的典故。
既然是一個大戰將起,全民憤懣躁動的時代,底層人士的日子自然是不可能好過。荒有荒的憂,豐有豐的愁。
不過他感受到了大量強作歡笑的情緒,就是那種過節或宴會,即便不開心,也要認真應付一下的情形。
略一思忖,他便有了頭緒,應該是慶祝豐收節,對於以農業爲主的鄉鎮,這個節日是要比新年還隆重的,不開心也要應酬一番。
距離這山崖最近的是一處村落。這讓他感到略微滿意。
村落與農莊不同,農莊更有秩序,管束更嚴格,往往是貴族的私產,是以農業爲主、養殖、手工業爲輔,基本能自給自足的功能設施。
相比於小農經濟模式,莊園經濟模式在歐洲更爲普遍,哪怕是在20世紀初,莊園的最基本勞力,仍舊有農奴存在。
村落也不同於村莊,村莊更具團結性,往往是以一個,或幾個家族爲主導,置換在東方,就是宗族,李家莊、王家莊,諸如此類。
村落是村子與聚落的合成體,也可以視作聚落的進階。
聚落是最基本的以戶爲單位的羣體,它的主要特徵不在於小,而在於臨時性。比如說一幫流浪漢,習慣了在某處橋洞附近居住,那麼這就是個小聚落。
每個成員都是自由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人悄無聲息的離開,當然也有加入的情況。
村落就是在聚落的基礎上進一步穩定化,其成員或許有着不爲人知的過去,但一起相處了數年、十數年,倒也得宜,且有明顯安定下來的趨勢,這便是村落。
他之所以能知曉那是一處村落,在於其房屋位置、結構、房屋周遭的規劃和擺放的器物等細節。
綜合分析,他有理由相信,這個村落最初缺乏權勢人物,因此房屋佈局散亂,後來雖然進行了一定的調整,但大致格局已定,重新造屋的花費可不少,於是就成了現在這番模樣。
而房舍旁的器具、包括牲口棚等,則說明了這個村落是以半農半獵的模式生存的。
相對於遠處的熟地沃土,這個村落周圍的土地明顯是新開出來沒幾年的,且土質也不是很好。
那麼通過分析這些細節,加上一定的推測,這個村落的由來,以及存在歷史,也就不難估測了。
其實還能看出更多。
比如他注意到整個地區,住戶都是集中居住,而且皆有高牆,哪怕是離的最近的這個村落,都是在壘石圍牆之後,又立了一圈頂端削尖的木牆。
壘石圍牆外雖未挖壕溝,卻有斜向朝天的木刺,甚至還有十幾米高的望樓。
這些軍事設施雖然不太上道,再結合時代背景之後,卻昭示了當地人們所懼怕之物——怪獸、盜匪。
之所以不包括‘敵國的軍隊’這一條,是因爲他沒有看到烽火臺。
不過更多的推測意義不大,他僅是需要清楚這個村落適合作爲文明切入點贊助便可以了。於是他迤迤然下山。
接下來的際遇,有些是被他料中的,有些則沒有。
比如他的確趕上了豐收節,三日慶祝,這是第二日。
又比如,等他接近村落,才通過感知周遭的遊離魔力因子情況,意識到魔法在這個時代已經生活化,不但每個村裡就有魔匠師,甚至連普通人也能借助器物,施展一兩手魔法,用於生產和生活。
他原本是打算參與其中、從而瞭解信息的,這下反倒沒有必要了。
這裡的人們依賴魔法,就像地球現代人類依賴各種科技工具一般。
那麼站在高位的他,完全可以通過魔法來達到收集信息的目的,就像頂級黑客利用高超的PC技術,窺視普通人的個人電腦內容一般。
既然如此,就先使用類似‘魔鄧肯豪宅術’的術法,再加上隱匿之術,給自己安排一個暫時的居住之所。
這當然無需他親力而爲,心靈武士雖然不比心靈術士擅長施法,但施法等級並不低。而靈能親和萬物萬能的特性又使之理論上可以模擬任何一種屬性的魔力,以及任何學派的術法。
因此,只要掌握相關技術,準傳奇位的心靈武士也是可以當高階魔法管家用的。
於是不到盞茶時間,他便有了一幢窗明几淨的房子可住。這房子沒有窗玻璃,但魔法力場可以阻止強度超限的冷風灌入,而房間的溫度和溼度,都是自動調節的。
他居家時,並不喜歡溫暖如春的舒適溫度,而是要偏冷一點,大約17攝氏度,這樣就可以穿厚實些的棉布睡衣又或抓絨浴袍,體驗寬容、綿柔、保暖所帶來的那種舒適感。
若是久坐微涼,還可以通過壁爐、熱飲獲得暖意。
毫無疑問,他現在就這麼做了。
實際上就算將他扔進太空,承受深空極寒和太陽風的直接輻射,也屁事都木有,但他就是喜歡這種略小資的調調,並認爲這是一種能讓心情愉悅和放鬆的享受。
就這點來說,他可以說是本性難移了。未經歷{異形:契約}世界前,在被遺棄的某破碎漫威宇宙的地球上,就是這般三俗心態,現在也還是。
用他自己的話說:還沒有享受夠。再加上時間寬裕,那麼無妨在紅塵中多泡一段時間,不必急着出塵。
更何況,數百萬年的學習生涯之後,換個注重享受的生活方式,這沒毛病。
豐收節之後兩天,趙文睿便重新動了起來。
這三天來,不光是收集到了足夠融入這個社會的信息,還置辦了一些行頭、甚至新的身份。
他不是那種施法成癮的人,也不願意輕易留下超凡痕跡,於是便讓麾下提供服務,惑控常人,訂製服裝,搞定身份,身份證明什麼的,通過空間術法直接投送,於是等到進入這羣山平原上最大、也是唯一的鎮子時,已然是位衣冠楚楚的紳士。
不過,他不打算在這裡久待,因爲麾下之一,運氣不錯的搜尋到一份特別的信息。
當其爲以那份信息爲依託,進行常規性質的定性預測時,赫然發現不能得到任何提示,哪怕是概略性的都沒有,有的只是陰鬱詭秘氛圍的迷霧。
這名心靈術士遵從謹慎務實的人設,直接向他彙報了這件事。
而他則很熟悉這種氛圍,那是屬於舊日支配者一系的洛氏風格。
但又不屬於他知曉的任何一位舊日支配者成員。
這就與他首次進入裡世界後的感應相呼應了。
一位不知名的舊日支配者,擁有讓克蘇魯一脈都覬覦垂涎的秘寶的存在。
他不認爲這位大能已經像光芒之城的創造者那般殞落或長眠,亦或離去,他更相信這位舊日支配者以‘化爲大道’的方式感悟法則,甚至裡世界,很可能就是其‘化道’操作的具象。
那麼今時今刻,發掘與之相關的信息,用輪迴者的話說,就是直接鎖定了主線。
於是他對麾下發號施令:你們都起開,敲敲邊鼓,打打輔助位就行,這線索我親自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