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丁施二人將木炭和白紙備好。
王璟接過,將白紙置於案桌上,平鋪開來,拿起木炭,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女子的輪廓,又細細填充,不多時,一個女子形象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不過一炷香時間,衆人走上前去,丹青生嘆道:“風兄此畫簡單明瞭,用時極短,卻又傳神之極,不知是何名堂?”
王璟回道:“四莊主過獎,這喚作素描,乃是我自創的畫風,其特點就是簡易快速,卻又不失形象,不懂畫之人學習一些技巧,也能勉強作畫。”
向問天沒想到王璟有如此本事,暗自稱讚。
只得聽丹青生說道:“風兄果然高才,今日真是大開眼界,當浮一大白,我最近得了一些好酒,當與風兄分享。”當即引領衆人走向他的酒室。
丹青生向內進走去,向問天、王璟和施令威跟隨在後。穿過一道迴廊,來到西首一間房中。門帷掀開,便是一陣撲鼻酒香。只見室中琳琅滿目,到處都是酒罈、酒瓶、酒葫蘆、酒懷。
丹青生將屋角落中一隻大木桶搬了出來。那木桶已然舊得發黑,上面彎彎曲曲的寫着許多西域文字,木塞上用火漆封住,火漆上蓋了印,顯得極爲鄭重。丹青生握住木塞,輕輕拔開,登時滿室酒香。
施令威向來滴酒不沾脣,聞到這股濃烈的酒氣,不禁便有醺醺之意。
丹青生揮手笑道:“你出去,你出去,可別醉倒了你。”將三隻酒杯並排放了,抱起酒桶往杯中斟去。那灑殷紅如血,酒高於杯緣,卻不溢出半點。
王璟見此不由得叫道:“咦,葡萄酒!”後世葡萄酒基本是爛大街,如何不識得。
丹青生聽到回道:“風兄真是見多識廣,想不到連葡萄酒都認得,想來也是酒道中人!”說完將木桶挾在脅下,左手舉杯,道:“請,請!”雙目凝視王璟的臉色,瞧他嘗酒之後的神情。
王璟舉杯喝了半杯,大聲辨味,只是他臉上塗了厚粉,瞧上去一片漠然,似乎不甚喜歡。丹青生神色惴惴,似乎生怕這位知己覺得他這桶酒平平無奇。
王璟假裝品了一會兒,睜開眼道:“果然好酒!只是現在是初夏時分,沒有冰鎮,未免有些可惜。”
丹青生道:“風兄真是大行家,不錯,我在西域之時,不巧正是夏天,那裡的人也說過冰鎮美酒的妙處。老弟,那容易,你就在我這裡住上大半年,到得冬天,咱們同來品嚐。”他頓了一頓,皺眉道:“只是要人等上這許多時候,實是心焦。”
向問天道:“可惜江南一帶,並無練‘寒冰掌’、‘陰風爪’一類純陰功夫的人物,否則……”他一言未畢,丹青生喜叫:“有了,有了!”說着放下酒桶。興沖沖的走了出去。
王璟看了一眼向問天,向問天也不解釋,反而暗暗問他:“你是不是琴棋詩畫都會?”王璟謙虛道:“略懂!”
過不多時,丹青生拉了一個極高極瘦的黑衣老者進來,說道:“二哥,這一次無論如何要你幫幫忙。”
王璟見這人眉清目秀,只是臉色泛白,似乎是一具殭屍模樣,令人一見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陣涼意。丹青生給二人引見了,原來這老者是梅莊二莊主黑白子,他頭髮極黑而皮膚極白,果然是黑白分明。黑白子冷冷的道:“幫甚麼忙?”丹青生道:“請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給我這兩位好朋友瞧瞧。”
黑白子翻着一雙黑白分明的怪眼,冷冷的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沒的讓大行家笑話。”丹青生道:“二哥,不瞞你說,這位風兄弟說道,吐魯番葡萄酒以冰鎮之,飲來別有奇趣。這大熱天卻到哪裡找冰去?”黑白子道:“這酒香醇之極,何必更用冰鎮?”
王璟回道:“二莊主卻是不知,吐魯番是酷熱之地,所產的葡萄雖佳,卻不免有些暑氣!”
向問天何等精明,立馬接口道:“原來如此。若是尋常的英雄俠士,喝這酒時多一些辛辣之氣,原亦不妨。但二莊主、四莊主隱居於這風景秀麗的西湖邊上,何等清高,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相同。這酒一經冰鎮,去其火氣,便和二位高人的身分相配了。好比下棋,力鬥搏殺,那是第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卻是入神坐照……”
黑白子怪眼一翻,抓住他肩頭,急問:“你也會下棋?”
向問天道:“在下生平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於是走遍大江南北、黃河上下,訪尋棋譜,各類名局倒記得不少。倒是我這位風兄弟,倒是略懂一二。”
黑白子連忙問道:“都記得哪些名局?”
丹青生見狀插口道:“二哥,這位風兄一定是精通下棋了,他一貫謙虛,什麼都說是略懂一二。”
黑白子大喜道:“原來二位也是棋道中人,真是失敬,來來,到我棋室中去。”
丹青生伸手攔住,道:“且慢!二哥,你不給我製冰,說甚麼也不放你走。”說着就捧過一隻白瓷盆,盆中盛滿了清水。
黑白子嘆道:“四兄弟各有所癡,那也叫無可如何。”伸出右手食指,插入瓷盆。片刻間水面便浮起一絲絲白氣,過不多時,瓷盆邊上起了一層白霜,跟着水面結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結越厚,只一盞茶時分,一瓷盆清水都化成了寒冰。
向問天和王璟都大聲喝彩。向問天道:“這‘黑風指’的功夫,聽說武林失傳已久,卻原來二莊主……”丹青生搶道:“這不是‘黑風指’,叫做‘玄天指’,和‘黑風指’的霸道功夫,倒有上下之別。”一面說,一面將四隻酒杯放在冰上,在杯中倒了葡萄酒,不久酒面上便冒出絲絲白氣。王璟道:“行了!”
丹青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果然覺既厚且醇,更無半分異味,再加一股清涼之意,沁人心脾,大聲讚道:“妙極!我這酒釀得好,風兄弟品得好,二哥的冰製得好。你呢?”向着向問天笑道:“你在旁一搭一檔,搭檔得好。”
黑白子將酒隨口飲了,也不理會酒味好壞,拉住王璟和向問天,道:“去,去!且讓我見識一番名局,再與風兄弟殺上幾盤。”
丹青生道:“那有甚麼好的?我們不如在這裡喝酒。”王璟道:“四莊主也一起吧,咱們一面喝酒,一面看棋。”丹青生無奈,只得挾着那隻大酒桶跟入棋室。
只見好大一間房中,除了一張石几、兩隻軟椅之外,空蕩蕩的一無所有,石几上刻着縱橫十九道棋路,對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之外不設一物,當是免得對局者分心。
向問天走到石兒前,在棋盤的“平、上、去、入”四角擺了勢子,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後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漸放漸慢。
黑白雙方一起始便纏鬥極烈,中間更無一子餘裕,黑白子只瞧得額頭汗水涔涔而下。
王璟眼見他適才以“玄天指”化水成冰,那是何等高強的內功修爲,當時他渾不在意:弈棋只是小道,他卻瞧得滿頭大汗;可見關心則亂,此人愛棋成癡,看來向問天對此瞭如指掌,多半是揀正了他這弱點進襲。
黑白子見向問天置了第六十六着後,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問道:“下一步怎樣?”向問天微笑道:“這是關鍵所在,以二莊主高見,該當如何?”黑白子苦思良久,沉吟道:“這一子嗎?斷又不妥,連也不對,衝是衝不出,做活卻又活不成。這……這……這……”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輕輕敲擊,直過了一頓飯時分,這一子始終無法放入棋局。這時丹青生和王璟已各飲了十七八杯葡萄美酒。
丹青生見黑白子的臉色越來越青,說道:“童老兄,這是《嘔血譜》,難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嘔血不成?下一步怎麼下,爽爽快快說出來吧。”
向問天道:“好!這第六十七子,下在這裡。”於是在“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
黑白子拍的一聲,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這一子下在此處,確是妙着。”
一局擺完,王璟道:“前人遺局固然精彩,然而若是沒有創新,不免乏味,二莊主若是有興趣,在下倒是新創了一類棋,與圍棋有異曲同工之妙!”
丹青生接口道:“不錯,二哥大可一試,這位風兄善於創新,我觀他的畫作新穎高明,想來棋類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