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詭計

陰謀詭計

無心起了個大早,洗漱過後穿戴整齊。房內牆上粘着一面缺了角的玻璃鏡,他對着鏡子左照右照。陽光還沒有照進他的小房間,所以小健飄在鏡子前,也想跟着他一起照一照。然而他看了半天,鏡中就只有一個無心。

他很親暱的抱住了無心的大腿,童言無忌:“大哥哥,你看起來像只妖怪。”

無心如今餓得皮膚蠟白,雙目凹陷,的確是帶了一點陰森森的妖氣。咬着手指向下望着小健,他恨不能把自己吃掉。小健仰臉迎着無心的目光,隨着陽光的強烈,他的影子越來越淡——畢竟只是一個小鬼,雖然莫名其妙的有點力量,但是力量終歸有限。

無心對他實在是沒什麼感情,所以不假思索的盡說實話:“唉,你要是活的該多好。如果你是活的,我可以做你的父親。”

小健也不是自願去死的,所以聽了他的話,幼小心靈一陣悲涼。而無心很惋惜的俯視着他,兩道眉毛蹙起來,是真心實意的在遺憾。

在把小健審視成一團灰撲撲的悲哀光團之後,無心夾起他那捲成一卷的布幌子,沒心沒肺的出門走了。

他所居的公寓位於三樓,夾着幌子剛剛下到二樓,無心就覺得身上寒冷,幾乎有些不能忍耐。一轉身返了回去,他決定換身衣裳。身上的一件僧袍,穿過若干年了,飄飄然的薄如蟬翼,唯一的作用是遮羞。平日扮成和尚模樣,比較適宜他求生存;不過今天他目的明確,似乎暫且拋棄僧人身份也沒關係。

掏出鑰匙開了房門,他在旅行袋裡掏出一身半新不舊的褲褂換了上,順便還在褂子口袋裡摸出了幾張零碎鈔票。再次邁步出了門,他一鼓作氣的跑下樓,在開始他的大事業之前,先在一處小攤子前買了一串臭豆腐乾。臭豆腐乾上面淋淋瀝瀝的塗了許多辣椒醬,無心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的吃,染得嘴脣舌頭都鮮紅。末了穿過小街繞過大廈,他在大廈前門所對的馬路邊上坐下了。蔑繩上面還穿着兩塊臭豆腐乾,他不忙着吃,先把自己那一面沒有骨頭的幌子攤在了身邊地上,表明自己是個算命運看風水兼降妖除魔的全才。

然後他繼續吃臭豆腐乾,吃得路人掩鼻子過。而馬家姐弟忍着臭氣,不動聲色的圍着他轉了一圈,末了遠遠的停在了他的身後。

賽維與勝伊都是一宿未睡,臉上統一的生出了幾個紅疙瘩,兩人本來就瘦,平日舉止瀟灑,還可算作弱柳扶風;如今一切風度全沒有了,他們端着肩膀抻着脖子,像一對營養不良的烏龜,惶惶然的盯着無心的背影瞧。無心穿着單衣單褲,也是瘦極了,隔着一層衣裳,可以看到線條清晰的肩胛骨,骨頭凸出來,像是一對翅膀的遺蹟。

勝伊用胳膊肘一杵賽維,觸到了賽維的肋骨:“姐,你看見沒有?他說自己會捉鬼。”

賽維潦草的裹了一件薄薄的皮夾克,擡手摸了摸臉上的痘子:“看是看見了,不過他怎麼一副慘相,像個要飯的花子?”

勝伊輕聲說道:“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賽維不以爲然的搖頭,感覺對方太年輕了,就算深藏不露,也得有的藏才行。依着她的主意,她打算去向姑母求援。姑母是個老太太,必定能有主意;不過老太太又太熱心了,一旦招惹上,就不能輕易甩脫,他們十七八歲,耐不下性子和老太太打交道。

勝伊又問:“姐,到底要不要他?不要就走吧,我快被臭豆腐薰死了。”

賽維想走,可是在她邁步之前,遠方的無心忽然回頭望向了他們。他的面孔很白,眉眼很黑,嘴脣很紅,臉上還蹭了一抹辣椒醬。面無表情的嚥下最後一口臭豆腐乾,他背對着初升的朝陽與喧囂的大路,向馬家姐弟招了招手。

勝伊是個有意見沒主意的人,一胳膊肘又杵向了賽維的肋下:“姐,你看,他叫我們過去呢!”

賽維不能確定,迎着無心的目光,她擡手一指自己。無心點了點頭,隨即向她微笑了。

無心今天收拾得挺乾淨,雖然臉上有辣椒醬,但依然可以歸到美男子一類。賽維見他的笑容頗爲動人,兩隻腳便鬧了自治,自動的開始前進。勝伊連忙跟了上,口中一路嘀嘀咕咕:“我就說試試他,你還不聽。你看他就在樓下坐着,不試白不試。如果他是個混飯吃的騙子,隨便花兩個錢把他打發了就是,也不麻煩。對不對?你就非得去找姑母,姑母是能輕易找的嗎?老太太一來精神,誰能打發得了?”

賽維根本沒理他。邁着細腿一路快走,像只急性子的鷺鷥,三步兩步就停在了無心面前。勝伊追逐而來,和賽維成夾攻之勢,把無心圍在了中間。無心坐井觀天似的擡起了頭,直接說道:“我有句話想對二位講,可又不知當講不當講。”

賽維舔了舔乾燥的嘴脣,正在醞釀答案,不料勝伊開口就道:“講吧!我們聽着呢!”

無心微笑說道:“我看二位印堂發黑、一臉晦氣,是個噩運當頭的表現。”

勝伊一拍大腿:“哎呀,噩極了呀!”然後他擡頭去看賽維:“姐,姐,你聽見沒?我就說他靠譜,你還不信。”

賽維平時難得能遇到美男子,即便美男子是個坐路邊吃臭豆腐乾的疑似叫花子,也讓她生出了一點小小的心思,極力想要顯出一點內秀。然而勝伊聒噪不止,讓她憋了滿腔的內涵不得釋放。心煩意亂的掃了勝伊一眼,她不置可否的繼續沉默。

勝伊蹲到了無心的面前,興致勃勃的繼續問:“那你再瞧瞧,我們是走了什麼噩運?”

無心幾乎從他們身上嗅到了小健的味道,所以胸有成竹的笑道:“大概是府上不乾淨吧?”

勝伊幾乎大驚失色了,擡手去拍賽維的小腿:“姐,姐,真神了啊!”然後他又問無心:“你髒不髒?要是沒有蝨子跳蚤的話,我就帶你到我們家裡去一趟。你把鬼給我們除了,我們必定重謝你!”

無心捲起布幌子夾到腋下,然後站起來對着馬家姐弟說道:“我不髒,絕對沒有蝨子跳蚤。”

爲了拉住兩位主顧,他還特地對着勝伊拉了拉衣袖扯了扯衣領,讓他看自己的手臂和脖子。勝伊當即詢問賽維:“姐,他算衛生吧?”

賽維被勝伊吵得頭疼,所以不假思索的答道:“嗯,還挺白的。”

話一出口,她後了悔,因爲感覺自己格調太低。半晌沒說話,甫一開口,就是失言。

無心隨着馬家姐弟走入大廈,乘坐電梯上了六層。公寓房子裡面有個女僕,每天早來早走,負責灑掃烹飪,只在後陽臺和廚房徘徊,等閒不肯輕易露面。光天化日之下,自然不會鬧鬼;所以三言兩語的交談過後,無心應邀在客廳坐下,等待天黑。

吊燈的碎燈泡被卸下來了,沙發上面的碎玻璃渣也被清掃乾淨了,羊毛地毯一時不好辦,索性撤了下去。勝伊把無心當成了救世主,手舞足蹈的向他講述自己的驚魂夜,無心喝着熱橘子水傾聽。不知道勝伊早起吃了什麼,口鼻中熱烘烘的呼出甜酸氣;賽維坐在一旁,每隔一分鐘就換一個姿勢,也是一刻都不安靜。無心處在包圍之中,感覺很快樂,於是就一直笑眯眯,自稱是個孤獨的和尚,因爲寺廟毀於戰火,所以才一路流浪漂泊。

賽維對於他的身份沒有興趣,因爲無論他是僧人還是神棍,和她都不是一個階級,牽扯不到姻緣。不過畢竟他是個男子,自己是個姑娘;人總有個要好的心思,她自知不很美,所以格外想要利用智慧一鳴驚人,給對方留下個驚鴻一瞥的印象。問題是她的智慧也很有限,真是要了命了!

無心在馬家公寓裡混過了大半天,其間吃了一頓午飯一頓晚飯,並且還有精緻的下午茶可以享用。天不黑,鬼不來,於是三個人在大玻璃窗前席地而坐,打起了小撲克。打着打着,賽維見無心總是輸,就耍了一點小心計,故意藏牌調牌,想要讓他贏上幾局,不料手法太差,剛一行動就敗露了,被勝伊捉了個正着。

賽維登時惱羞成怒,學着馬老爺的口吻,老氣橫秋的罵道:“混賬東西,竟敢犯上!”

勝伊把撲克牌往地上一扣:“你也無非是比我年長了一分多鐘而已,算什麼上!”

賽維見他膽敢抵抗,登時露出本相:“好你個馬浪蹄子,還敢和我嘴硬!”

勝伊一聽“馬浪蹄子”四個字,登時被她戳中了內心痛處,本是盤腿坐着的,此刻雙手撐地蹲了起來,躍躍欲試的想和賽維斗毆一場。

他們姐弟都不是省油的燈,從小又最親近,免不得相愛相殺,時常對打,但是打過就算,絕不結仇。無心不瞭解內情,沒想到偌大的人了還會動手,就想去勸解一番。而賽維沉默了將近一天,此刻也是憋得夠嗆。跪起來脫了身上的皮夾克,她露出了裡面的粉襯衫。有條不紊的解開袖釦向上挽起,她露出了細細的手腕子。

兩張相似面孔對視了,虎視眈眈的全不肯退讓。無心正要擠上前去把他二人隔開,不料就在他將動未動之際,一陣寒風忽然掠過了三人的頭頂。原來太陽剛剛沉下了地平線,雖然天邊還有些許微光,但是陽氣退散陰氣上升,已經算是入了夜。

吊燈自從爆掉一隻燈泡之後,就沒敢再開,客廳全憑着門旁一盞壁燈照亮。壁燈本是個裝飾品,亮度十分有限。無心順着寒風的方向扭過了頭,就見小健影影綽綽的附在燈旁,正在對着自己做鬼臉。

在馬家姐弟互相對峙的空當裡,無心對着小健一擠眼睛。小健當即會意,搖頭擺尾的飄過了壁燈罩子。燈光驟然一閃,隨即徹底熄滅。

客廳裡面安靜了一瞬。小健很歡喜的經過馬家姐弟,若隱若現的躲進了曳地窗簾後面。隨之而起的是兩聲嚎叫,馬家姐弟自動化干戈爲玉帛,像兩頭暴烈的小馬似的,一起撲進了無心的懷裡。無心下意識的張開雙臂,猝不及防的擁抱了他們。

兩人都是瘦,細條條的不夠他一抱。兩個腦袋拱在他的胸前,散發着隔夜的生髮油味、淡香水味、雪花膏味。三合一的香味混合了的汗氣和熱量,成分十分複雜,可因爲是年輕人,別有一種潔淨新鮮,所以複雜歸複雜,並不讓無心感到污穢。很久沒有結結實實的抱過誰了,無心的雙臂微微加了力氣,感覺自己像是中了獎券。

“不要怕!”他摟着懷裡一對魂飛魄散的姐弟:“我看到它了!”

然後他適可而止的鬆了手,起身過去一抖窗簾。小健探究似的從上方垂下了一個腦袋。賽維與勝伊看得清清楚楚,登時又嚎一聲。與此同時,無心已經向上使了眼色。小健會意,一轉身就穿過玻璃窗,消失在了夜空中。

無心轉向癱在地上的兩姐弟,背過雙手正色說道:“它逃了!”

賽維打着結巴問道:“逃逃逃了?還還回來嗎?”

無心搖了搖頭:“只要有我在,它就不敢回來!”

勝伊也開了口:“要要要是你不不不在呢?”

無心想了想,隨即答道:“要不然,你們搬家吧!”

賽維和勝伊異口同聲的說道:“沒沒沒錢哪!”

無心嘆息一聲:“哎呀,小鬼最是難纏,想要把它消滅,不好辦啊!”

賽維和勝伊聽他口風活動,分明是個漫天要價的意思,反倒放下了心,預備和他認認真真的討價還價。不料未等他們開口,隔壁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嚇得他們一起打了個激靈。

鈴聲響得很急,接二連三的不停歇。賽維和勝伊爬了起來,想要去接電話,可是又沒膽子。面面相覷的僵持了片刻,最後還是賽維跑去隔壁,抄起聽筒“喂”了一聲。勝伊豎着耳朵,卻又並沒聽到下趣。

至多是過了一分鐘,賽維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扶着牆壁站定了,她輕聲說道:“勝伊,是大哥從天津打來的長途電話。”

勝伊莫名其妙:“他又有什麼事?”

賽維答道:“娘沒了。”

勝伊眨巴眨巴眼睛,彷彿是沒聽懂。於是賽維把話重複了一遍:“他說,娘生了急病,今早沒了。”

她口中的“娘”,指的是他們的親生母親,馬家二姨太。作爲一名母親,二姨太乏善可陳,並不能成爲兒女眼中的榜樣;可母親畢竟是母親,所以勝伊一聽,也僵在了當地。

“不可能。”他氣息微弱的說:“孃的身體一直都好,怎麼會忽然病死?不可能。”

然後兩人擡起袖子一抹眼睛,一起嚶嚶的哭了。

道長又好怕百思不得其解149 革命生活丟失狗咬狗逃出生天天涯陌路前途法師的來歷歡聚一堂十分驚魂本能魂飛魄散救人一命無心的成長飢餓暗影重重149 革命生活番外無心和白琉璃一一夢光陰伊凡的愛情憶苦思甜吃飽喝足狗咬狗疑團百年好合重創百年情仇詭魂局勢逼人人各有計交鋒小兩口番外無心和白琉璃二鬼神纏身香消玉殞百思不得其解三種心思小鬼人各有計殺蠱迷茫寵物疑團無心與骨神歸於黑暗半人愛情故事白琉璃的歸宿蝕骨之毒暗影重重人各有計馬老爺作惡戰火前途狐狸要報仇酷刑香消玉殞香消玉殞顧大人狐狸要報仇詭魂偈語豬嘴鎮鬼迷人天涯陌路蟲寶寶丟失一觸即發井中密室香消玉殞蛻變小丁貓顧大人他們的歲月三種心思怪嬰番外無心和白琉璃四我來了潘多拉的罐子法師的來歷窺視局勢逼人所謂感化夜探吃飽喝足風雪夜鬼吃鬼道長好怕大家族我來了夜宿黑水窪魂兮歸來借刀殺人中招虛驚一場丟失番外無心和白琉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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