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丹道規矩韓牧野倒是很喜歡。
或許是混跡在凡人街市中，這規矩也多了凡人的那些俗氣。
但俗氣好啊。
談錢纔不傷感情。
平日高高在上的丹師，對左玉婷領着韓牧野和木婉來，滿臉堆笑。
收了一百靈石後，更是誇左玉婷不忘本，還悄悄塞了一顆靈石給她。
這讓左玉婷很不好意思。
長運道人看上去年歲大概五旬，實際年紀有三百多了，或許是修習丹道，修爲也已經是地境啓神，只是氣息看上去不算凝實。
這是皇城中修行者的通病。
久不經歷戰鬥，很多修行者都是空有修行，並無殺伐之氣。
今日同來觀摩煉丹的有十二三個人，總分了六批，也就是花費六百靈石。
怎麼說呢，六百靈石其實對於一爐八品丹來說，並不算什麼。
畢竟這一爐成丹，就能賺數千靈石。
但一來聚少成多，二來，這是皇城各處丹坊形成的慣例。
相互學習。
今日來觀摩的衆人，看上去都是跟韓牧野他們差不多大，有幾個還是胸口佩戴了圓圓的澹金色徽章。
這是丹藥司頒發的丹師徽章，代表其已經是具備丹師資格。
初成丹師，自身丹道修爲還不夠的情況下，身家也不算富餘，花費些靈石觀摩煉丹，算是很不錯的學習途徑。
畢竟煉廢一爐八品丹，耗費的靈藥都要價值數百上千靈石。
長運道人盤坐在丈外，面前一尊黑色的丹鼎，其下有澹紅火焰繚繞。
他身側，還有幾位青年神色肅穆，一邊整理靈藥，一邊關注火勢。
這幾位，纔是長運丹房的嫡傳，是能得到長運道人細心講解丹道至理的。
如此近距離觀摩長運道人煉製丹藥，對於左玉婷來說還是第一次。
她也是因爲韓牧野和木婉來，纔有這等機會。
整個煉丹過程中，所有人都沒有發出聲音，就這麼盯着長運道人控制爐火，不斷投入靈藥，最後成丹，收丹。
成丹兩顆，一顆精品，一顆凡品。
凡品的那顆被長運道人順手遞給身側一位青年，精品的被收起。
收起丹藥，長運道人看向觀摩的衆人。
“諸位，可有所得？”
聽到他的話，一位穿着青袍，胸前佩戴徽章的青年拱手道：“回道長話，剛纔觀道長煉丹，我對辛冉草的藥性有所感悟，準備回去試驗一番。”
“恩，辛冉草乃是中和藥力所用，在什麼時機投放比較重要。”長運道人點撥一句，卻只說一半，至於什麼時機，要麼你自己感悟，要麼，加錢。
“道長，我想問問躍林木根在這丹方中的具體作用。”一位穿着短袍，身上不少兜囊的女修將一塊靈石捧出。
上品靈石，價值一萬下品靈石。
一個問題，一萬靈石。
果然，付費的知識才是珍貴。
一萬靈石，已經超過這一爐丹藥的價值。
長運道人擺擺手，身邊弟子上前將靈石接過。
他擡手，一塊玉簡飛出。
這種玉簡是加了禁制的，只能一道神念探查，其他神念探查就會損毀。
其實，這女修要是真想將這玉簡中內容傳出，辦法也不少。
只是對於丹道修行者來說，自身領悟纔是重點，靠着販賣別人的知識賺取靈石，終究是邪路。
大多數修行者會將別人的知識領悟之後，融入自家的修行之中。
其他丹修也有人開口問的，也有講述自己所得的。
在韓牧野看來，這個過程，更像是幫長運道人總結煉丹得失。
因爲從他觀摩看，長運道人對於這一爐豐雪丹的煉製並不是算多熟練，過程瑕疵不少。
“玉婷，怎麼樣，可有收穫？”木婉轉頭看向神情激動的左玉婷。
左玉婷連連點頭：“我，我好像明白了一點，就是……”
她臉色脹紅，卻說不出明白什麼。
“玉脂丹是八品丹中比較受歡迎的丹藥，從用的靈藥配比看，這丹藥能增加一絲血脈力量的融合。”
“當然，這血脈的融合在於靈氣與修爲的契合，對於地境啓神之下還是有作用的。”
木婉看出左玉婷的窘迫，微笑着輕聲開口。
這些知識不難，卻需要有人去講。
對於旁聽的學徒來說，永遠不會有人來跟你講這些。
“此丹以鳳羽草爲主藥，煉丹時候需要用文火熬煉出靈藥藥力，然後以豐源草和木鐵樹枝中和藥力，所以你看道長勾兌藥液時候是特地加大火力的。”
木婉的話讓周圍那幾個同來的年輕丹師點頭，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別看就這麼幾句，就已經將煉製此丹的藥理講透了。
左玉婷激動的連連點頭。
對面，長運道人擡頭看向木婉，面上露出好奇之色。
這麼年輕，就能直接看透他煉丹過程中的藥力配比，當真難得。
雖然這玉脂丹丹方也算通用，但各人煉製手段不同，其中總有些不同。
他沉吟一下，剛準備開口，就聽到木婉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我覺得要是能將木鐵樹枝的藥力再發揮出一分，不知道會不會好一點？”木婉說着，轉頭看向韓牧野。
有事情不懂就問自家師兄，這是她養成的習慣。
木鐵樹枝的藥力再發揮多一分？
長運道人面上神色一動。
這事情他自然知道，要是能將木鐵樹枝的藥力多發揮一分，這丹藥就是成爲極品也不難。
可木鐵樹枝難以融合，需要提升火力，而丹爐中有幾種靈藥又是無法再提升火力的，不然會壞了藥性。
丹道至理，其中平衡實在是難以把控。
這一爐丹能成如此，長運道人也是斟酌許久。
市面上的玉脂丹，大多也是精品，很少有極品，就是其藥力難以達到平衡提升。
“呵呵，這位小道友，這木鐵樹枝的藥力要想發揮，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雨燕草和豐源草都屬於不耐高溫。”
長運道人笑着搖搖頭，看向韓牧野：“這位道友應該也懂的。”
韓牧野雖然自始至終沒有開口，但面色坦然，顯然是胸有成竹。
其他那些年輕丹師也是惋惜的點頭。
跟在長運道人身側的幾位弟子，輕笑。
自家師長的丹道修爲，可是大師。
“恩，師妹也看出這一爐丹制約品相的是木鐵樹枝，丹道天賦當真不凡。”韓牧野神色不變，轉頭看向木婉。
這不着痕跡的誇讚，讓木婉臉上露出笑意。
“其實要提升木鐵樹枝藥力的融合，辦法倒是不少。”
韓牧野一句話讓整個煉丹房氣氛一凝，所有目光都投向他。
長運道長雙目中精光一閃，看着韓牧野。
“道友若是真有，貧道可出”
長運道人話沒說完，韓牧野已經擺手道：“最簡單的三個法子，第一改變丹方，去除豐源草，用玉蘭枝代替，藥力沒有什麼大變化。”
“不過玉蘭枝的價格要貴一些，對成本上會有提升。”
煉丹房中，那些年輕丹師無不是雙目緊盯韓牧野。
不管韓牧野說的是真是假，都是難得的體驗。
若是能成，那可就是一道新的丹方。
要知道，在丹坊中流傳的丹方，誰能改動，都能得到冠名權。
那可是在丹坊揚名的機會。
“換成玉蘭枝？玉蘭枝？”長運道長神色變幻，手指輕動，心神全力推衍。
只是沒等他推算出結果，韓牧野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在丹方不改變的情況下，還可以用半轉丹的方法，先文火煉製豐源草，然後武火攻木鐵樹枝，這樣藥力融合，成就極品不難。”
文武火之法木婉熟練，聽到韓牧野提起，不由點頭。
“師兄說的是，轉丹之法，倒是一個辦法。”
此時，左玉婷面上神色已經茫然。
怎麼自家這位掌櫃，難道纔是真正的丹道高手？
那些個年輕丹師個個神色激動。
韓牧野連說兩種提升丹藥品相手段，似乎都可行。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不是悟透丹道至理，看透藥力融合變化，根本不可能說出來。
“至於第三種嘛，更容易。”
韓牧野笑一聲，指着長運道人身前的丹爐道：“換個中品靈器級別的丹爐，就能解決。”
說完，他笑着向長運道人拱拱手，往煉丹房外走去。
長運道人的丹道水平在剛纔那一爐丹中已經展露。
有些真材實料，但只是尋常丹道大師水準。
不過這玉脂丹在皇城中算是暢銷的丹品，可以借鑑。
外人無法憑觀摩一次煉丹就掌握價值連城的丹方，但韓牧野可以。
這玉脂丹的丹方他不但悟透，還領悟出數種延伸手段。
這也是他剛纔出言改進的原因。
一來是確實領悟，二來，告訴了長運道人改進之法，也不算白拿他丹方。
木婉也是笑着跟韓牧野身後往外走。
“二位道友，不知可能留下名號。”長運道長忙起身緊追幾步。
木婉頓了頓，剛準備說話，韓牧野已經輕聲道：“觀月裡，丹緣居。”
他又不需要揚名，報自己的名號沒必要，倒是可以給還未開張的丹藥店鋪宣傳一番。
“觀月裡，丹緣居？”那些前來觀摩的年輕丹師都是低語，將這名字記住。
不過片刻，長運丹房那位之前收靈石的丹師走進來，向着長運道人低聲道：“師兄，問明白了，他們是在觀月裡準備開丹藥店，目前還未開張。”
“那左玉婷是其父安排去店中打雜。”
他看向長運道人：“師兄，他們來此，是不是有偷師之嫌？”
還未開的丹藥鋪子，又是用長運丹房的人，又是來觀摩，確實值得懷疑。
聽到他的話，長運道人搖搖頭，苦笑道：“偷師，你太看得起我了。”
“憑這兩位，還需要來我長運丹房偷師？”
轉頭看看那些來觀摩的丹師，長運道人壓低聲音：“幫我留心那丹緣居開張的日子。”
“還有，”長運道人輕聲道：“若是市面上有中品丹爐，記得告訴我。”
韓牧野所說三種法子，最一勞永逸的就是換一尊丹爐。
“師弟明白。”丹師躬身，看着長運道人離開，然後那些觀摩的丹師也各自離開長運丹房。
“觀月裡，丹緣居，倒是可以去看看。”
“丹緣居？沒聽說過，回去將此事告訴師尊。”
“能提升玉脂丹品相的三種辦法是否可在玉穗丹上用上？我得回去問問。”
……
不管如何，觀月裡的丹緣居之名，已經被有心人記住。
此時，韓牧野和木婉已經在大街上，隨意看丹房和其中出售的丹藥。
左玉婷神色有些恍忽，這讓跟在後面駕車的左林擔心。
不過他在左玉龍身上見過這種表情，大抵知道是怎麼回事。
自家兒女雖然出生在皇城，但層次太低，從沒有見識過什麼叫真正的高人。
哪怕是左玉龍在皇城書院旁聽，跟那些大儒也是隔着一層天地。
現在跟隨公子小姐，突然打破了那層壁障，纔會有一種無所適從。
等以後適應了，就會好吧？
左林樂呵呵跟在後面，看着韓牧野和木婉走進一家頗爲氣派的丹房。
“玉婷，還不陪公子小姐進去？”
左林的催促讓左玉婷回過神。
“秦氏丹房？這，這可是雲丹坊三大丹房之一啊！”左玉婷低呼一聲，忙跟着走進丹房。
走進丹房，見韓牧野和木婉被一位身穿青灰長袍的年輕丹師攔住。
那丹師面上神色透着幾分倨傲與不耐。
“公子，小姐，這秦氏丹房的規矩有些不同。”左玉婷忙走過去，低聲開口。
原來，丹坊之中並不是所有的丹師都會讓被人付費觀摩。
對於一些大丹房來說，有些高階丹師還會有其他規矩。
看向木婉，左玉婷低聲道：“秦氏丹房主事丹師乃是丹道宗師，要觀摩宗師煉丹，不但要付十萬靈石，還有有丹道大師水準證明。”
“一般來說，要麼是丹坊中知名大師，或者是得到丹藥司認證的徽章，否則的話，是不會被允許觀摩的。”
還有這樣的規矩？
木婉擡頭看向韓牧野。
“二位，不是我秦氏丹房故意設這規矩，是丹道水準不夠的話，觀摩宗師煉丹不但無益，反而會影響自身心境。”
穿着青灰長袍的青年丹師澹澹開口。
旁邊幾位中年丹師轉頭看韓牧野和木婉，都是輕笑。
很多初來丹坊的丹師都有這樣的心氣，恨不得直接觀摩丹道大宗師煉丹，然後被大宗師看重。
甚至還有直接花費百萬靈石，要挑戰大宗師的呢。
那青年說完，轉頭看向其他人：“諸位大師，秦武原宗師煉製縛骨丹快要開始了，要觀摩請到三樓煉丹房。”
聽到他的話，那些人忙拱拱手，往樓上去。
“快走快走，縛骨丹可不常見，老夫等這一次觀摩已經等三年了。”一位黑鬚老者搓着手往樓上走。
“可不是，早就打聽武原前輩何時再煉縛骨丹了，秦氏縛骨丹，可是雲丹坊中招牌之一。”另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快步跟上。
一時間，衆人都是神色振奮。
“縛骨丹？五品丹中能融合玉骨之力的？”韓牧野雙目之中精光閃動。
這縛骨丹對他雖然用處不大，卻能借鑑，還能對林教頭他們有用。
而且如果這縛骨丹的藥理能用在融合靈劍，以身化劍的手段上，那對魯高他們也有用。
縛骨，能不能縛劍？
只是要觀摩煉丹需要證明丹道大師水平，他和木婉一沒徽章，二沒名氣，怎麼能去？
“我出一百萬靈石。”看向面前那青灰色長袍的青年，韓牧野沉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