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在變化,唯獨笑容從未離開過他的臉。
他的境界不算高,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隕落的一天。當真那一日來臨的時候,他竟是不感到恐懼,有着感嘆,臉上依舊帶着笑容,他想身隕之後興許就能再見爹孃,他想在見到爹孃之後要讓爹孃知道他始終笑面人生。
命運似乎與他開了個玩笑,是身隕了,身隕的只是他的肉身,而他的元神卻是被鮫人囚禁起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被動離開囚禁他的魔域之時,看見的修士竟然是他的師叔上官瑾。
他沒有機會與師叔交流,魔首逼迫他奪舍師叔肉身,他不願意,寧願元神喪滅也不願意。但在師叔元神被滅之時,師叔肉身尚有餘溫之時,他沒得選擇,若是不就此進入師叔識海之內,師叔的死就是形神俱滅,而他也將元神潰滅,他選擇進入師叔肉身。
元神與師叔肉身的融合並不是那麼完美,初次控制着肉身他感到心酸,但他知道必須儘快融合肉身,他纔有逆轉的機會。
當他被魔首召了出來,與對方下象棋,耳邊聽着蜜族王子蜜蠟爾講述東青城發生的事情,心裡陣陣激盪,又哪有心思與魔首下棋,盤盤皆輸。已是初步融合的肉身竟是又顯僵硬,他很無奈,也很欣慰,欣慰於戚盟主爲他所做的一切。
同時,更是心驚膽戰,擔心戚盟主當真會前來皇城救他。
當他再一次被魔首召出之時,他看見戚盟主,果然來了皇城救他,此時的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肉身再度變得不聽使喚,顫抖着雙脣,顫抖着身軀,卻是有兩滴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戚長征乍見顯露的是上官瑾身軀時,不可避免的大吃一驚,沒顧得上思考內裡經過,便看見原本屬於上官瑾的雙眼有淚水滑落。
那雙眼中的神采他忽然覺得極爲熟悉,不似上官瑾目光的熟悉,而是帶着些微笑意的熟悉目光,縱是在流淚亦是帶着笑意,每時每刻都是帶着笑意的熟悉目光。
“你他孃的……”戚長征鼻子發酸,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遠遠扔了支雪茄過去,卻是見到對方僵硬的擡手,雪茄打在對方胸口掉落,“笨手笨腳。”戚長征說着取出一罈龍晶液扔向魔首,道:“給他,在你離開修元界之前我不會再來。”
魔首手託龍晶液未開口,面色很是陰沉。
戚長征猛然升空,腳下千丈黑龍演化魔弓在手,彎弓凝聚元力之箭,五色光芒瞬間綻放,形成一個碩大五色光圈。這一刻,皇宮之上色彩斑斕,五色光芒交相輝映,將此刻的戚長征襯托的宛如天神下凡。
長弓指向魔首,戚長征寒聲道:“噬魔引當真無法可破嗎?當初放過你一命,現在的我隨時能取你性命,要不要試試?”說着鬆弦放箭,五色光芒擦過魔首身側,帶起疾風陣陣,箭矢飛向皇宮深宮。
一道冷哼自深宮傳出,劇烈的爆鳴聲也在下一刻炸響。深宮多處宮殿在五色光芒照耀下頃刻消失,餘波在向着周邊擴散,觸及之地殿倒房塌,地面龜裂,唯獨冷哼之聲所出那座宮殿安然。
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道驚咦之聲。
戚長征沒有理會深宮之聲,揮手間,魔弓再度演化龍形,卻已是兩千餘丈黑龍形態,立於巨大黑龍首的戚長征冷眼望向魔首,道:“記得我說的話,龍晶液給他,你纔有安然離開修元界的那一日。”說着目光看向身在魔首魔域之內奪舍上官瑾的王彥濤,微微一笑,“只要你活着,我的王政委。”
一箭之威將深宮幾乎夷爲平地,遠處那唯一剩下的一座宮殿再無聲息傳出。黑紋遍佈周身的魔首看不出臉色變化,但能從其僵硬的背脊看出他受到了驚嚇。
噬魔引免疫魔力傷害,他卻是不敢保證能擋得住這一箭之威,興許能擋一二,但第三箭第四箭呢?難道在深宮之內也要噬魔引加身嗎?
魔首看着腳踩兩千丈黑龍飛離的戚長征,緩緩將龍晶液交給身側入主上官瑾肉身的王彥濤。
王彥濤接過龍晶液,望着戚長征離去的背影又有淚水流淌,在其被魔首收入魔域之內時,眼中的笑意卻已變得濃郁。
姜九黎也在看着飛離的戚長征,心裡惱怒不已。然而,戚長征離去,他卻是不可能繼續留在鮫人環視之地。
大張旗鼓的來,原以爲能找到斬殺魔首的機會,眼下,戚長征離去,魔首就在眼前,卻絕不是他要的機會,反而是危機,雖萬般不願,卻也絲毫不猶豫的跟隨戚長征離去。
一箭之威他看在眼裡,驚在心裡,自問游龍仙劍在手也沒有能耐接下戚長征這一箭,而深宮之內卻有接下這一箭的存在。
回身的這一刻,他忽然明白戚長征激他前來的真實用意。
戚長征的目標是王彥濤元神,而奪舍成功的王彥濤是在魔首的掌控之中,戚長征自然是要對付魔首,那麼深宮內的存在現身的話,就只有他帶着囚牛霸下來應對。
想通了這一層,姜九黎恨得牙癢癢,卻依舊是無可奈何。
魔首沒有指派鮫人圍殺他們,無神品魔器在手的戚長征尚且難以圍殺,何況是如今有着擁有能演化兩千餘丈黑龍的中階神品魔器在手的戚長征。
唯一能殺戚長征的蜜爾野神王,也因戚長征難辨真僞的一番說辭將注意力轉移到蜜蠟爾身上,眼下是確保蜜蠟爾不被蜜爾野神王傷其性命之時,顧不得再去理會戚長征。
至於泰上元門元主姜九黎,他還真沒將對方看在眼裡,兩位高階神獸實力再強又如何,有十餘位魔將在,何懼之有。
魔首飛落深宮僅剩的那座宮殿前,遍佈周身的噬魔引方纔消失,邁步其中。
蜜爾野神王就站在宮殿入口,遙望着殿外,似乎保持這個姿勢有一會兒了,魔首進入殿內便與他打了個照面,猛然見到蜜爾野神王身披的魔熊大襖胸腹處有着一處豁口,頓時大吃一驚。
蜜爾野神王搖搖頭,道:“非是抵擋不住,而是察覺到魔樹王氣息略有分神,當年那化龍失敗的魔樹王竟然是被這人類收取了去……戚長征,哼,當真是了不得。”魔首驚訝道:“我知他就是在龍魂嶺偷襲我的拉瑪霍,但卻不知魔樹王竟是落到他的手中。當真是他得了魔樹王?”
蜜爾野神王道:“魔首成了神王就能知曉。”說着面色一沉,目光望向蜜蠟爾,兇戾道:“是要我動手還是你自己說出蜜樂爾的去處?”
蜜蠟爾不忿道:“我已說明非我捉了蜜樂爾,戚長征無恥之極,他的話豈能信。”
蜜爾野神王伸手幽光現,一把將蜜蠟爾抓到身前,猙獰道:“他的話不可信,你的話就可信?我問你,蜜樂爾可是被你逼迫離開的蜜城?”
蜜蠟爾憤然道:“雖是受我逼迫,但我也不可能捉了自己的妹妹去,你也不想想,我要真打算捉了蜜樂爾,豈會等到那時,豈會在見過你之後纔去捉了她,又豈會在魔首見過蜜樂爾之後捉了她,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蜜爾野道:“那你爲何在戚長征與魔首動手之際獨自悄然離開?不是去捉了蜜樂爾又是爲何?”
蜜蠟爾面色一苦,卻是猛然激動了起來,掙扎着道:“我還不是爲了蜜樂爾着想,爲了我們蜜族着想……蜜爾野,放開我,此事牽連甚廣,魔首亦是在此,我細細說來便罷。”
蜜爾野推開他,突自不信任的看着他,道:“且先聽你說道,若有半句不實,我也不去管你阿爹,非要搜你記憶不可。”
蜜蠟爾回身對魔首施禮,方纔道:“當日先行一步委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魔首至今未問起此事,那是對蜜蠟爾的信任,蜜蠟爾感激不已。今日便將當日之事如實告之。”
魔首拍拍蜜蠟爾肩膀,露出一抹輕笑,回頭對蜜爾野說:“爾野神王,那日之事還是由本王來說,我信任蜜蠟爾兄弟。可恨適才戚長征所言環環相扣,本王也是遭其矇蔽,此時已然想明白。
說起來,還是因爲戚長征的關係,龍魂嶺那道壞本王好事的黑芒便是由化名拉瑪霍的戚長征所射,而本王與蜜蠟爾在蜜爾峰見到蜜樂爾之時,戚長征便是尾隨我等。
若是本王判斷不錯,蜜蠟爾便是在戚長征與本王爭鬥之時,發現戚長征就是那位拉瑪霍,由此壞了本王好事又是與蜜樂爾相熟的人類朋友都是一人,蜜蠟爾只是擔憂本王將這筆賬算在蜜族頭上,所以纔會不顧本王匆匆離去。”
蜜蠟爾再次捶胸爲禮,苦笑道:“蜜蠟爾趕去蜜爾峰就是打算求證此事,誰料蜜樂爾已是不見了蹤影,所以我纔會說是戚長征捉走了她。尋不見蜜樂爾,我也不敢再回去見魔首,直往蜜城而去,將前因後果與我阿爹明言,這點魔首能證實,不久之後,阿爹就約了魔首議事。”
“確實如此。”魔首說着輕嘆一聲,“人類太過狡猾,尤其是戚長征,爾野神王未曾與其接觸過,尚不知其滿口謊言,且能將謊言當成真實而言,委實是讓我等辨不明真僞。”
“如此說來,我兒蜜樂爾當真是落在他的手中。”蜜爾野兇戾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大殿,落在遠空疾飛而走的戚長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