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着晚上的經歷,滿腦子都是疑問的範主慢慢走回家中,十分矛盾,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告訴給沙媽,如果不實話實說,沙媽問起來該怎麼辦?可回到家門口,範主看到的不是等待在那裡的沙媽,卻是趴在門檻上呼呼大睡的嫩漢。
範主先是一愣,隨後明白了,村子裡面只要成爲孤兒的孩子,無一例外都會交給沙媽撫養,但沙媽爲什麼不開門把嫩漢接進去呢?範主悄悄從熟睡的嫩漢身邊走過,來到窗戶邊上,朝裡面看着,屋子裡面黑乎乎一片,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同時他還能確定沙媽不在屋子裡,因爲沙媽睡覺會打呼嚕,而且很響,站在屋外都能聽見。
“範主啊——”一個拖得老長的聲音從範主身後響起,範主嚇得一哆嗦,趕緊轉身背靠着牆壁,發現是已經醒來的嫩漢,嫩漢揉着眼睛靠近範主。
範主鬆了一口氣,問:“你醒了?沙媽呢?”
“不知道。”嫩漢搖頭,指着大門道,“我拍門沒有人答應,好像沙媽是出去了,對了,我阿孃呢?”
範主愣了下,看着嫩漢,終於決定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訴給嫩漢,畢竟那是嫩漢的阿孃,他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範主把事情前前後後都告訴給嫩漢之後,嫩漢卻沒有預料中那樣嚎啕大哭,相反很平靜,一屁股坐在臺階之上,俯身抓起牆角中的野草塞在嘴巴里面嚼着,嚼了很久扭頭來看着範主問:“範主,那你阿孃呢?”
嫩漢這麼一問,範主一下想起來了,自己的阿爹和阿孃死後都進行了那種儀式,也就是說阿爹和阿孃的屍體都被那牛鬼給吃掉了!但一回想覺得不可能呀,因爲是自己親爹孃,在南山下葬前還得看上一眼。當時在這個越南的小村莊,有棺材下葬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一般都用竹蓆之類的東西裹上,用麻繩綁好,再打上兩個“花結”,表示人一生一死,家庭條件稍微好點的,是用薄被之類的東西裹上,再綁,極少有用棺材的,哪怕是當時的村長家都沒有能力花錢買棺材。
範主記得,在自己阿爹和阿孃下葬前,守靈者還把涼蓆打開讓他看了一眼,雖然都是夏季,放置三天之後阿爹和阿孃的面部都腫了,但他依然能認出來那是阿爹阿孃,所以並不相信阿爹和阿孃也被牛鬼給吃了,可又如何解釋晚上看到的關於嫩漢阿孃的屍體被吃的事情呢?
就在範主十分矛盾,想不出爲什麼的時候,嫩漢卻忽然起身湊近範主,瞪大雙眼問:“範主,我們去南山看看吧?”
嫩漢這麼一靠近再這麼一問,嚇得範主一下貼緊了後面的牆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但嫩漢卻不依不饒貼近了他問:“去看看吧?我們去看看!我不相信阿孃被吃掉了!我不相信啊!”
湊近範主的嫩漢就這麼一直問,面無表情,語氣急促,但雙眼之中卻滾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範主大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就輕輕點了點頭。他點頭之後,嫩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轉身拽着他就朝着南山跑去,速度奇快,如同在飛一樣。
嫩漢一直比自己跑得快,這是範主很清楚的一件事,之前嫩漢因爲傷心跑開,他就完全追不上,而他奔波了大半夜早就精疲力盡,現在倒地上都能睡着,不得不伸手拿了一顆玻璃糖出來塞進口中,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覺得今天晚上腳商叔叔給的玻璃糖和以往的完全不一樣,沒有那麼甜,卻能讓人身心舒暢。
嫩漢和範主兩人飛奔到南山墳地,在踏入墳地之前兩人還必須想辦法繞開看守墳地的那個老太太阿麼,阿麼是村子中好多年前選出來的看墳人,是個寡婦,這是個必要的前提,而且是個外來的寡婦,家中也沒有親屬葬在南山墳地,這是第二個條件,而第三個條件很難達到——必須是個瞎子。
可阿麼卻順應了所有的條件,外來的瞎子寡婦,而且沉默寡言,幾乎不說話,吃穿用全是由村子裡面的人提供,雖然她瞎了,卻也勤快,在看不到的情況下,每日都摸索着用雙手把墳地中的野草給根除了。
除了下葬之前可以再見死去的親屬一面,之後就連祭拜都只能在家門口,這也是村子中定下來的死規矩,這個規矩幾十年來從沒有人違反過,某次範主和小夥伴們好奇地想去南山看一眼,還未接近就被耳朵非常靈敏的阿麼發現了,那個瞎眼老太太踮着腳尖就跑了出來,手中揮舞着一把鐮刀,追趕着範主他們,嚇得範主等五人落荒而逃,從此之後再也不敢去南山墳地。
“嫩漢,還是不要去了,要是被阿麼發現就慘了,她會用鐮刀砍死我們的!”範主想起上次的事情心有餘悸,但更多的是因爲那畢竟是墳地,晚上自己看到的事情又浮現在眼前,萬一又遇到什麼怪事,沒有腳商叔叔怎麼辦?
嫩漢不回答,只是拽着範主直接就朝墳地之中跑去,範主嚇得雙腳都不聽使喚,只是順着嫩漢朝前奔跑,在跑過墳地口那頂阿麼自行搭建的窩棚時,他下意識一側頭,就看到瞎子阿麼垂着雙手站在門口,腦袋向前探出,嘴巴張大,下巴朝前使勁頂着,一隻手依然握着上次揮舞過的那把鏽跡斑斑的鐮刀。
被阿麼的模樣一驚嚇,範主立即加快了步子,知道掉頭回去已經來不及了,這一次他跑得比前面的嫩漢還要快,飛快地穿過了墳地口,直接朝着墳地的中心跑去,跑了好久才停下來回頭去看後面的嫩漢,回頭才發現嫩漢不見了,卻清楚看到墳地口阿麼背對着他,面朝他們來時的方向,腦袋四下扭動着,像是在尋找着他們的蹤跡。
範主立即蹲下來,藏在某個墳包之後,探出腦袋去看着站在那的阿麼,可剛探出腦袋去,就看到自己眼前也有個腦袋從另外一面探了出來,範主嚇得死死抓着墳包,抓了兩手乾土,準備擡手就扔過去時,卻發現那是嫩漢。
嫩漢用一種很怪異的表情看着範主,又回頭去看着墳地口,再扭頭回來低聲問:“範主,你在看什麼?”
“是阿麼!”範主打了個寒顫,“阿麼發現我們了!”
“沒有。”嫩漢把身子移開,範主再次看向那墳地口,發現阿麼已經不在那裡了,窩棚裡面卻還是有燭光映射出來。
“好了,我們已經看了,這裡什麼都沒有,回去吧。”範主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呆一分鐘,此時腳商從前給他講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涌現了出來,範主覺得自己渾身冰冷。
“我們去看看你阿爹和阿孃的墳吧!”嫩漢再次抓着範主的手腕,範主感覺到嫩漢的手比自己還涼,而且有輕微的顫抖,覺得嫩漢肯定是爲了查清楚阿孃的事情,這才冒險而來,實際上也是被嚇得不輕。
“你阿爹的墳和阿孃的墳挨着吧?”嫩漢拽着範主在墳地之中穿梭着,尋找着,像是在找自己爹孃的墳地,範主跟在後面,縮着脖子半眯着眼睛不敢去看四周,有聲音發出他也許還不會害怕,但墳地中真的是一片死寂,沒有風聲,沒有蟲子的叫聲,什麼都沒有,所以他自欺欺人在心中說“都不是真的,我在做夢”。
“找到了!是範主阿爹的!”嫩漢停下腳步,鬆開範主的手,指着前面的一個土包,還有土包上面的木牌,木牌上有範主阿爹的名字,只有名字,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嫩漢擡起來的手臂慢慢平移向右側,指着右邊的木牌道,“這是範主阿孃的,都找到了。”
“知道了。”範主沒有去看木牌,卻只是左右看着其他的地方,目光停留在遠處的一顆枯樹上面,那棵樹很怪異,是墳地周圍唯一一顆枯樹,此時藉着微弱的月光看去,枯樹伸出的樹枝上面彷彿有個什麼東西蹲在那,很大,像是人……
“那是什麼?”範主指着那顆枯樹,嫩漢卻沒有看過去,而是俯身開始刨起範主阿爹的墳堆來!
“喂,我說……”範主聽見刨土的聲音,一扭頭看見嫩漢正在做的事情,立即上前按住他道,“你爲什麼要刨我阿爹的墳!?”
嫩漢用滿是泥土的手擦了下臉,面無表情地回答:“我要看看你的阿爹和阿孃是不是也被牛鬼吃掉了呀。”嫩漢說完還朝範主笑了一下,這一笑讓範主有一種被什麼東西瞬間吞進去的感覺,與此同時眼角的餘光掃到那顆枯樹上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範主立即扭頭去看,發現原本蹲在樹枝上的那東西已經掉了下去,卻沒有落地,而是直接懸在樹枝下方,還在大幅度地左右搖晃着。
“那是什麼!”範主嚇得轉身就跳到嫩漢的身後,嫩漢揮了揮手上的泥土,定睛看過去,隨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用安慰的語氣對範主說,“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範主知道那東西肯定不是不存在的,嫩漢肯定看出來了。
嫩漢立在那一動不動,擡起手來指着枯樹的方向,聲音很低沉:“那不是阿麼嗎?她雙腳掛在樹枝上,在那晃來晃去,手中還拿着鐮刀,你看不見嗎?”
範主渾身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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