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城外的某一處密林懸崖邊上。
花雨淚趕到約定的地點之後,遠遠的,便看到站在懸崖邊上一棵大樹下的那道挺拔高貴的黑色身影,柔和的暖陽斜斜的灑落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地清淡的淺影,那背影看着,竟是有些孤獨寂寥。
停在原地那麼看了他許久,花雨淚才一手拂開縈繞在自己身旁的幾隻彩蝶,提着步子走了過去。
“等很久了嗎?”
花雨淚在陛下身後收住腳步,定定的看着他,輕聲問道。
“東西帶來了嗎?”
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很冷漠,不染半點情緒,也沒有回答花雨淚的話。
聞言,花雨淚頓時有些寂寥的笑了起來,忽然有往前走了一步上去,與他並排而站,轉過頭看着他,卻發現他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只是淡漠的望着下方田野裡的那一片碧綠的草色。
“若不是說把東西帶過來了,你會趕過來赴約嗎?”
花雨淚順着他的眼神望了去,輕輕的開口。
“所以,你最好祈禱你真的把東西帶來了。”
陛下冷淡的應道。
“你那麼清洗了大樓,聖山大會不會放過你,你就一點也不緊張着急嗎?赤,你什麼時候做事這麼莽撞了?明知道跟這些古族之間的爭鬥會惹禍上身,卻非要這麼做,你以爲聖山大會那些老傢伙是吃素的嗎?你太……”
“有時間管朕的閒事,還不如想想你自己吧。”
花雨淚話還沒說完,便被陛下徒然截斷。
“你真的不遠與我回大夜嗎?只要你願意回去,我可以保證大夜的族長一定是你的,而且,你母后……”
“代價呢?讓朕娶你嗎?花雨淚,你什麼時候那麼天真了?朕若想要了你們大夜,也不要等到今天。那個骯髒的地方,若是可以,朕永遠不想再踏進。”
陛下那聲音很是平淡,然而聽着那聲音,卻總能聽出一股極力控制的恨意與冰冷。
“別這麼說,赤!你知道的,族長他也是沒有任何的辦法,畢竟他……他這些年也想過要彌補的,雖然他……他……但是我知道,他心裡是在乎你的,這些年也一直默默的關注着你……”
花雨淚眼色有些複雜起來,“我們現在很需要你,這些年,魏家的勢力越來越大,這次競選若是失敗,夜氏一族將會有大災難。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心中的恨意不曾消失,可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你能爲東方七夜不顧一切攻進大樓,難道就不能爲你的外公,甚至於你的母后再出一次手嗎?只要你願意出手,到聖山大會上,我們大夜也會站在你這邊的。”
明知道他是那無法勸動的人,但是眼下還是忍不住還想試一試,只要他點頭,他們就是勝券在握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的被動。
“這些與朕何干?”
陛下收回眼神,不冷不熱的望了她一眼,“朕不會插手你們的事情,這次若是不能將母后跟賢妃交給朕,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氣,這僅僅是朕給你們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你們應該慶幸朕如今還念在母后的面子上。”
“不然,朕絕對不介意跟魏無涯合作。”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花雨淚那絕美的小臉頓時寒了下來。
“如果你這麼認爲,那也可以。看你的誠意了!”
“如果我把東西交給你,你也不願意出手嗎?”
花雨淚蹙着眉,衣袖下的雙手徒然收緊,怔怔的望着陛下。
“朕不想動手,念在母后的面上,只要你們願意將她們交給朕,朕可以不插手你們族內的事情,不然,朕絕對不介意毀了大夜一族,就像將吳氏一族從大樓抹去一樣。”
森冷的聲音裡充滿堅決和寒冷,花雨淚絲毫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他絕對能說到做到的。
默然低下頭,花雨淚無奈的笑了笑,臉上浮現出些許的苦澀來,想了許久,才伸手往自己的衣袖間掏了去,玉手一揚,一道淺淡的黑影便飛快的朝陛下的方向飛了去,陛下輕輕擡手,準確的接住。
“拿去吧!我已經在裡面滴入聖女之血,用它就能啓動暗門,你的母后應該就在那裡,但是這些年我並沒有真正見過她們,族長從來不給任何人進入聖地,即使是我,那也不例外!”
花雨淚深深的吸了口氣,有些酸澀的開口,目光卻是落在陛下那張冷漠的俊臉上。
陛下低下視線,看了自己手中的密匙一眼。
“東西交給你了,算是還夜姑姑當年的人情,但是你想進入聖地,單單憑這把密匙,自然是不可能的,另一半的密匙在族長的身上,還有聖地的地圖,我手上也沒有。”
“不勞你費心,看在今天的情分上,他日若是攻入大夜,朕會放過你們一命。”
陛下將手中的密匙收入手心裡,忽然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
這時候,花雨淚忽然轉身喊住了他。
“有件事情一直想問你!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
“如果當年,我沒有拒絕,你……”
“朕的女人至始至終都只有七夜一人,即便當年你沒有拒絕,結果也是一樣的。”
聞言,花雨淚才一怔,悵然笑了笑,望着他的背影。
“是嗎?我以爲在你眼裡,我會與其他的女人不同,看來,是我高估了我自己了。怪不得,你……當年的我們,本來也是應該有一些美好的記憶的……”
花雨淚忽然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差點忘記了,他也就是這麼一個人的。
“別說得好像朕與你有什麼交集一樣。”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秦紫凝,宋纖纖,宋纖柔,還有我,這些年,這麼多的女人深愛過你,秦紫凝更是愛到入骨,爲你瘋狂……可是你卻……我想知道,我們到底輸在哪裡?就衝着今天我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也算不上什麼很難回答的問題吧?”
花雨淚上前了一步,緊緊盯着他那冷漠的背影,有些苦澀的問出口,“比如秦紫凝,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她爲你……”
這麼一問,卻也讓陛下頓了一下,靜海深流一般的眼神微微一閃,許久,他才淡淡道,“你們就輸在在這件事情上總以爲真的有輸贏。當初你的果斷拒絕倒是讓朕挺欣賞你,花雨淚,你比那些蠢女人聰明一些,你的心機也很深沉,大夜的族長之位,你倒是挺適合。不過,想在朕面前耍心機,你估計還需要修煉幾十年。”
陛下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瞥向旁邊林子裡的某一個方向,清俊的臉上拂過一道不屑的冷笑。
花雨淚心底莫名的一緊,絕美的臉上擠出一道笑意,“是嗎?沒有輸贏……”
“命中註定的事情哪裡來的輸贏?”
陛下冷笑了一聲,忽然便提步往前走了去,留給花雨淚一個冷漠的背影。
“族長已經離開大夜,即便你不肯屈服,他也會想辦法讓你屈服的,你應該知道他的性子,向來是見不得任何人違逆他!”
花雨淚眼角忽然有些溼潤了起來,忍不住對着那道身影高聲大呼,然而那道身影卻是不曾停一下,眨眼間便消失在那寂靜的山道之上。
“淚姐姐……”
一道哽咽的聲音傳來,花雨淚這才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過頭望着自己身後一臉蒼白的秦紫凝。
“你也聽到了,這就是他的答案。”
“那淚姐姐爲什麼還把東西給他呢?”
秦紫凝張口深深換了口氣,吸了吸鼻子,望着花雨淚,問道。
“這只是一個保身的辦法,讓他欠我們一個人情不是一件壞事!”
花雨淚心中自是早有打算的,族長爲人多疑,以他現在的心思,未必完全信任她,說不定到最後……而且若是有一天無極殿的人真的跟大夜對上了,這個人情或許就是她最後的底牌,她勢單力薄的,自然是要多做打算的,只不過,還是被他識破了,果然是什麼也瞞不住他。
“我真的很不甘心,怎麼辦?”
秦紫凝忽然有些痛苦的蹲下身去,十指插入發間,痛苦的大呼了起來,“我快要瘋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只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至少我以爲這樣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安慰!我不怨他不愛我,不怨他攻佔了金盛,殺害我金盛萬千百姓將士!難道這樣的要求也很過分嗎?我是金盛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紫凝公主,我爲他把自己搞成這麼一個不人不鬼的樣子,他怎麼就一點動容也沒有?爲什麼?你告訴我,這到底爲什麼!啊!”
秦紫凝忽然崩潰似的一手拔出手中的長劍,發瘋一般的往旁邊的樹木砍了去……
“到底要我怎麼做?怎麼做!”
“夠了,紫凝!即便你再發瘋也於事無補,別忘了,你曾經還是楚帝的貴妃!你忘記當時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花雨淚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望着秦紫凝,一手攔住她的動作,“瘋夠了就趕緊回去了,要是魏無涯知道我們私自出來,大麻煩就來了!”
“淚姐姐,我心裡快透不過氣了,你先回去吧,我過幾天就回去,我像一個人靜一靜。”
秦紫凝一臉陰冷的停下動作,將長劍猛然收回劍鞘之中,也不管花雨淚,轉身就往前走了去,絲毫沒有理會在後面呼喚她的花雨淚。
……
陛下回去的時候,風尊使等人已經將行李打點完畢,陛下命幾人先將聖子護送回去,自己則是跟七夜在後,避開一些不必要的耳目。
是夜,月華似水,傾灑了一地。
通往聖山城的林間小道上卻是寂靜一片,沉寂的林子間到處飄蕩着一道淡淡的薄霧,不時的有幾片落葉悄然翩翩落下,涼風清淡如水,不時的送來一縷縷清幽的暗香。
如此沉寂靜謐的夜色很是令人沉醉,然而,前方忽然傳來的一串清冷的馬蹄聲卻打破了這涼夜的沉寂。
循聲望去,只見前方的小徑上,兩人正並騎緩緩朝前方而來。
藉着冷月的光輝細細一看,行來的是很年輕的一對男女。
男子一身黑色華麗錦袍,相貌很清俊尊貴,渾身淡定從容,深眸裡沉澱着銳利深沉幽光。女子則是一身淡青色衣裙,滿頭烏黑靚麗的秀髮盡數盤了起來,用一根淡青色碧玉簪扣住,露出一張清麗明澈的容顏,淡漠如風的星眸裡也沉澱着暗夜星辰一般清冷銳利的涼光。
“再過二十里便可抵達聖山城了,進城後先找個客棧住下好好歇息一下罷,趕了那麼久的路。”
陛下忽然出聲,打破了兩人的沉寂,淡淡的看了身旁的七夜那瘦弱的肩頭一眼,“七夜,你的傷口也需要換藥了,這些時日幾番折騰,你自己也要當心一點。”
低沉的聲音聽着很是平和,然而卻是飽含關切之意。
“小傷而已,死不了人,你今早去哪裡了?”
七夜忽然偏過頭,掃了陛下一眼,語氣卻是有些冷冽的,這讓陛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從趕路開始,她就一直這個樣子,他以爲她有心事,然後也就沒有多問,但是如今看來,這事情似乎跟他有關了。
“什麼去哪裡了?”
陛下輕輕皺起眉頭,看了身旁忽然有些鬧了情緒的妻子一眼,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或者說,你今早去見了誰?”
七夜微微眯起眼睛,驀然望着他,眼神很是明亮。
“見誰?你想知道什麼?”
“你說呢?”
七夜微微收緊手心,蹙着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我等了一個下午,以爲你會自己跟我說。”
“行了,原來你一整個下午都不願意跟朕說話敢情就是爲了這事情。花雨淚把密匙送過來了,原本還以爲她不會自己交出來。誰又在你耳邊嚼舌頭了?”
陛下也不掩飾,便和盤托出。
“你答應了什麼了?不然她怎麼會輕易交出密匙?”
七夜疑惑道。
“明哲保身吧,你知道那女人的心機素來挺深沉,工於心計,不然你以爲那大夜的族長能看上她哪裡?而且,還告訴朕,大夜的族長離開了大夜,如果所料不錯,可能是衝朕來的。”
陛下淡淡的解釋道,那語氣輕飄飄的,宛如天空中漂浮而過的雲一般。
“她應該是挺喜歡你的,不然以她的性子,應該不會告訴你這些,而且還直接將這密匙就這麼送給你了。”
遲疑了一下,七夜終於開口,雖然也沒有跟那女人有過多的交涉,不過總感覺她也是挺不簡單的一個人,而且,之前也隱約想起那女人也是對她有些敵意的,那樣性子的人,要她服軟恐怕也不容易。
想到這裡,七夜心裡莫名的有些不好受起來,自己的男人總是被別的女人惦記着,還真是一件很讓她不爽的事情。而且,她也沒有忘記,那個愛得瘋狂的秦紫凝現在也在西域聖山!
“吃味了?”
聽着七夜這酸溜溜的語氣,陛下頓時輕輕一笑,沉寂的眸子頓時明亮如天邊閃爍的星辰一般,饒有興味的望着七夜,“你要是總是這麼虐待朕,莫名其妙的跟朕生氣,朕也不介意將她納爲妃了。”
“你敢!”
七夜頓時皺起眉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戾道,“那我帶蒼兒跟墨兒回北疆,納王夫!”
“不想朕納妃你還不對朕好一些?因爲一些小事就要跟朕生氣?”
“我懶得……啊!”
七夜正想開口辯解,而某人卻忽然伸手,一手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七夜驚呼了一聲,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穩穩的落在他跟前的馬背上,被他緊緊鎖在懷中。
“幹什麼?放開我!”
七夜蹙着眉瞪了他一眼,忽然掙扎了起來。
“幹什麼?朕覺得朕現在很需要跟朕的皇后好好交流聯絡一下感情,不然你都不知道,朕的心思在誰的身上。”
陛下眯着眼幽幽的盯着懷中的七夜,清俊出奇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道攝人心魄,邪魅至極的笑意,低頭淺淺在七夜那微涼淡漠的脣上啄了一下,然後忽然擁緊她,馬鞭揚起,踏風便像一陣罡風一般往前衝了去。
七夜驚呼了一聲,下意識的抓緊他腰側的衣服,任蒼涼的夜風不斷的從耳邊拂過,身後不斷傳來他淡淡的溫度,她整個人都被他納入懷中。
深深吸了口氣,悄然轉過頭望着身後策馬的某人,臉上忽然浮現出一道清淡如蓮的微笑來……
這個時候,她心裡竟然生出一些淡淡的甜意來,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能嚐到一絲幸福的味道。
“想到什麼了?笑得像個笨蛋一樣?”
就在七夜浮想聯翩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某人那低柔的聲音。
七夜輕聲笑了笑,禁不住伸出那纖細潔白的小手,替他拉了拉肩頭的大氅,笑道,“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個時候的你很讓人陶醉,我有點醉了!”
聞言,陛下忽然大笑了一聲,摟緊她,“你也很讓朕陶醉!”
七夜一怔,一張小臉頓時滾燙得幾乎要燃燒了,然而某人那低沉的笑聲而一直迴盪在耳邊,久久沒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