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新世紀到來。秋老虎還在囂張的9月,夏初和肖亞文回到隋山市,比夏初的預產期提前了兩個月。肖亞文花兩千多買了一個直板諾基亞手機,天天研究手機功能興奮無比。閒得無聊夏初就和肖亞文表姐表弟些打麻將,半天坐下來,她的腳腫得亮堂堂。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肖亞文頗有微詞,但又不敢惹夏初。好不容易一個週末早晨,大學同學陸波打來電話,叫他們兩口子去他新房子玩。夏初挺着大肚子和肖亞文坐公交車從城南搖到城北,在陸波家剛吃完午飯,夏初就破水了,肖亞文急忙把她送到隋山市婦幼保健院。又打電話叫父母把準備的東西帶過來。
宮縮間隔越來越短,疼痛越來越劇烈,折磨了夏初一晚上孩子也沒有生,天氣熱,肚子疼讓夏初生不如死。直到第二天早上11.30,護士說這孩子再不下來耽擱我們下班了哈,她才呱呱落地。護士抱過來給夏初看“恭喜你,是個漂亮的女兒,五斤二兩重”,夏初轉頭看她,小小的一個,齊耳頭髮溼漉漉地貼着小臉蛋,皮膚白亮,眼睛睜開一隻,另一隻閉着,好讓人憐愛。終於可以買小紗裙了,夏初心裡狂喜!霎時覺得所有痛都是值得的。肖亞文看到女兒也歡喜得很。倒是他父母看到是個女孩,有點失望,但還是找算命先生策了生辰八字取了一個別名,先生說這小孩命中缺木所以取名“松柏”。書名叫夏初兩口子自己取,他們依字輩“詠”,取名“肖詠樂”,夏初說希望她永遠快快樂樂。
唐婉麗夫婦一聽說夏初生了,馬不停蹄就趕車到隋山。夏初一週後出院回家。做月子期間,有保姆和老媽伺候着,吃了40個雞40個豬肚子,40天后出月子時長了20幾斤,所有衣服全都穿不上,正合她意去買了幾套新衣服。還給樂樂照了一張12寸的滿月照,用當時最流行的電腦製作成兩個頭像,再給塑封好。不明真相的看到這張照片,還以爲夏初生了一個雙胞胎。
樂樂一個多月,夏初夫婦就帶着孩子回到雲朗。夏初耍產假不用上班,夏林軍爲了雲朗鎮醫院的發展,派肖亞文到龍臺縣中醫院進修骨科。肖亞文欣然前往。留下夏初在家裡,笨手笨腳的她只得請了一個小保姆,幫襯着老媽帶孩子做家務。小保姆倒也聰明,家務事很快就得心應手了,但樂樂似乎不太喜歡她,只有要出門玩纔要她抱,在家裡還是粘着媽媽,外婆和二姨媽,小姨因爲難得回家,雖然稀奇得很,樂樂也不要她抱。夏初生娃後每晚上起來餵奶,因爲打瞌睡垂着頭,長頭髮也垂着,樂樂吃着奶,手在空中搖晃着,總愛去抓頭髮,這樣等到樂樂八個月,夏初的頭髮被扯掉不少。後來索性就把長髮剪去留了男式短髮,大家都說短髮的夏初倒也俊俏幹練。八個月的樂樂白裡透紅,從不怕生,見到每個人都咧嘴笑,露出她的兩顆大門牙。夏初每天抱着她在雲朗街上聊天,只要一站起身準備要走,她立刻舉起她胖乎乎的小手給別人再見,搞得街坊鄰居們人見人愛,每個人看到她都要逗一逗。有了樂樂後,夏初把所有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居然沒有發現肖亞文的改變。
這天早上起來樂樂就不太對勁。以前醒來都樂呵呵的自己玩,今天一醒來就哼哼唧唧,夏初以爲她是餓了,給她抱起來餵奶,誰知才吃了幾口她一嘔全吐了,還從鼻孔裡漏奶出來。這下把夏初和唐婉麗嚇慘了。因爲雲朗醫院沒有小的輸液針,嬰幼兒輸不了液,所以夏初抱着孩子坐了兩個小時班車到龍臺。肖亞文早接到夏初電話和夏季在班車站等着,三個人急急忙忙把孩子送到縣醫院兒科。醫生一看是急性扁桃體,收入住院部輸液。液體輸完後樂樂就有了精神,吃完奶後,在爸爸的懷裡開始又蹦又跳,對着大姨媽夏季咯咯直笑。看着樂樂好轉,他們一起到夏季家吃了晚飯,便回到肖亞文在龍臺縣租住的出租屋。夏初抱着樂樂坐在牀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從門外閃進來,笑着招呼夏初“夏姐好”,樂樂興奮得手舞足蹈,咧嘴笑着要撲向她,結果湊近了才發現不認識,趕快轉身摟緊媽媽的脖子。“這是一起進修的同學王玉”肖亞文在旁邊介紹,表情有點不自然。“你好,你坐那吧”夏初禮貌招呼她,“樂樂好點了吧?”王玉問道,“好多了,謝謝你關心”幾句下來兩人也沒了話,肖亞文在旁邊玩他的電腦不說話,這下王玉才告別他們出去了。肖亞文說他一個人在龍臺晚上太無聊,這不,才花了一萬多給他買了一臺臺式電腦。樂樂幾天後出院,夏初帶她回了雲朗。回家後夏初老覺得心裡不踏實,每天晚上都夢見和肖亞文激烈地爭吵,給唐婉麗講她還說夢都是反的,你看你們現在多幸福啊!
夏初最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那天肖亞文醉醺醺回來,身上有着濃濃的廉價香水味。夏初質問他怎麼回事?他根本不解釋,直接對夏初提出離婚“夏初你永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顧及我的感受,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我們離婚吧!”。夏初一下子如五雷轟頂,氣得眼淚奪眶而出“爲什麼?我怎麼不顧及你的感受了?手機你買兩千多的,我自己買一千多的。你要買電腦一萬多,我也沒有攔着你啊!是因爲那個王玉嗎?我早就感覺那女的不對勁,是不是?”“沒有因爲任何人,是我們倆的問題”肖亞文只說這句話,然後就啞口無言。難捱的一夜過去,夏初見肖亞文態度堅決,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也賭着一口氣,和他去鄉上扯了離婚證。他立刻收拾好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晚上夏初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誰叫也不開,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拿着那把鋒利的水果刀,放在手腕的動脈處,心裡想着一刀下去就一了百了。這時候肖亞文打來電話,電話裡面有火車的轟鳴聲,“夏初,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你千萬不要折磨自己”“你走了?”夏初絕望地問,“我回隋山了,你和樂樂要保重”肖亞文說完掛了電話。樂樂,對啊!自己還有樂樂,怎麼能一走了之呢?這時候門外傳來樂樂的哭鬧聲,“小初,你千萬別想不開,樂樂她餓了,你打開門喂她奶啊!”唐婉麗在門外大聲叫着。夏初一聽到樂樂的哭鬧聲,心都碎了,立即開了門把樂樂抱過來緊緊摟着。唐婉麗和夏雨夏天乘機一起進門來。“夏初,是肖亞文背叛你,你有才有貌,離了他你還能找到更好的不是嗎?”夏雨抱着夏初勸她,“是啊!三姐,你千萬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你還有樂樂,她這麼可愛,你這麼善良美麗,一定會有更愛你的人”夏天也拉着姐姐的手勸慰,“小初,不要傷心了,那個負心漢走了,你還有爸爸媽媽,還有姐妹和樂樂,以後爸爸媽媽會和你一起把樂樂帶大的。”唐婉麗邊摸眼淚邊說。夏初在大家的勸說下,終於平靜下來。人羣散去,夜深人靜,她依然無法入眠,看着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進來,她心裡默默唱着那首《愛的羅曼史》“你是我池塘邊一隻醜小鴨,你是我月光下一片竹籬笆,你是我小時候夢想的童話,你是我的吉他~”想起肖亞文初次聽到自己唱這首歌時,滿臉驚喜的表情,含情脈脈看着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星星。
此時在通往昆明的火車上,坐着打算從昆明轉車去廣州的肖亞文和王玉。王玉終於把心目中的高富帥搶到手,心滿意足地睡着了,臉上還露出得意的笑容。王玉剛從衛校畢業,19歲的青春年華本就情竇初開,但因爲從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來,自小窮怕了就想找一個有錢人,所以對矮矬窮的男同學打不上眼。自從分到龍臺縣中醫院骨科實習認識肖亞文後,就對他一見鍾情。當然不僅僅因爲他的外表,還有他價值不菲的穿着,手機,電腦等等。所以死纏難打窮追不捨,甚至搬到肖亞文租的宿舍旁邊,趁肖亞文一次聚會喝醉爬上了他的牀。肖亞文在中醫院學習後一兩週才能和夏初見一面,見面時中間睡着小樂樂,夏初每晚要餵奶,所以經常累得呼呼大睡,根本無暇理他,他倆的夫妻生活就少之又少。他久曠的身體拿給年輕漂亮的王玉一刺激,就犯下大錯。本來他想花點錢給王玉和她偷偷了結,沒想到王玉以爲靠上了大樹,死死抓住他不放,甚至用吃農藥來威脅他。他也瞭解夏初力求完美的性格,如果知曉這件事,根本不可能原諒自己。所以只得先發制人提出離婚。沒想到性格倔強又善良的夏初果然同意了,還拿了5000塊錢給他。龍臺縣是呆不下去了,他和王玉準備去廣州闖闖。想到錢,他趕快摸摸內衣的口袋,鼓鼓的還在。火車上小偷多,專門去翻沉睡旅客的口袋,肖亞文想到這更不敢睡了,瞪大眼睛看窗外被疾速甩掉的黑夜,以爲黎明就快來到。“咯吱咯吱”王玉居然在磨牙,他轉頭看着她,她把雙腳大張開放在對面兩個男人坐的座位上,睡得東倒西歪,一天的奔波已經褪去她臉上的妝容,露出本來的黑紅皮膚,鼻翼在粗重的呼吸中看起來特別肥大,五官雖然還漂亮,卻帶着俗氣。根本沒有夏初天生麗質和脫俗的氣質,況且夏初就算再困也保持着儀態,更不會把腳這樣放。想到這,他禁不住產生了一絲悔意,自己是不是瘋了?放棄眼前的幸福生活,拋妻棄女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兩人奔波一天一夜後,終於到了廣州,一下火車熱浪就撲面而來。他們在車站附近小吃店吃了碗麪條,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第二天一早坐公交車到了市中心的中山五路一帶。一下公交車,他們不由升起一股自卑感。滿大街的高層現代化建築,車水馬龍的繁華場景,還有行色匆匆的人羣,個個都衣着光鮮時髦,灰頭土臉,穿着土氣的兩人,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他們不禁感嘆!無論是龍臺縣還是隋山市,甚至於成都,比起這個沿海城市,都至少落後了十年。兩人瞎逛了半天,發現這裡的東西都貴得咋舌。隨便在美食街上吃了幾樣廣州的名小吃腸粉,蝦餃,雲吞麪,就花了上百元。商場裡的衣服更是動輒上千,嚇得肖亞文趕緊把開開心心試衣服的王玉拉出來。“那條裙子多洋氣啊!我穿上去馬上就可以和這個大都市融爲一體了,你也太小氣了!”她黑着臉嘀咕。“你沒看衣服上的商標嗎?1280元!我帶的5000現在只剩下4000了,在找到工作前我們要吃飯住宿,不節約點怎麼辦?你又身無分文出不了一點力。”肖亞文也不客氣地教訓她。這下她也泄了氣,默默跟在肖亞文身後不再說話。逛了幾條街,在一個背角街道的攤點上給王玉買了兩條便宜的裙子,款式時髦但質量不好,兩條才花了一百塊。王玉這下高興起來,挽着肖亞文有說有笑。到了傍晚準備找住宿,但這裡的都是豪華星級大酒店,他們根本不敢進去住,只得坐公交到了城郊找了個雞毛店住下,一晚上都要80元。他們躺在牀上,大戰了三天三夜,吃飯都是叫旅館老闆聯繫餐館送的盒飯。兩個人睡眼蒙鬆,精疲力盡,這下才開始商量出去找工作。
接着跑了幾天,找了幾家醫院都不合適。有幾家公立醫院醫務科直接說“我們醫院醫生要求的是全日制本科畢業生,護士要求是高級護理大專畢業,對不起,你們兩個都不符合要求。”只有兩傢俬立醫院願意聘任他們倆,但試用期爲一年,試用期工資爲600元一個月,沒有獎金福利。兩人盤算了一下,兩個人一個月合起來工資才1200元,連房租吃飯都不夠。本來就懦弱膽小的肖亞文開始打退堂鼓,王玉也發現肖亞文根本沒有魄力。眼看錢也要用完了,肖亞文因爲沒敢告訴父母離婚的事,不敢帶王玉回隋山。王玉提出回她的家鄉里東縣,沒有辦法肖亞文只得同意。裡東比雲朗還要偏遠,從雲朗下火車,坐四個多小時班車纔到縣城,又坐野三輪客車在泥巴路上顛簸了兩個多小時,兩人下車又爬了一個多小時山路纔到王玉家裡。到她家時已經是晚上8點過,月光下看起來她家土房彷彿是傾斜的,搖搖晃晃走進院落,肖亞文差點被路上石頭絆倒,走進燈光昏暗的正房,他才知道什麼叫家徒四壁。頭頂上一大根橫樑,燈泡線就掉在橫樑上,房間裡一張小方桌上放着一個小黑白電視,王玉的母親妹妹弟弟坐在兩根長凳上,看見突然進來兩個人,一下子愣在那裡。還是三弟王兵反應快“大姐,是大姐,你怎麼回來了?”“大姐,真的是大姐,”二妹王美高興地過去拉姐姐的手,上下打量姐姐洋氣的穿着。王玉她媽曹呷呷這纔回過神來,“小玉,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你不是去廣州了嗎?這個,是你說的男朋友吧?”她仔細端詳肖亞文,看他細皮嫩肉,心裡想着這個人看樣子就不可靠。肖亞文看着衣着寒酸的王家人,她媽病歪歪,弟弟妹妹年齡尚小,聽王玉說就她爸在外地打工掙錢養家,不由皺起眉頭,心裡無比沉重。肖亞文在王家呆了三天,實在無法忍受。整個家裡到處散發着黴臭味。粗茶淡飯不說了,每天還只能吃兩頓。食用水是王玉他爸從山上自己安水管引下來,淌出來的水裡隨時有泥巴,樹葉等異物。簡易硬板牀上鋪着黑漆漆的破棉絮,一翻身就吱吱叫,搞得肖亞文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早上起來都腰痠背痛,肚子餓得咕咕叫。關鍵這裡山高路遠,附近只有幾家住戶,拿着錢都買不到吃的。肖亞文那天給王玉說他要走,王玉知道肖亞文也壓榨不出東西了,離開了父母和前妻的他一無是處。但她還是和她媽假意哭鬧,搜光了肖亞文身上所剩的一千多塊錢,丟了50塊錢給他坐班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