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晶猛地吃了一驚，這話不對勁啊，怎麼就成了當衆毆打他人了？別看這個李康碩口氣很和藹，完全沒有咄咄逼人的感覺，但話裡可藏着坑呢！這是要偏袒那幫人了？
丁典、凌霜華，連同母老虎一起，不由自主坐直身子，視線碰在一起，臉色同時一變。看起來這層意思不但畢晶聽出來了，就連他們也發現了——這裡可沒一個是傻子，丁典粗中有細，又是個老江湖，凌霜華秀外慧中，心思細密，至於母老虎？這個三流紙媒出身的一流調查記者和政法線跑口記者，更是深通現代政法機關的套路，這點事情是瞞不了人的。這個所謂警長，估計是把他們當一般遊客菜鳥了？
谷峰的臉色也變了變，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嚴肅道：“李警長這麼說話不合適吧？事情還沒調查清楚，就指控我們在公共場合毆打他人？我想這個罪名我們承擔不起。而且，據我所知，未經調查就爲對方定罪，這似乎也不在警方職權範圍之內吧？”
李康碩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目光一凝，道：“看起來谷先生對我國法律很熟悉嘛。那麼您就應該清楚，警方調查時，你們必須據實回答！坐好！”說道最後兩個字，已經是聲色俱厲。
丁典聞言眉頭一豎，身子一晃就想站起來，但凌霜華見機得快，一把拉住他衣袖，緩緩搖搖頭，又對着谷峰和畢晶努努嘴，示意他稍安勿躁。丁典眉頭皺了皺，瞥了李康碩幾眼，緩緩坐了下去。畢晶和母老虎在一邊直嘆氣，今天要是輕輕鬆鬆過去也就算了，要是有點什麼岔子，比方說要把幾個人關起來之類，這位姓李的警官估計要倒黴，我們丁哥脾氣好不好的先不說，就他蹲了幾年荊州大牢，絕對對這玩意兒過敏！
見對面幾個人都沒有說話，李康碩的神色更加嚴厲起來，道：“根據我們現場提取的監控視頻，以及有關客人的證詞，我們確信你們對十六位韓國公民實施了毆打，這一點事實俱在、證據充分，不可置疑！”說着帶了一點得意神情道：“我勸你們早一點認罪，不要浪費警方的精力和納稅人的金錢，或許我會考慮向法官求情，對你們的行爲進行從輕判決！”
畢晶差點樂噴了，以前只是在電視裡看見警察這麼唬人了，感情現實中還真有這麼說話的？
谷峰搖搖頭，還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看着李康碩的目光，甚至還帶上了一點諷刺：“我們當然會據實回答，不過恐怕不會像李警官想象的那樣回答，很遺憾，要讓你失望了！”
李康碩大約是覺得不對勁了，問道：“你什麼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警方調取的現場監控視頻，應該是無聲的吧？”谷峰搖搖頭，“我這裡有一份有聲視頻，你要不要欣賞一下？”說着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拃來長、拇指粗細的鋼筆來。對着李康碩微微一晃。
李康碩臉色就是微微一變，下意識站起來就要去拿，谷峰微微一閃，將那支筆收起來，微笑道：“你知道我是個記者，出於職業本能，對於任何新聞事件都不會放過，所以很不巧，我剛好把當時的全過程，都拍了視頻……”
李康碩有點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谷峰看了筆蓋上那個針尖大小的鏡頭一眼，聳聳肩道：“遺憾的是，在視頻裡，完全沒有公共場合毆打市民的情況出現，反而是面對大批歹徒的挑釁，面對歹徒對女性的侮辱及騷擾甚至攻擊，來自鄰國的遊客見義勇爲、勇於自衛，並當場制服了歹徒，制止了事態的進一步嚴重化和影響擴大化。對這種英勇行爲，我想歸國警方應當予以大力表彰。”
谷峰說得滔滔不絕，把自己誇得跟朵花似的，對面的李康碩都有點聽傻了，狠狠盯着那隻小小的偷拍儀，眼睛如同餓狼見到了肥肉一般。好半晌才正正面容，道：“很好，警方會參考你們的意見，現在，警方要求你把手裡的儀器交出來，作爲參考證據。”說着又要伸手去拿那隻小小的偷拍儀。
谷峰微微一晃，李康碩又抓了個空，登時有點惱怒：“谷先生，警方有這個權力！”
“師哥你給他唄。”畢晶嘿嘿笑起來，“反正你那個給了他，我這裡還有一份，還怕他毀屍滅跡啊？”說着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對李康碩搖搖頭道：“很不好意思，我這兒也拍了一份一模一樣的視頻，你要不要看看？”
李康碩登時呆住。畢晶也不理他，把手機支在座子上，一邊點開某個文件，一邊對谷峰道：“貴社果然財大氣粗、裝備精良，連偷拍儀這種東西都成隨身攜帶的標配了啊？不像我們小地方小媒體，只能用手機，還是個山寨的……不過山寨有山寨的好處啊，這不現場就能回放麼？”說着輕輕點開了視頻圖標，山寨機震破天的音量開到最大，隨着畫面吱啦怪叫地響起來。
五條大漢對凌霜華出言不遜，母老虎要他們道歉，有人對母老虎動手動手腳，被丁典一腳踢出去老遠，重重摔在地上……話說畢晶也是道這時候才知道丁典是怎麼出手的，剛剛在烤肉店裡，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帶頭動手的大漢就飛出去了，畢晶是啥都沒看清。不過就算是高清攝像頭拍攝的畫面，其實都沒有拍的太清楚，丁典那一腳實在是太快了，只拍到那一條腿踢出去一片虛影……
接下來，就是十幾個人衝進來，二話不說，衝着丁典衝過來動手就打，結果丁典都沒動地方，這幫人就一個個變成了空中飛人。
“呂家妹子，接着！”畫面中，丁典笑了一聲，揪住最後一個還沒趴下的傢伙脖領子，輕輕向上一提。還但還沒往上扔，畢晶就輕輕點了停止，畫面戛然而止。
周圍鴉雀無聲。幾個警察看着手機上定格的畫面，一個個張大了嘴，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們接到報警趕到飯店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只見到了十幾條大漢躺着的趴着的滿腦袋血的，現場慘不忍睹，卻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他們絕對不會想到，那像是剛剛被土匪輪了一樣的場面，居然是一個人搞出來的，那些大漢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慘狀，居然出自一個人之手，而且居然這麼輕鬆！
看着相貌身材都沒什麼特別的丁典，這幫人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目光中帶着敬畏，以及無法言說的恐懼：這還是人嗎？
別說是這些人了，就是谷峰，事發時一直在現場，親眼目睹過丁典是怎麼出手的，親自經受過視覺上和心理上的巨大沖擊，現在再重新看一遍這些畫面，也忍不住一陣心潮澎湃：畢晶這位師弟，結交的這是什麼人啊！
“怎麼樣？”畢晶嘿嘿笑道，“這畫面還算清楚吧？聲音也還清晰吧？拍攝風格還算寫實吧？對了，剛纔忘了說了。”畢晶咳嗽一聲，用極其深沉的聲音道：“對不起，其實我也是個記者……”
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仍然沉浸在深深的震驚之中。
“大家都看清楚了啊，”畢晶指着定格的畫面，面帶微笑道，“開始語言攻擊的不是我們，第一次先動手的不是我們，第二次先動手的還不是我們。我想面對十幾條威武雄壯的大漢，面對這樣氣勢洶洶的毆打，貴國法律沒有規定我們必須任由他們毆打吧？”頓了一下又道：“而且，在生命安全受到極大威脅的情況下，貴國法律也沒有規定，一旦施加暴力的一方停手，自衛一方就必須及時住手，否則就算是防衛過當吧？”
一屋子警察面面相覷。
很明顯，畢晶的話說到了他們的痛處。雖然那些大漢現場的遭遇可怕了一點，樣子悲慘了一點，大視頻擺在那兒，無論從常理還是法律上，也無論放在全世界哪個國家，這都是一次正常不過的自衛！除非某些國家有某些奇葩的規定，比如就像剛纔畢晶說的那樣，有人衝過來打你，你要還手就算暴力互毆，對方要是停手而你還繼續的話就算防衛過當……
一時間，這些警察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康碩的臉上。怎麼辦？這件事只有他說了算，不，就算他說了可能都不算了……
被所有人目光注視，李康碩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眼珠子不斷亂轉。好半天，他忽然伸手，把手機搶到手裡，咳嗽一聲道：“我剛剛說過，警方會考慮你們的意見，現在，這個手機作爲證據，暫時交由警方保管。”
谷峰想不到這傢伙居然這麼明目張膽，這是明擺着要偏袒對方了？丁典和凌霜華臉色微變，丁典微微屈膝，從椅子上微微站起，雙手虛握成爪，雙目盯着畢晶，只要他一個微微示意，隨時就能暴起，瞬間將手機搶回來！
因爲就算是不怎麼理解現在官府的路數，但就憑這個李康碩的表現，他就可以斷定，這個人一定有鬼！
“胖子你再嘚瑟？”倒是母老虎一臉輕鬆，調笑道，“有這東西你不早點發網上去，拿出來這在這兒瞎比劃，現在沒了吧，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是哦。”畢晶拍拍腦門，“說得有道理呢，我怎麼沒有把他髮網上去呢……咦不對啊，我好像已經發網上去了啊。”畢晶裝模作樣道：“我記得一拍完就髮網上了啊，傳到一個很隱蔽的論壇裡頭，還設置了定時發佈，如果兩個小時內，問題沒有解決的話，就會自動公佈出去。”
母老虎咯咯一笑，貌甚得意：“就知道你個胖子不會沒個後手嘛！本姑娘果然料事如神！”
丁典、凌霜華和谷峰表情同時一鬆，集體把目光轉向李康碩，就見這傢伙臉上又已經紅一陣白一陣的了，手裡那個碩大的山寨手機，繼續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但畢晶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忽然有點愁眉苦臉，問李康碩道：“請問警官，貴國有沒有網·信·辦啊？要是有的話，我可就沒辦法了……”不過說着說着一拍腦袋：“我真糊塗，別說你們沒有，就算有，他也管不到別國去是吧？哎呀那我就放心了！”說着還誇張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一副驚魂初定的德性。
“這個死胖子，什麼時候都忘不了胡說八道啊！”
母老虎又好氣又好笑的目光中，畢晶忽然兩手支在桌子上，半趴着身子靠近李康碩：“對了，順便問一句，你們看新聞用不用翻牆的？要是不用的話，再過兩個小時……啊不對，現在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說着看看牆上掛着的石英鐘，道：“再過一個小時零三分鐘，你們就能在網上欣賞到貴國搏擊高手怎麼調戲婦女，又怎麼被一個個放翻的英姿了……”
死胖子太會擠兌人了……母老虎，包括谷峰、丁典和凌霜華，都極度同情地看着李康碩，這可憐的娃，這輩子也沒被嫌疑人用這種口氣嘲諷過吧？
實際上，就連剛剛的另外幾個警察，看着李康碩的目光又有點同情了。李康碩咬着牙，右手直哆嗦，手機就在他手裡抖啊抖的，比經急道：“警官我求您別抖了成麼，我這手機可是絕版的，你給摔了都沒地方買去！”
李康碩的手立刻又是一哆嗦，急忙拿穩了，咬咬牙道：“這只是你們一方面的說法，我們警方會詳細調查的！不能聽信你們的一面之詞！”
這一下，就連另外幾個警察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是拼了命也要偏袒另一方啊？至於麼？
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件事情眼前這幾個人的確理直氣壯，就算拿到更高一級警官那裡，也不能就這麼咬死了處置他們。這種視頻真要發到網上，警局一再偏袒的事兒傳出去，影響他個人的名譽和前途是小事，真要影響了整個韓城警察廳的名聲，那可就是大事兒了！
更別說對面這幾個人的身份，還有一個是國際大型通訊社的記者，那可是沒事兒都要找事兒的主兒。這件事要是發酵起來，真不知道會熱氣什麼風波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