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一顯,自有劍鳴。
劍鳴分多種。
尋常而言,劍在匣中,尚未出竅,嗡鳴如鍾。劍若出鞘,嗆的一聲,聲音明亮刺耳。或是劍鋒震顫,聲音喑啞。又或是以指彈劍,叮的一聲……
獨孤信身上劍光顯現,劍鳴卻和尋常劍修不相同。
她身上劍光左右兩側,都在發聲。
左側劍鳴如潮,似春水洪波,隱隱含着浪濤呼嘯之聲。右側劍鳴低沉,似無邊落木,飄搖而下,黃葉枯枝墜地,野草低伏又被狂風捲起,如此這般景象中,發出的蕭瑟寂寥之聲。
聽聞此等劍鳴,宮搖枝神色乍變。
她心神早被橫江以仙門嘯法十五章裡的驚門嘯法,震得心神不寧,如今再聽了獨孤信這劍鳴,只覺心緒有些恍恍惚惚,突地一點寒芒,自側方如電襲來,宮搖枝眉頭一皺拂動衣袖去抵擋。
嘶!
裂帛之聲,清晰入耳。
宮搖枝的衣袖被橫江以青蓮槍轟得粉碎,露出了光潔細膩的小臂。
有一串玉珠,戴在宮搖枝手腕,顯現出一圈明光,擋在槍尖前方。
宮搖枝小退了半步,右臂一揚,指掌變得透明如琉璃,朝青蓮槍的槍桿上拍了一拍,將長槍拍得偏離數尺,道:“公子若想要脫小仙的衣服,只管明說就是,小仙又不是不肯給你看。你們男人呀,就是怪癖多。小仙苦口婆心,說要和你結成道侶,要成爲明媒正娶的夫妻,你偏偏不肯答應,偏偏要鐵石心腸拒絕小仙,然後又攪碎小仙的衣服,意圖把小仙渾身上下都剝得光溜溜的……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壞傢伙!”
此女終歸是純陽仙人!
即便橫江修至了神魂境,也需在歷經九重雷劫,才能達到她這種一體純陽的層次,以修爲與道行而言,差距極大。
正因如此,宮搖枝在交鋒之時,還有閒心與橫江說話。
她一擊打偏了青蓮槍,本可施展諸般仙人手段,乘勝追擊。她也曾說過,既不能結成道侶,那就不能便宜了其他的女子,言下之意,是要留下橫江二人的性命。如今卻小退半步,眼眸裡盡是柔情蜜意。
橫江一擊不成,再施手段。
太乙庚金劍氣揮灑而出,匯八方劍雨,斬向宮搖枝。
這一番劍雨,又將宮搖枝右臂上的衣袖,斬碎了一大截,如今宮搖枝整個右手與右肩膀,都坦露在了橫江面前,皮膚白皙細膩,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最是身材完美,且肩膀靠近胸膛的位置,胸前坡度已顯了出來,最是波濤洶涌,非同小可!
宮搖枝臉色微紅,朝橫江拋了個媚眼,道:“不知爲什麼,橫公子越是一個壞傢伙,小仙就越喜歡橫公子。”
她臂膀之上,有一道飛鳥展翅的紋身。
這鳥橫江只在三寶宙船裡一些典籍裡見過類似的,如今在仙道世間已經絕了蹤跡,名作鳳凰,乃遠古神鳥。
不過,宮搖枝那紋身大鳥,也只是類似鳳凰罷了。與鳳凰相比,這大鳥看上去更加兇悍,尾巴則短了不少,脖子上則長着九個腦袋,實在有些詭異。
當橫江盯着那九頭鳥看的時候,紋身大鳥靈光閃閃,突然間活了過來,化作一隻高達數丈的半透明大鳥虛影,懸浮在宮搖枝身後,九個腦袋高高的昂起,由上往下俯視橫江與獨孤信,十八隻眼睛裡,盡是蔑視之意。
見此大鳥,橫江眼神一凝,將法力灌入大日火鴉丹珠當中,以仙門手段顯化出了一隻大日火鴉,朝宮搖枝身後大鳥撲了過去。
宮搖枝也不施展其他手段,只一邊看着二鳥相鬥,一邊朝橫江嘻嘻笑着,道:“橫公子,你若只有這鳥兒,只怕鬥不過小仙呢。不過,橫公子若肯拿出別的鳥兒,也許咱們大戰三百回合之後,小仙會敗在橫公子的大鳥之下……”
越說越離譜!
她語氣輕挑,說話之時眼中盡是魅惑之意。
哪怕獨孤信這種常年在仙門修行,少有幾日逗留在紅塵世俗裡的仙門弟子,也聽出來了,宮搖枝所說的鳥兒,指的就是男人身下之物。
激戰至此,橫江反倒是收起了青蓮槍,只默默的看着兩隻鳥兒爭鬥。
顯然,宮搖枝並未使出全力。
以她純陽仙人的手段,若全力以赴,橫江放出的那隻大日火鴉,又怎會是九頭鳥的對手?
二人修爲,終究差距巨大。
橫江看出來宮搖枝想要罷手言和,便不再施展其他手段。他和這宮搖枝,在今日之前,素不相識,今日在湖畔頭一次相見,雖有一些言語之爭,卻算不得什麼深仇大恨。若算起恩怨,這宮搖枝反倒是將中土帝國裡,這些日子以來,入侵的邪魔外道實力,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透露出的諸多信息,雙方反倒是結下了一場善緣。
嗖!
大日火鴉化作一團烈焰,飛回橫江衣袖。
宮搖枝見橫江收手,也收攏了身上那九頭鳥虛影。
“我本想將橫公子和獨孤公子抓了,留在身邊,一方面能和二位培養感情,可以日久生情;另一方面,則能將二位護在身邊,免得二位受邪魔外道侵襲,在這東海郡裡,白白喪了性命。如今鬥法一場,小仙才知道,橫公子的手段非同小可,即便遇到純陽仙人,雖未必勝得了仙人,可仙人也未必留得住你。二位若真不想和小仙相處,那麼小仙就此別過,告辭了。”宮搖枝拱手抱拳,昂首挺胸,可她衣服被毀了小半,此等坦胸露乳的景象,最能令人失魂落魄。
可惜,橫江目光純淨,全無半分邪念。
獨孤信則不僅沒有半分心動,反倒皺起了眉頭,眼中毫不掩飾厭惡之意。
見二人如此態度,宮搖枝反倒笑了。
“二位真是真人君子!小仙越發的欣賞二位了!只可惜,二位皆是世間英才,可小仙卻只能和你們其中的一個做道侶,真是令人發愁,不知該追求那一位更好!”她輕輕一搖身,破損的衣服已經變回了原樣,將身子遮得嚴嚴實實。
宮搖枝轉身嘆息,踏步入了雨中。
獨孤信身上劍鳴漸漸消沉。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全力出手,卻一直在凝神戒備。沒有全力出手是因宮搖枝沒有定下殺機向橫江下殺手,凝神戒備是一隻在防備着宮搖枝會傷到橫江。
如今,宮搖枝一走,東湖的空中烏雲漸漸散去,這一場突出起來的傾盆大雨,也漸漸散去了。只是初春時節,北風蕭瑟,雨後更冷,被風一吹,寒氣像刀子一樣從遊人的衣袖、領口之處灌進去,讓人瑟瑟發抖。
遊湖的凡俗世人受不得這寒氣,漸漸散去。
一些販賣小吃、特產、以及風箏、風車一類小玩具小物件的攤位前,客人稀少,門可羅雀。
人一少,買東西就容易了。
獨孤信沒有買東西的興致,只跟在橫江身邊,隨意走着。
橫江沿着湖岸走了十幾裡,停在了一座岸邊的酒樓門外,站在一顆楊柳樹下,佯裝閱覽湖面景緻,實際上卻在側耳傾聽酒樓裡衆人的談話。
酒樓流言蜚語多,也最容易聽來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
讀書人最喜歡風花雪月,和三五友人相約,呷酒狎妓,談天說地,指點江山,縱論朝政……
橫江要聽的,正是這些。
他倒要看看,那些邪魔外道之輩,準備如何挑起戰火,要如何荼毒中土萬萬民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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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裡聽來的流言蜚語,真真假假,尋常人難以分辨。可對於橫江而言,如今聽來這些訊息,已經足夠,只等離了這東湖之後,直接去東海郡的郡城找城內高官,亦或是直接潛入軍營,找軍中將領。他已修至神魂境,身懷諸般仙門道術,自有多種辦法,讓對方開口說出實情。
“二位公子還沒走啊?”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正是那宮搖枝。
橫江正聽出了興致,眼都不睜,全然不理宮搖枝,獨孤信則皺了皺眉,眼中毫不掩飾厭惡之色。
“橫公子,我本想就此離去,卻又捨不得,於是就留了下來。我對自己說,若橫公子也沒有立即離去,若我還能在東湖裡遇到橫公子,就意味着你我有緣。途中遇到人賣草莓,就買了些來……公子,我餵你吃可好?”宮搖枝手中提着一個竹籃,籃子裡裝着一些新鮮的草莓,水嫩水嫩,一看就讓人食慾大增。
“仙人莫不是想毒死我?”橫江依舊沒有睜眼,隨口問道。
“人家哪裡捨得!”宮搖枝笑顏如花。
“你說走不走,糾纏不放,是何道理?”獨孤信卻怒了,語氣冷冽。以獨孤信的性格,她本風雅絕倫,天然就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超然氣度,可如今和橫江一同行,遇到一個對橫江糾纏不休的女子,獨孤信心中沒來由的有些煩悶。
“莫非獨孤公子見小仙一隻惦念着橫公子,卻把獨孤公子冷落了,於是獨孤公子吃醋了麼?”宮搖枝掩口而笑,朝獨孤信拋了拋媚眼。
“橫兄,你該看看她這一籃子草莓。”獨孤信雖是在對橫江說話,可眼睛卻盯着那一籃草莓,且眼神越發冷冽,身上劍鳴再起。
二人帶着衆妙之相眼罩,雖算不得火眼金睛,也沒有純陽仙人的破妄之眸,可眼裡卻非同小可。
橫江睜開眼,轉身一看,頓時眼神一凝。
那籃子裡裝着的,哪裡是什麼草莓,分明是一條條蠕動的毒蟲!
獨孤信並指如劍,指着籃中毒蟲,道:“看來,先前橫兄和她那一場鬥法之後,她覺得你我好欺,就捲土重來。”
“獨孤公子誤會人家了……”宮搖枝爭辯着,臉上竟掛着一絲戲謔的笑意。
“近日以來,我這劍中,漸漸有了變化,似有春秋流轉,今日正好藉着這個機會,以仙人試劍。此戰,請橫兄不要插手。”獨孤信衣袖一甩,三尺劍鋒,自劍指延伸而出,劍鋒搖指宮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