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衝殺上來,竟是沒有人是一合之敵,在慕輕塵那渾身狂暴的煞氣涌動之下,已經在峰頂大殿上被玉國玄嚇破膽的一衆修士,根本就沒有半點戰意,在劍鋒之下節節敗退,甚至是數十名修爲比慕輕塵還要略高一線的修士被他追着跑。
從山腳下遇到陸涼,到獨自一人衝到這半山腰,陡峭的山道,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大半路程,而一路衝殺,血染山崖,慕輕塵早已經忘了自己劍下究竟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
他也懶得去數,這些修士完全沒有半點他記憶中,大道修者的風範,甚至是玷污了修士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那一個站在此界巔峰的羣體。
恍惚中,他隱約猜到了玉國玄口中那個所謂的‘篡道者’是什麼意思。
身上的衣袍已經不是染紅了多少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都如同是從血海中走出來的殺神,殘破的衣袍,臉頰、鬚髮,乃至是手掌鞋履皆是一片紅得發紫的血污,只剩下手中的沉碧仍舊蒙着一層碧霞之光,閃耀着那讓人不敢直視的凌厲鋒芒。
在慕輕塵的前方,所擋着的,那是十餘名已經結成某種陣勢的北暮宗弟子,靈覺感應之間,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陣中,絲絲流轉不息的道韻,那是從陣法之力,抽取周邊靈元,匯聚而成的道韻氣息。
但即便是擁有着這等陣勢相輔,那十餘名北暮宗弟子,看起來也是極爲缺少安全感。
面對慕輕塵踏步而來,每一步都在山道殘碎的石階上留下一個深刻的血色腳印,他們卻是齊齊朝後退去,這等濃郁如斯的煞氣,那應該是殺了多少人才凝練出來的?
而他身上這些鮮血的主人,每一道都是與他們相同的北暮宗弟子,平日裡朝夕相處,或是嬉笑怒罵,相互打鬧着在山峰上度過十餘年時間的同門師兄弟。
在這般刺激下,那十餘名修士,心中那一份憤怒早已然被更爲劇烈的恐懼所壓倒,根本無法提起半點膽氣來迎戰,這道由師長們所傳授,用於戰場上結陣衝鋒殺敵的陣勢,此時卻是被他們當成了掩護自身脆弱的一道防禦。
以劍結陣,無論本質如何,皆是能稱之爲劍陣,而無論是哪一般兵刃,其本質皆是以攻代守,從來不會有人持着最爲兇猛的兵器,卻是行着最爲懦弱的舉動。
瀕臨絕境之時,弱者會選擇自己所認爲最有可能逃生的方式,怯弱地逃避着那可能來臨的危險,而強者在身臨絕境之時,心中所想的,絕對不知是如何逃生,想到的更是如何以自身以及所能借助的力量,來破開眼前的困境。
“既然如此懼怕,那還不逃命去!”
慕輕塵看到他們如此不堪的模樣,心中卻是提不起半點殺意,這樣的對手,再多斬殺一百個也起不了半點作用,與其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還不如儘快衝破這些阻攔,衝上山峰大殿,奪取那護山大陣的控制權。
隨着逐漸靠近那峰頂大殿,慕輕塵也能夠愈加清楚地感受到,上面那些穿透了陣法阻隔,灑落到此間的層層靈元之力,究竟是如何強大的力量,心下對於玉國玄這等境界的高手,更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純陽殿中的陳慶之。
或許,當玉國玄這等人物,也是因爲某種原因,被困在鎮海之境,終生無法再進一步,那麼到時候,他若不隕落,那必定能夠成爲陳慶之這般鎮海境無敵的人物……
這念頭剛剛生出,卻是立即被拋在後面,如同玉國玄這等人物,即便是被困在鎮海境這難關上,想必是用不了太多的時間便能夠突破。
陳慶之當年也不過是因爲某種原因而被困在鎮海之境,修爲無法再進一步,而玉國玄現在卻是以不到三十之齡,便走到這種程度,不出意外的話,旁人眼中如同天塹的明心境,待到時機成熟,一念便足以跨過。
在慕輕塵陷入一片雜亂思緒之際,身前結陣而待的十餘名修士,卻是直接棄陣而逃,朝着山道上狂奔而去,慕輕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十餘個身影就這般極爲迅速地消失在視線中。
之前所遇上的北暮宗弟子,雖然修爲不堪,意志軟弱,實戰的水平更是名列他所見到的修士中最低的那一層,但是他們仍舊是北暮宗這等大派培養出來的弟子,絕大部分人都是死戰到底,即便是節節敗退,不敢迎着慕輕塵的劍鋒而上,卻也是不會退縮。
他們終究還是北暮宗培養了數十年的弟子,一身性命與宗門緊緊相系,所有人都明白,山門顛覆,他們也活不了,即便是面對自己無法抵抗的力量,也要死戰到底。
慕輕塵原本是在他們那種決然的氣氛下,對於北暮宗弟子的感觀有些改變,對於但是現在……難道是越往上面打,所遇到的就是北暮宗內部最爲潰爛的那一面麼……
緩緩呼出一口氣,提劍再行,這樣也好,省的他在這些所謂的‘修士’身上浪費太多時間,玉國玄在峰頂所掀起的層層靈元巨浪,彷彿就是在催促他,不得不加速朝着山道上衝去。
又是衝殺了一段路途,這次並沒有再出現那些彷彿是內奸一般的人物,負責封鎖山道的北暮宗弟子,戰力一個比一個更爲強悍,雖然比起外界的修士還是差距甚大,但已經能夠組織起給予慕輕塵不小壓迫的攻勢。
甚至一次在幾名凝罡境修士的聯手之下,慕輕塵踏入暗中所設下的禁制,差點便是在幾道突如其來的鋒芒之下,命喪此地。
作爲回報,青暮連雲劍全力展開,層層雲霧瀰漫之下,身形氣息完全隱匿在其中的慕輕塵,花費了一刻鐘的時間,將這二十餘名北暮修士,一個個接連悄無聲息的擊殺。
令他感到莫名欣慰的是,即便是在這種霧中暗殺之術的壓迫下,直到場中只剩下最後一人,那北暮弟子也沒有崩潰,而是一臉決然地朝着他攻殺而來。
數次交鋒之後,爲了表示自己的敬意,慕輕塵將那位已經不將生死當成生命中最終要存在的修士屍骸,輕輕拋下山崖,讓他與北暮山門永遠地陪伴在一起。
再行片刻,純陽劍意加持之下,強殺七人所結成戰陣,身負三道傷勢,術法攻伐之下,傷了腑臟,混元鎮體之法強行壓制下,拂去臉上遮掩住視線的血水,繼續前行。
當慕輕塵走到峰頂,這山道的盡頭,那高十丈的巨大玉石牌坊下,整整十位凝罡境的修士,持劍而立,層層殺氣化成潮水,朝着他涌來,觸不及防之下,幾乎是被沖垮心神。
大意了!
‘唰!’沉碧在手上騰起,道道碧綠霞光照拂之下,驅散身上所斂聚的殺機,將自身與那十名修士隔絕開來,真氣催動之下,趁勢隱入一旁的小道,不敢直面那十人。
一路殺來,拋開修爲不說,那些全部都是修道數十年來都呆在北暮宗山門內,極少經歷過這般殘酷殺伐的‘新人’,第一次實戰,即便是與凡人平民意志相差極大的修士,也是無法承受住那種對於自己同類肆無忌怛的殺戮。
並非是他們沒有經歷過這一方面的修習,諸般攻伐之術,早已與同門之間演練過無數次,但這些只是演練而已,從未親身體驗過,真正的生死之戰,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想當年,慕輕塵在純陽殿中,第一次實戰,面對的即便是人爲製造出來的人形傀儡,在劍鋒臨身之際,他卻還是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中,根本不可能第一次便是上手以殺招相對。
想要讓這些敢於決然應付死亡而戰的修士,搖身一變,成爲真正行攻殺行伐之道的修士,也並不是難事,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的人,都能夠很快地適應這個在他們眼中無比美好的世界,當真正見識到殘酷的那一面,本能的排斥,並無法阻止整個世界的壓力,終究只能同化。
在真正戰場上,無數新兵身死,所缺少的正是這種生死之間的體驗,所謂的百戰之兵,除了真正的實力差距之外,更多的還是對於殺戮本能的牴觸與抗拒。
十位修士,固守在那峰頂前,根本不追出來,而這卻是通往峰頂大殿唯一的通道,其餘的盡數是被那大陣所化成的巨大光幕所籠罩,根本無法從別的地方進出。
這就意味着他們除非正面擊敗這十位修士,否則沒有半點進入到大殿的可能。
唯一的道路擺在眼前,一路殺到這裡,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拔劍,凝氣,純陽劍意再度升騰而起,即便是皓月當空,星夜遮天之時,那一股如昊日般熾熱的意志,仍舊是沒有絲毫衰弱,牽引着散落在峰頂上,那絲絲淡薄的陽氣。
氣息的加持,不過是將慕輕塵劍鋒上的威能增長了少許,但更重要的卻是對於他們本身的一種強化,將他心中那一道並不如何堅定的意志,在這一道純陽之意的加持之下,卻是變得如同鋼澆鐵鑄一般。
再沒有半分懼意,有的只是那最爲純粹,藉以純陽之意在燃燒的熾熱戰意升騰而起!
真氣催動之下,直接擊穿了遮蔽身形的那一道巨大岩石,猛然衝出,一手持劍直指,身在半空中,另一手上的法印已然成形,只待激引發出。
那十名駐守峰頂的修士,皆是留守山門的精英弟子,每一位都是曾在北州邊鎮之地與齊朝修士生死相搏過,並非是守在山道那些弟子所能比擬。
面對曾經的戰友,今日卻是需要生死相搏,雖是宗門之令,但這十人心中也是感覺到了許些不適,若非是玉國玄今日在峰上掀起這般巨浪,幾乎是差點將整個北暮山門傾覆,他們也不會如此堅決地駐守在峰頂,斬殺任何妄入之人。
這些修士反應極快,慕輕塵現身的瞬間,便是數道劍芒朝着他襲來,撕裂空氣,高速攻至身前的劍芒,卻是在他另一手已然成形的法印激引之下,被一道熒光所牽引而去,在遠處劇烈地爆開。
地面顫動中,靈元之氣勃然而發,從岩土之中轟然騰起一道巨大的石碑,緊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密密麻麻十餘道巨大的石碑破土而出,那濃郁的幾乎是將此地固化成一片岩土的地氣,環繞在此地,也擋去了慕輕塵的去路。
隨即,烈焰從天而降,冰霜顯化成環,從周邊顯現,朝着中間斂聚,欲將他生生以冰火之力相沖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