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輕塵一眼看去,卻是發現楚弦仍舊站在陳長老身旁,看來是某種不知名的傳音入耳的手段,這對於修士來說雖然不是難事,雖然慕輕塵現今還未曾掌握。
執劍長老之位,在每一個真傳學府之中都極爲著名,他們幾乎是代表着那一個學府大部分爭鬥之術的傳承,長老之位至少需要鎮海境的修爲不說,更是學識淵博,身負近萬道秘術戰法,乃至是更多,懂得一門純陽劍術並不奇怪。
聽聞此言,慕輕塵更是不敢多言,誰知道這老傢伙的實力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執劍長老別的不知道,唯一的特長那就是特別能打,執掌近萬道秘術戰法的人,不保他還擁有什麼特殊手段能夠探查其他修士的丹田、神魂。
陳長老卻像是沒察覺到楚弦的小動作一般,搖着頭,臉上的皺紋連得密集了幾分。
“朝陽、垂暮之意你都領悟了,但唯獨這套純陽劍術的精髓你卻是扔在了一旁,純陽純陽,其神便是在與一個‘純’字,如若你這般東湊西拼起來的劍意,駁雜不堪,施展出來雖然聲勢浩大,但卻是丟掉了其純陽之勢,得不償失。”
慕輕塵心中一怔,修煉劍術之時,他都是按照着沈泊那一道劍之符篆上面所留下的感悟來引指道路,幾乎完全按照着沈泊曾經走過的路而行走,從未想過沈泊自己的修煉方式本身就是出了差錯。
“青暮連雲劍,雖然威力不大,但卻是本門中幾部重要的基礎劍訣之一,你雖然領悟了垂暮之意,加持其上,但卻是忽略了那連雲之意,一套牽引垂暮之時的雲霞劍訣,卻是被你生生捨棄掉了其中至關重要的雲霞之意。”
“你若是練不成也就算了,若是讓你強行將其推至圓滿境界,那麼你的劍道就算徹底毀了。”陳長老的言語,如若是一道重錘,狠狠地砸在慕輕塵的腦門上。
自己近兩年來所修煉的道路居然是錯誤的?
沈泊的純陽劍術,並沒有推演至圓滿,他自身卻是將精力主要放在白虹劍術上,純陽一道也不過是兼修而已,慕輕塵將他那一份殘缺的劍意感悟,當成金科玉律來指引,卻是不知不覺間,將自己引上了歧途。
“還請長老教我!”慕輕塵俯身,單膝跪地,執半弟子之禮,卻是毫不猶豫。
陳長老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慕輕塵此舉卻是非常直白,雖並非是想要拜入他的門下,但半禮卻是意味着半個弟子的身份,雖不如真正師尊的分量,但也算是半個師傅。
該抱大腿時絕不猶豫,特別是進入到純陽殿這般險境,而且這位陳長老一上來便是指出他劍術中的錯誤,他也可以做出一副純心求道的姿態,而並非是純粹爲了尋求庇護。
再說,青暮連雲劍的錯誤也就罷了,劍訣一途他原本就不想投入太多精力,但純陽劍術一道,可是關乎他今後在劍道之上的進程,容不得他大意。
楚弦平靜地讓開到一旁,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原本他是應承下了荀玉真人的託付,要在這純陽殿中護住慕輕塵一段時間,但現在看來,若是能夠得到這位陳長老的傳授,也不必由他來費心費力了,樂得清閒。
陳長老凝視着眼前的這位送來‘頂雷’的弟子,眼中清光流轉,卻像是在運行着某種神秘莫測的術法,似乎是要將眼前這個弟子全部的底細都給看透。
此間像是凝固了一般,三人靜靜地保持着各自的姿態,沒有絲毫動彈,連那周邊陣陣閃耀的符紋熒光,都像是被一股無形力量鎮壓住,散發出來的光芒越來越微弱。
空曠的大殿,除了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玉石大柱,那極高的穹頂也在各道符紋的照映下,顯現出其中那繁複神秘的圖紋,如若之前所見到的那星河間一般,只不過愈加昏暗了幾分。
良久之後,陳長老那有氣無力的聲音打破了此間那詭異的寂靜。
“吾此生未曾收徒,身負萬餘道術,本想攜之直上九天,一道都不留予你們這等孽徒!”
低沉的話音,到後面卻已然是如若晴天霹靂一般,在殿中轟然炸起。
這一刻,在慕輕塵的眼中,這位前任朝龍府執劍長老,卻是化身九天之上落下的神明一般,雙目如炬,背後那一道紫色法劍,化成漫天霞光,閃耀道道雷霆,煌煌神威,遮天蔽日!
恍然間,慕輕塵像是進入到了一片無比璀璨的光輝之地,身周的照明符紋,此時像是被灌入了十倍的法力,猛然間閃耀而起,刺目的光芒將周邊的一切都給掩蓋下去。
“明日隨我來,授你純陽劍術,就算是還明落當年之事!”陳長老的聲音再一次低沉下去,周邊騰起的劇烈光芒也隨着逐漸消掩下去,恢復之前的平靜。
僅僅是在瞬息之間,慕輕塵卻感覺到恍若隔世,那完全就是在兩個世界之間的轉換。
回神過來,卻是發現那位陳長老已然了卻蹤影,只剩下楚弦仍舊站在他身旁。
“那位陳長老……”慕輕塵剛想開口,便被楚弦打斷了。
“陳長老走了,明日你再來此地等待便是了。”楚弦笑着說道,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羨豔之色,彷彿慕輕塵被這位前任長老看中,對於他這個真傳弟子來說也是一件極有誘惑的事。
“楚師兄,請問那位陳長老與吾師是何關係?”那陳長老最後的話,很明顯就已經說了,卻是因爲莫求山的關係纔會答應傳授他劍術。
話一出口,慕輕塵隨即便是想到,這位陳長老這等身份,必然不會如此巧合地出來遊走,定然是有備而來,而其中最大的可能性,那便是莫求山所佈置下的後手之一。
“這個我也不清楚,或許我師尊或是荀玉師伯知曉,以後有機會會幫你詢問一番的。”楚弦思索了一番,隨即說道:“哦,對了,這位陳長老,雖然是出身朝龍府,但卻聽聞出師之前並非是朝龍府的弟子,並且在府中的輩分也是在吾等師尊之上,卻是上一代的老前輩。”
“那就有勞師兄了,唔,當下應當何處?”慕輕塵看着這周邊空蕩蕩的大殿,除了那一道道閃耀着淡淡熒光的照明符文之外,卻是別無他物。
“既然陳長老已經答應傳授你劍術了,那也不比去中殿尋那些長老,先帶你去找個地方落腳,我再去取印記回來給你打上便是。”楚弦說着,卻是轉身朝另一個防線走去。
再之前一路上的對話中,慕輕塵卻是能夠感受到楚弦對於這純陽殿中的規矩無比敬畏,明文條例言語之間都透露着極爲敬重,乃至是畏懼的神色。
而現今遇上那位陳長老,卻是能夠讓他直接選擇讓慕輕塵跳過這一道極爲重要的程序。
進入殿中修習的弟子,都必須打上印記,這是數道不可動搖的鐵律之一,而楚弦這般取回印記,自己去打上去,卻是極大地違反了這條條例的規定。
“因爲陳長老已經答應傳授你劍術了。”面對慕輕塵的疑問,楚弦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眉宇之間一股詭異的笑意,卻是不願再多談。
難道這位陳長老纔是這純陽殿中最有話語權的人不成?
看那一臉衰老之相,若非不是當年壽元將盡才鎮住氣海,容貌穩固,那就是他現在的壽元已然所剩無幾,再如何鎮壓氣海,也無法壓住那不斷溢泄的生機。
若不是之前那展現出來如若天神一般的威嚴,慕輕塵還真的會在心中將他當成一位普通的老人,行將就木之人,不足掛齒。
但是現在無論是表面上,亦或是心中卻是不敢有絲毫不敬之意。
“據殿中傳言,陳長老確實是壽元將盡,活不了幾年了,雖然這般說法從三年前開始就沒有斷過,但殿中也未曾做出任何反應,再加上近年來陳長老的容貌衰老愈快,更是證明了這種推論。”
談論一位前輩的壽元,楚弦言語之間,盡數道不盡的惋惜。
慕輕塵趁機說道:“陳長老在這純陽殿中德高望重,卻是可惜了。”
這話不僅僅是感嘆,更是一種側面的詢問。
“德高望重?”
卻不料楚弦卻是啞然一笑,道:“望重是有了,但是德高麼……咳咳。”
“一劍鎮壓整個純陽殿十五年,壓得九座學府十五年內沒有一位真傳弟子能走出這殿中,揮手間敗盡七府高手,打得鎮山殿都不敢吭聲,一個沒有任何名氣的老人,更是一道八百真傳絕望的傳說。”
“你現在可知道,這偌大的純陽殿,除了我朝龍府一脈,與玄夕府的弟子之外,每個人都盼不得陳長老早日死去,這等言語已然不是什麼禁忌。”
“敢問陳長老已然化神顯念?”
“不曾。”
“明心見性而至圓滿?”
“道宮鎮海而已……”
一個鎮海境的修士,憑藉一己之力,生生將整個純陽殿都給遮掩在劍下,甚至是七府高手輪番而出,都未能夠將這位壽元將盡的老人擊倒。
起初只是鎮海境,後面被逼急了,連明心境的修士都登場,最後就算是明心見性大圓滿的修士前來,都在這位修爲只有鎮海境的老人,一劍所敗。
化神之下,無人能敵!
一位衰老到極致的修士,一尊即將死去的神,陳慶之,一劍壓純陽,一個神一樣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