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塊碎石落入池塘,激起層層漣漪,漸遠漸逝,片刻後,九泉峰再次回覆了沉寂,水光映在三生崖上,透出一層如暈如染的碧色。西陵主與趙千瞳雙雙收斂氣息,目光閃爍,靜候獵物出現。
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對方似乎察覺到異樣,又不願就此退去,立於原地觀望,足足停了數個時辰,才萬分小心挪動腳步,朝三生崖摸來。月上中天,銀輝似水,九泉峰半明半暗,光影悄無聲息流淌,西陵主耳廓忽然一顫,數息後又一顫,心念動處,腳下霍地張開一團電光,身形憑空消失,下一刻出現在九泉峰上,扼住對方的退路。雷遁神出鬼沒,迅捷無雙,那人猝不及防,竟爲西陵主所趁,身形隨之暴起,不再掩飾行跡,橫掠十餘丈,落在三生崖旁,又被趙千瞳堵了個正着。
“原來是簡大將軍!”趙千瞳猛然間窺得那人容貌,不覺笑了起來,鬼鬼祟祟摸上九泉峰的不是旁人,正是山濤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將簡大聾。
電光又一閃,西陵主立於三生崖頭,衣袍獵獵作響,體內雷電之力急速飛旋,五色劫雷引而不發,心中卻有些納悶,怎會是簡大聾孤身涉險?利令智昏,他不要命了嗎?
腹背受敵,都是扎手的硬點子,簡大聾寒毛倒豎,心中暗暗叫遭,卻故作鎮定,哈哈一笑,朝西陵主拱拱手,又迴轉身向趙千瞳拱拱手,目光在管虢公身上一轉,直截了當道:“幸會,幸會,看來三位也聽到了風聲!”
趙千瞳心中打了個咯噔,反問道:“什麼風聲?”
簡大聾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神情一僵,臉色變得有點難看,雙手緊緊握拳,骨節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沉默不語。西陵主按下五色劫雷,飄然躍下三生崖,目視簡大聾,半身前傾逼迫道:“說說看,聽到什麼風聲?”
話音未落,不遠處樹陰下透出一道強橫的氣息,鬼牙將踏出半步,鼎足而三,將簡大聾圍在中央。一東一西,南明山的魔獸聯起手來,穩穩吃定了他,簡大聾手足發麻,有如針刺,對方擺明了車馬,若不吐點消息出來,下一波便是迎頭痛擊,當場格殺,他只得雙手一攤,苦笑道:“南方之主清修的洞府落在三生崖,你們難道不是爲此而來?”
鬼牙將是個悶葫蘆,瞞得滴水不漏,問他是問不出什麼來,西陵主當即轉向管虢公,“可有此說?”
管虢公如夢初醒,緩緩站起身,冰屑簌簌抖落,沉吟道:“七十二蓮花峰乃南方之主清修之地,有沒有洞府,是不是落在三生崖,不得爲外人所知。”
西陵主咧嘴笑道:“你可不是外人!”
管虢公咳嗽數聲,舉步上前,一雙緊閉的雙眼正對簡大聾,鄭重道:“簡將軍,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簡大聾搔搔頭,吞吞吐吐道:“這個……卻是……機緣巧合,偷窺見到……大人身影一晃,就沒入三生崖中,不知是怎麼回事……”
山濤不怎麼待見簡大聾,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偷窺云云破綻百出,唯其破綻百出,纔不像捏造的誑語。西陵主滿腹狐疑,斜眼瞥向鬼牙將,簡大聾心中不由一動,看來這四人雖是一夥,卻並非一條心,西陵主顯然被矇在鼓裡,鬼牙將才是幕後主事之人。
西陵主道:“既然親眼所見,你且把這洞府打開!”
簡大聾瞪大了眼睛,咋咋呼呼道:“谷主這是什麼話,強人所難!若能打開洞府,還等到今日麼?”
這倒是句大實話,山濤百年前就離開蓮花峰,簡大聾在南疆之地一家獨大,要動手早就動手了,分明是不得其門而入,才拖到了此時。西陵主大皺眉頭,簡大聾直來直去,沒什麼城府,逼死他也沒用,總歸是南疆一脈,不如留着一同對付外敵,只是鬼牙將到現在還不吱聲,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鬼牙將本不打算這麼早就說破,但簡大聾現身揭開了蓋子,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他斟酌片刻,開口道:“時辰到,洞府自開。”
果然,他知道山濤洞府在九泉峰三生崖!西陵主鬆了口氣,趙千瞳鬆了口氣,簡大聾也鬆了口氣,緊繃的氣氛鬆弛下來,彼此有了斡旋的餘地。
管虢公心細,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時辰到,可是南方本命血氣降臨之時?”
鬼牙將道:“靜候即可。”
這便是默認了!西陵主本打算問他消息從何而來,但想了想又按下了好奇,事關隱秘,追根問底徒生罅隙,不如裝糊塗含混過去。趙千瞳冷眼旁觀,急忙岔開話題,道:“敢問鬼王大人,這簡大聾怎生處置?”
簡大聾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卻聽鬼牙將道:“留下,一起等。”
西陵主頗感意外,本命血氣只有一份,鬼牙將前後召集了這許多南疆之人,是爲了壯聲勢,一齊對外,還是打算分一分,見者有份?有意思!捉摸不透!他嘿嘿一笑,朝簡大聾道:“你運氣不錯,待會有用得着處,賣力些,不要小家子氣!”
簡大聾這才放下心來,摸摸腦袋,掌心沾上一層冷汗,他瞪了管虢公一眼,扁扁嘴,心中嘀咕道:“說什麼退出蓮花峰,攀上兩個妖王又偷偷摸摸混進來,出爾反爾,山濤大人的臉都給你丟盡了!”管虢公眼目不便,這些小動作一概看不見。
趙千瞳忽然記起一事,又問他是如何渡過沉淵湖的,簡大聾沒有隱瞞,老老實實交待了一番,原來他手中有不少水生木的種子,種入湖底淤泥中,以血氣激活,透支生機,氣根粗如椽木,綿延數裡,百餘息後化作齏粉,足夠支撐他橫渡湖面。爲證明他所言不虛,簡大聾大大咧咧掏出一把蓮實大小的種子分給衆人,深淵水生木甚是少見,種子裡蘊含蓬勃生機,得血氣滋養,如火山爆發,瞬息猛增千百倍,也虧他想得出,憑藉此物橫渡沉淵湖。
一夜光景過去,月色漸淡,曙光照亮天際,霞光萬丈,趙千瞳深深吸了口氣,活動一下筋骨,偶一擡頭,卻見三生崖上多了一騎,跨麒麟,貫黑甲,持鐵戈,靜默無聲,如銅澆鐵鑄一般,雙眸血氣纏繞,森然下視。
呼吸戛然而止,趙千瞳僵立於原地,十指冰涼,口中泛起苦澀的滋味。鎮將,天譴峰,陳聃,昊天麾下第一人,神不知鬼不覺動了手腳,一路尾隨他們來到了九泉峰三生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