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戶姓侯的人家是做什麼營生的?”
話問到這份上,蘭香心知肚明,這不守規矩的“護院”與那仙家寶物有莫大的干係,必定親眼見過那屏風彈唱,他來歷不小,絕非普通人!
她眼波流轉,笑道:“公子莫非見過侯府的傳家之寶?”
魏十七不置可否,“你有什麼心願,說來聽聽,或許我能幫上一二。”
蘭香不是剛入行的雛兒,人情世故,多少也懂幾分,她心知若拿捏不準,萬一得罪了對方,只怕花滿樓也護不得自己的周全,但脫離苦海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又哪裡肯錯過!
她心中轉着念頭,臉上含笑道:“莫愁,你且去廚房再叫些酒菜來。”
那青衣丫鬟見桌上杯盤狼藉,一壺酒,四碟下酒菜被那小公子一掃而空,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周公子來到這畫舫上,文質彬彬,吟詩作畫,換成這兩位,倒是實打實喝酒吃菜,一點都不顧忌。當下答應一聲,自去樓下廚房吩咐。
蘭香支開丫鬟,向魏十七盈盈下拜,道:“奴家賣入這花滿樓,實在是迫不得已,公子若有心將奴家拔離苦海,願侍奉左右,爲奴爲婢。”
她意欲贖身,這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沉吟片刻,問道:“你身價幾何?”
蘭香咬着牙道:“之前周公子託人問過,主家開口便是三千金。”
魏十七看了清明一眼,有些意動,清明擺擺手道:“這是你的事,我不管,要錢的話問重九拿,反正帶回去也沒用。”
“好,我給你三千金。”
蘭香見他視金錢如糞土,心中大定,急道:“奴家不要金銀,奴家願侍奉公子左右,爲奴爲婢。”
清明“噗嗤”笑了出來,拍着桌子道:“人家是看上你了,你命犯桃花,躲也躲不掉!”
魏十七不覺皺起眉頭,他於女色上看得很淡,蘭香雖然容姿出衆,也不在他心上,身邊多這麼一個人,麻煩,用強的話,又違背本心。
房內一時間沉靜下來,蘭香惴惴不安,顧念身世,勾起傷懷,感嘆身似浮萍飄零,但憑命運擺弄,東西南北,南北西東,不知何處是歸宿。
沉吟片刻,魏十七忽然問道:“她根骨如何?”
清明跳下椅子,繞着蘭香兜了一圈,在她肩頭輕輕一按,笑道:“運氣不錯,先天二竅,你打算把她安置在哪裡?”
“先放在仙都吧,以後再說。”
蘭香聽了二人對答,哪還不知趣,拜了數拜,起身主動說道:“洛城侯府是官宦世家,侯大人名纓,在京城當官,聽說是戶部二品大員,膝下有三子,大公子侯江棟,與奴家結下娃娃親,後來娶了吏部侍郎的女兒爲妻,二公子侯江博,自幼在外求學,素未謀面,三公子早夭,公子若往洛城拜訪侯府,奴家願爲公子引見。”
聽到侯江棟侯江博的名字,魏十七心中一動,擺擺手道:“此事莫再提起。”
蘭香微微一怔,不知那一句話觸了忌諱。
說話間工夫,丫鬟莫愁帶了個小廝進來,又奉上兩壺酒,四碟下酒菜。魏十七命那小廝把重九和舫主喚上來,片刻後,二人來到屋內,魏十七也不廢話,直截了當道:“今日吾公子給蘭香贖身,重九,身上可有三千金?”
“有!”重九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十數錠黃金,點清了推到舫主跟前。
“這……這……吾公子,小的可做不了主啊!”舫主被黃金閃花了眼,他也知道蘭香的身價,但茲事衆大,主家不鬆口,他哪裡敢自專。
“這好辦,把船靠岸,帶上贖身錢,重九跟你去花滿樓找能做主的,順便把蘭香的賣身契帶回來,我們在這船上等着。”
舫主心中一鬆,這位吾公子財大氣粗,來頭不凡,他一個照看畫舫的管事,萬萬得罪不起,當下滿臉堆笑退了下去,命船工將畫舫靠岸,暗中吩咐一個小廝先去花滿樓報信,調一干護院來守住畫舫,以免人財兩空,安排定當,這才領着重九往花滿樓而去。
蘭香千恩萬謝,整點容妝,爲二人斟酒佈菜,彈琴唱曲,極盡溫婉之能事。莫愁見她有了着落,心中頗爲豔羨,但一來她服侍蘭香時日不長,情分尚淺,二來那笑嘻嘻的“吾公子”看不出什麼來頭,萬一是招搖撞騙之徒,反倒誤了終身,是以她也不敢開口央求蘭香。
清明和魏十七篤篤定定喝酒聊天,說些潼麓鎮上風俗人情,不覺東方大白,一輪紅日從西泯江上騰起,照得天地間一片光亮。
重九得意洋洋地回到畫舫上,奉上蘭香的賣身契,魏十七接過看了幾眼,原來那蘭香本姓李,名字倒不俗,讓他記起某個撞臉的傳聞。
他將賣身契湊到燭火上燒沒了,隨口問道:“順不順利?”
重九嘿嘿笑道:“錢財動人心,總有不開眼的傢伙,一頓拳頭揍翻十來個,就順利了。”
“有沒有傷人性命?”
“沒有沒有,最多斷了胳膊大腿什麼的,嘔個幾升血,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就好,走吧。”
清明把酒壺提起來,口對着口一飲而盡,打着飽嗝道:“走了走了,我和重九先走一步,你去辦你的事,趕緊追上來!”
魏十七點點頭,向蘭香道:“什麼都不用帶,跟我走就成了。”
蘭香本打算收拾些金銀細軟,聽他這麼一說,急忙斂裾跟上,生怕錯過一步,就錯過了一生。